有一次我到一位美國朋友家去，見他上初中的孩子正在讀一本貌似卡通畫本的書，題目是《那你也想當總統(tǒng)啦？》（下稱《當總統(tǒng)》）。見這題目有些調侃，我拿起來翻了翻，正好翻到這樣一頁，上面只有幾行字：“人們會對總統(tǒng)發(fā)火。有人向總統(tǒng)威廉·H·塔夫脫（1909-1913年任總統(tǒng)）投擲一顆卷心菜，這并沒有惹惱塔夫脫。他開玩笑道：‘我看我的反對者有一個丟失了他的腦袋?！痹谂溥@幾行字的圖畫上，塔夫脫總統(tǒng)站在講臺上，面帶微笑地高舉著一顆人頭模樣的卷心菜。

英語中的“丟了腦袋”是個雙關語，也指“昏了頭”。在公共場合使用暴力是一種昏了頭的行為，而卷心菜又恰恰像是一顆人頭。這件往事令人想起布什總統(tǒng)在伊拉克講話時被人投擲鞋子的事。當時，布什也是用一句玩笑話應付了自己的窘境：“我看這是一只10碼的鞋?！?/p>

將總統(tǒng)的故事編成青少年讀物，在美國起著對青少年進行政治教育的作用。塔夫脫的這個故事要告訴小讀者的是，總統(tǒng)只不過是經由民主選舉程序產生的政府首腦而已，并不一定是個全國人民必須要愛戴、敬仰的人物。既然如此，當然會有人反對，甚至朝他丟東西。而總統(tǒng)呢？他不能跟沖動過頭的反對者一般見識，他必須從容面對可能的敵意行為，對這種行為泰然處之。遭到侮辱，而不動用生殺大權，予以報復，這才是總統(tǒng)應有的風度。

這樣的政治教育并不涉及政黨、政府或意識形態(tài)的內容，而是把政治融入青少年已經耳濡目染的美國生活方式和公共政治價值之中。美國價值的核心之一就是“美國夢”，也就是，每個人無論出身、教育、職業(yè)背景如何，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成功，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連當總統(tǒng)也不例外?！懂斂偨y(tǒng)》中有一頁上畫著一個正在學寫英文字母的小伙子，配圖的文字是：“盡管大多數(shù)總統(tǒng)都上過大學，但也有9位總統(tǒng)沒有上過。他們是喬治·華盛頓（1789-1797）、安德魯·杰克遜（1829-1837）、馬丁·范布倫（1837-1841）、扎卡里·泰勒（1949-1850）、米勒德·菲爾莫爾（1850-1853）、亞伯拉罕·林肯（1861-1865）、安德魯·約翰遜（1865-1869）、格羅弗·克利夫蘭（1893-1897）、哈里·S·杜魯門（1945-1953）。安德魯·約翰遜直到14歲才學認字，直到結婚以后才學會寫東西。”原來，插圖中那個小伙子就是美國的第十七位總統(tǒng)。

夢想當總統(tǒng)，學歷的高低不是障礙，職業(yè)的差別也不是問題，美國總統(tǒng)并不是職業(yè)政治家的專門職務。在美國，農夫、水手、教師、工程師、律師等職業(yè)都有當總統(tǒng)的。杜魯門開過男子用品店，安德魯·約翰遜當過裁縫，里根當過演員。奧巴馬在競選時，有人說他缺乏治國經驗，其實他的學歷和政治經驗（參議員）肯定不算是最差的，所以美國選民根本就沒把這當一回事。奧巴馬的勝選證明了：在美國當總統(tǒng)，即使是美國人最看重的膚色，也不是障礙。

在美國，總統(tǒng)是下面的選民選舉出來的，所以，當總統(tǒng)只能是一個在職學習的過程。《當總統(tǒng)》告訴小讀者，總統(tǒng)有做得好的，也有做得不好的，但有一點是不變的，“你要當總統(tǒng)，就得誠實”。誠實，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也是當總統(tǒng)的基本原則?！岸鹏旈T寄信都是自己買郵票?？死蛱m的口頭禪是‘說真話’。”也有不誠實的總統(tǒng)，他們不可避免地成了歷史的反面教材：“克林頓由于作偽證而遭彈劾；尼克松的幕僚到民主黨總部偷竊競選機密，還掩蓋罪行，尼克松說謊，終于因此而完蛋。”

美國中小學里沒有思想政治課，但學生在歷史課上有學習美國民主政治原則和公民價值的機會?？偨y(tǒng)故事便是一種配合這種政治教育的課外讀物?？偨y(tǒng)故事不同于帝王將相故事，它講述的不是不凡的天子、英雄，而是一般讀者可以認同的平凡人。平凡人的總統(tǒng)故事，才既有趣又有關于如何做一個人和公民的教育作用。總統(tǒng)故事寓教于故事，這就像在其他的傳統(tǒng)社會中，普通人的德性教育往往由通俗戲文、童蒙書、善書、家訓、儒佛故事來進行一樣。在美國，誰當總統(tǒng)，當總統(tǒng)應當具有哪些素質和能力，沒有明文規(guī)定，但卻并不是沒有政治和道德的標準。總統(tǒng)故事是傳達這些標準的通俗形式，也正因其通俗易懂而受到青少年讀者的喜愛。

（本文摘自《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