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念國/整理
近日,一條題為美國《九旬老人因施舍乞丐食物被捕》的新聞傳遍了中文媒體,文中提到,美國佛羅里達州一位90歲高齡的老人因為違反政府法規(guī),私自為流浪漢提供食物而被逮捕,同時面臨500美元的罰款。
這件事原本是美國依法辦事的典型案例,不僅對事發(fā)所在地佛羅里達州勞德代爾堡市來說,而且對當事人、九旬老人阿諾德·阿爾伯特也是一樣。9月底,勞德代爾堡市通過了一項新的條例,對慈善組織能在哪里和怎樣向流浪漢派發(fā)食物給出了新的規(guī)定,其中包括在同一條街道或相距500英尺之內不能有兩家同時派發(fā)食物的單位,室外派發(fā)食品要獲得所在地產擁有者的許可,還必須安置活動衛(wèi)生間,離私人住宅的距離要遠于500英尺等。
勞德代爾堡市政府表示,這個新規(guī)定并不是為了阻止人們對窮人的幫助,而是“為了保證合法、干凈、安全地向無家可歸者派發(fā)食物,同時不影響其他居民的正常生活”。據全美無家可歸者協(xié)會統(tǒng)計,勞德代爾堡市是2012年以來美國第十三個做類似限制的城市。
然而,有著長期挑戰(zhàn)弗羅里達和勞德代爾堡市法律歷史的慈善活動家阿爾伯特先生對這項新出臺的規(guī)定卻很反感,決定設計挑戰(zhàn)這項法律。于是,他在沒有許可、也沒有設置活動衛(wèi)生間的情況下在公共海灘上擺起了攤點,計劃向一萬名流浪漢派發(fā)食物,阿爾伯特公開表示,“我知道我會被捕,這樣我便可以將案子推到法庭來挑戰(zhàn)這項法律”。他果然如愿,警方指控他非法“在公眾場合里布施食物”,同時被捕的還有兩名牧師,如果定罪的話,他可能面臨500美元罰款、60天的監(jiān)獄時間。
阿爾伯特先生曾于1999年因挑戰(zhàn)當時類似的法律而上過法庭并最后獲勝,這次他是通過非營利慈善組織“Love Thy Neighbor, Inc”派發(fā)食物的,這是他為紀念23年前去世的妻子而建立的慈善機構,他的妻子生前曾多次盡全力幫助過無家可歸者。
對怎樣救助無家可歸者,實際上美國有很多人贊同類似勞德代爾堡市的法律限制,認為阿爾伯特這種直接派發(fā)食物的方式會鼓勵流浪者,因為這些人屢有卷入犯罪并造成衛(wèi)生問題,他們需要的是比食品更多的幫助。
更重要的是,在美國無家可歸者并不是無處可去,美國有很多提供吃住的庇護所能夠且愿意收留他們。美國的庇護所各種各樣,有的相對長期,如專為租不起房子單身工作男子設立的工作者宿舍,和為帶孩子的家長設置的流浪家庭庇護所等;有的只提供臨時庇護,如寒冷冬天里的避寒過夜和遭受家庭虐待的臨時保護等。庇護所也有大有小,小的每人只有一張床位和一個儲物箱,大的可以是二、三居室。有的庇護所由政府資助,如美國住房和城市發(fā)展部在全美就資助了7500多家的庇護,也有的庇護所是私人或教會開辦的,但不管是誰辦的,美國所有的庇護所都是非營利性質的,據美國住房和城市發(fā)展部2013年度的評估報告,目前美國共有61萬的流浪者,其中65%住在庇護所里,剩下的35%的人露宿街頭。
那么,剩下的這部分人為什么要流浪街頭,而不是住進有吃有住的庇護所呢?
