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萍

一

兒子，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已經(jīng)24歲了。之所以選擇把這封信推遲10年投遞給你，是媽媽相信，穿越時光，你定會褪去青澀，不再叛逆，也定會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男人。那個時候，你會明了慈母嚴父的良苦用心。

寫這封信的出發(fā)點只有一個，那就是我想對你說：兒子，你一定要愛你爸爸。

尤其是在他年華老去，甚至頭發(fā)花白、牙齒掉光的時候。

因為你小的時候，他愛過你，并且這愛隨著歲月的流逝只增不減。

記得這句話我曾在你面前說過無數(shù)次，但每次你都厭煩地捂住耳朵不聽。其實，當(dāng)你們父子之間劍拔弩張時，我總是試圖從回憶里擇取一些溫暖片段，借此告訴你，爸爸有多愛你，有多疼你，可總是徒勞。

二

你知道嗎？

你出生時，老天考驗了我們：我和你居然是AO型母子血型不合，而這樣的幾率在醫(yī)學(xué)上低到萬分之一，竟讓你我碰上了。

產(chǎn)床上的我昏迷不醒，醒過來的第一眼沒看見你，你可知我的恐慌？不知多久，你爸爸來到我身邊，我脫口而出：“孩子呢？”你爸爸憔悴極了，眼睛里布滿紅血絲。他安慰我：“兒子在另一家醫(yī)院，你別多想，好好養(yǎng)身體?！币驗檫@邊醫(yī)院的保溫箱不夠用，你剛一出生就被你爸爸閃電般送到了另一家醫(yī)院急救。

后來你奶奶告訴我，你爸爸幾天幾夜未合眼，死死盯著放在保溫箱里的你，一會兒用棉簽蘸水為你潤濕粉嫩的嘴唇，一會兒用一雙笨拙的手從保溫箱的兩個圓洞伸進去為你換尿布，每次給你喂奶都自己先嘗過，怕燙著你。

你輸血時要扎針，你爸爸在隔壁病房用被子蒙住頭哇哇大哭。你或許不知道，你不只是媽媽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你還是爸爸的心頭肉，他心疼你所受的每一點苦，寧愿護士手里的針扎在自己身上一萬次，也不愿意你受一點點疼。他說，你那么小，怎么受得了??！

整整一周，你爸爸累得半死不活，當(dāng)你終于好轉(zhuǎn)時，他抱著頭，在走廊里旁若無人地哭了。那是一個大老爺們的眼淚，是為了你。

所以，兒子，你一定要愛你爸爸。

三

你知道嗎？

你未滿月的時候，兩只鼻孔總像被什么堵了似的，出氣都不均勻。你爸爸判斷是被鼻涕堵了，想辦法掏，卻總是掏不出來。情急之下，你爸爸低下頭，二話不說用嘴巴對著你的鼻孔往外吸。我看見這一幕，淚水瞬間盈眶，誰說媽媽才是世間對孩子最柔情的那一個，你那脾氣暴躁的爸爸，哪曾對誰如此俯身溫柔過？

為了我們生活得比別人好點，你爸爸只身南下去了私企打工，每月工資給自己留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給咱娘倆寄回來。他總是說：“別心疼錢，別虧了孩子，別的孩子有的，咱孩子也要有，吃好，穿好?！?/p>

后來買了新房子，生活漸漸優(yōu)裕，你爸爸卻舍棄不掉那份工作，他已升職為副總，事業(yè)正如日中天。我多次喊他回來享受天倫之樂，他總是說：“兒子以后上學(xué)要花不少錢，上大學(xué)更要花錢，畢業(yè)找工作要花錢，找到工作后還要買房子，要結(jié)婚，這些都要花錢，所以，我還得奮斗?！?/p>

說這話時，你爸爸已經(jīng)年屆不惑，在外奔波了整整12年，卻依然為了你的未來疲于奔命。

所以，兒子，你一定要愛你爸爸。

四

你知道嗎？

你進入叛逆期后，我和你爸爸吵架多起來?；蛟S是多年獨自帶你的緣故，我怕你太懦弱被同學(xué)欺負，怕你爸爸不在身邊，你總是理不直氣不壯，也或者，因為你缺少父愛，就想用更多的母愛彌補，所以我對你寵溺有加，慣得不像樣子。你爸爸發(fā)現(xiàn)這個苗頭后，當(dāng)機立斷，結(jié)束了高薪工作回來自主創(chuàng)業(yè)。每次只要你犯了不該犯的錯，而我又執(zhí)意護著你，你爸爸就會火冒三丈。

有一次，你罵人，你爸爸追著要打你，我嚇壞了，求你趕快承認錯誤，但是你不但不承認，還扭頭跑進書房將門反鎖，你爸爸一腳上去踢壞了門。場面沒法控制，你居然離家出走了！找遍城里大大小小的網(wǎng)吧無果后，你爸爸頹喪急了，拉著我的手，說話都哽咽了：“孩子不會有事吧？啊，不會吧？”

后來你回來了，你爸爸找你談心，你桀驁得像一頭難以馴服的小獸。我知道，長期的“單親”生活，讓你對爸爸有種距離感，你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把老爸當(dāng)成哥們兒。我去跟你談：“孩子，你一定要愛你爸爸，他為了你……”話沒說完，你就捂住了耳朵。

你染黃頭發(fā)，你爸爸喝令你立刻染回黑色；你想留長發(fā)，頭發(fā)剛長長你爸爸就命令你去剪短；你偷著抽煙，被你爸爸暴打一頓。你用各種叛逆期孩子的招式對付我們，讓我們很累。

你爸爸私底下在我面前檢討，說都怪他，怪他沒能給你足夠的父愛。可是，如果他十幾年如一日的辛苦勞累不是為了一個父親的擔(dān)當(dāng)，那又是什么呢？

所以，兒子，你一定要愛你爸爸。

五

你知道嗎？

你爸爸這些年為了拉客戶，總是拼命喝酒，胃也喝出了毛病，他說沒辦法，為了家，拿命在拼。

你爸爸3年前做過一次手術(shù)，在電話里說是急性闌尾炎，直到前不久我看到診斷單，他才說了實話。當(dāng)時查出來是腫瘤，他以為完蛋了，沒想那瘤子竟是良性的，割掉了。為了不讓我們擔(dān)心，他愣是沒說。

你爸爸才42歲啊，可是鬢角已經(jīng)有很多白發(fā)。就在昨天，他還喊我?guī)退蔚裟切┌装l(fā)，他說你還小，他不允許自己有白發(fā)，他還要干事業(yè)，好給你的未來添磚加瓦。

兒子，就是這樣一個爸爸，從你出生起就把你當(dāng)成生命全部的爸爸，你怎么能夠不愛他呢？希望10年后你看到這封信時，他還擁有健康，擁有自信，擁有快樂；希望那個時候你能明白，你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2011年10月9日

愛你的媽媽

程慧摘自《婚姻與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