一是因為美國無家可歸者中80%以上有吸毒、酗酒或心理問題,而庇護所多數不是只簡單地提供吃住,而是要幫助這些人從根本上戒除問題以好重新走回社會,有些流浪漢不愿接受這種幫助。
其次,美國無家可歸者的受教育程度較低,高中畢業(yè)只占37%(美國高中是義務教育),平均文化程度只相當于小學五年級水平,有工作經驗的只有40%,且其中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曾工作過一年以上,要讓這樣的群體離開街道回到屋檐下,不經過必要的教育和技能培訓是不可能的,有些人不愿意吃苦,寧愿沿街流浪。
最后也是很多中國人難以理解的,不少流浪者是因為喜歡蕩游街頭的自由,一個典型的例子發(fā)生在1999年,當時的紐約市長朱利安尼發(fā)動了清理街頭流浪者運動,本著改善紐約市生活質量的立場,紐約市要求流浪者離開公共場所,到收容所居住,但這個計劃遭到了人權人士甚至不少流浪者的嚴厲批評,有的流浪者甚至在嚴冬里也堅持不去收容所,他們認為自己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政府無權干涉,禁止他們流浪或露宿街頭是對人權的干涉或侵犯。
說完美國說中國。近日,為了給APEC創(chuàng)造良好的環(huán)境,不少媒體同時發(fā)力,劍指“職業(yè)乞丐”:一位在北京西客站乞討的老人蹲郵局清點成堆零錢,每月匯款額在萬元左右;鄭州的一個乞討家庭,進入餐館吆五喝六大啖“炸雞+啤酒”,晚上喝酒吃大閘蟹……
“反乞活動”自然需要輿論場對乞丐罪行、齷齪的聲討,這一點,老西歐和新中國概不例外。不過,而今這新一輪的反乞輿論,對實質性作為的推助力相當有限。因為領導有好多大事還沒處理,社會也很忙,以至于反乞輿論一出現就有人指責其“轉移公眾注意力”。
還是讓我們從職業(yè)乞丐、富裕乞丐現象中多找些文化意味出來吧,從中看人心、人性,或許可以發(fā)現傳播學、社會學的價值。
“職業(yè)乞丐”的定義中有云,“他們的真實目的只有一個:金錢”??春笥悬c暈,這定義能把“職業(yè)乞丐”和我們其他職業(yè)的人區(qū)別開來嗎?不能,這更像是說“每個人都等于職業(yè)乞丐”。
《救助管理辦法》規(guī)定的“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是指“因自身無力解決食宿,無親友投靠,又不享受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或者農村五保供養(yǎng),正在城市流浪乞討度日的人員;雖有流浪乞討行為,但不具備前款規(guī)定情形的,不屬于救助對象”。綜上,竊以為,符合救助規(guī)定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因為其中的一部分“有能力解決食宿”的人,自救的解決辦法正是流浪乞討,他們靠自身努力,爭取到了不進入國家救助范圍的資格。
事實上,乞丐這行當也有“準入條件”,我們平時見到的從垃圾桶里找食物的流浪者,其實并不是乞丐,他們是連“乞討能力”都失去了的人,若能在他人幫助下享受“職業(yè)乞丐”的待遇,對他們來說太好了。
從饑餓年代走出后的中國公眾乃至精英人士,要求新時期的乞丐以“免于饑餓”為從業(yè)原則與“職業(yè)操守”,希望他們不得在吃飽之后繼續(xù)流浪行乞,對一小撮成功乞丐所擁有的“多余的幸?!鄙類和唇^?,F時流行呼吁立法,但如果真的進入立法程序,還真夠立法者為難的:流浪乞討者年收入不得超過XX元,乞討者終生或乞討期間不得喝酒吃肉,不得進入奢侈品商店,不得全家行乞或輪流替班,不得用乞討所得收入供學、蓋房、付醫(yī)療費……你看這樣忽悠我們情緒的法律法規(guī),像話嗎?
乞丐出賣尊嚴、不要尊嚴,所以他們低賤,應該打擊,好吧,好像其他人都不出賣尊嚴似的,這里潛臺詞是:我以個人尊嚴為代價,所得回報應該比乞丐高得多。為什么?我的教育程度高、身份高!呵呵,教育程度高身份高,便于出賣尊嚴;身份越高,出賣尊嚴的價格就越高——這就是我們流行的思維?
也有一段時間認為做乞丐不羞恥,或者將曾經的乞丐閱歷當作一種優(yōu)勢。上世紀60、70年代,在“舊社會”要過飯的人家,做乞丐的責任全在萬惡社會,自家還是蠻正確的。而同時期人民公社社員不得已由當地開具“要飯證書”,以證明不是“盲流”和階級敵人,這時候就回避究竟是個人還是社會的責任了。而今新型的流浪乞討問題,究竟是個人責任還是社會責任?國人思維在這方面也未見明顯進步,許多媒體人聲稱與社會無關,不過,他們又熱衷于指出乞討者來自何處,這就很像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以“不勞而獲”、“影響公益心”為打擊乞丐的理由也不妥,當代不勞而獲者太多,這樣打擊面太廣。在減少愛心資源、降低文明度這方面,多少個乞丐才抵得上一個貪官、一個郭美美?
此外,別人對你、你對別人磕一個頭值多少錢,以“比慘”博同情的人該過什么日子,全無認定標準可言。假如你羨慕“成功乞丐”的高收入,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要當乞丐沒人攔你。
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據說乞丐收入讓媒體人羨慕、吃驚到咬牙切齒的地步,然而他們對貪腐、販毒、搶劫、欺行霸市的高收入,貌似并不太吃驚,認為這些行當的人吃大閘蟹很正常,這是為什么?答案如是:從骨子里、下意識地崇強欺弱,甚至無論道義!不信就再問一下:朱元璋當乞丐時喝酒吃肉你怎么看?
摘編自黎明、“心路獨舞”個人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