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暮暮
他們接吻的時候衣櫥挪動,一天的垃圾傾翻。每一次都像蒼白的床單,因反復熨燙而顯嶄新。他脫掉落滿雪的夾克她的唇膏似乎比往日更緊;一個恒定的擁抱,像一張永遠回避的催還賬單“這個月——”好似動作突然僵硬,她敏感的詞匯又變多了。小白菜,空心菜,芹菜,她想起曾有過的孩子就像想起菜名晚飯曾用盡了她賴以生存的調(diào)料,如今也已不復存在了。此刻,她只想失聲尖叫并在電視屏幕的幻影中達到虛妄的高潮他能更快些嗎?更堅定地,俯沖向她像一只鷹,滿身雨水地回到她的浴室該走了吧。他站在馬路警示的紅燈下,看她在大雪中修補廉價的唇膏。這個二月以及往后所有冬天,他愛她,從不提嫁娶
這個星期天人多如錦鯉因為又到了初一人潮令他們陌生,伴著心悸她用右腳跨進了右殿他進了左殿以首叩地時是兩個對稱的半圓
繞完一圈,太熱了,她捋著被汗水粘住的鬢發(fā)。十一月。異乎尋常的好天氣人們被恩澤浸泡著,搶著把手中的香扔進熊熊燃燒的香爐,批量生產(chǎn)焦慮的灰燼。她有些不安,在火的背面用目光搜尋他擠入制造功德的人群當他花了足夠久的時間排隊、跺腳、嘆氣
他們倆的名字終于赫然并列在名冊上玉佛的手指柔順地下垂。她被巨大的網(wǎng)一樣的寧靜俘獲,這一刻簡直要失聲“死亡跟骰子一樣,都是可以選擇的嗎?”
他們的掌心合著同一個人,那個人的黑色噴泉
淋濕過他們。一個月前他還以兜售廉價文字為生,她也只專注于無傷大雅的戀愛
他們曾跟星期天的人群一樣冷漠,偶爾行善
直到齟齬的影子撕毀了他們的紙張
錦鯉攢動,他們繁忙著重新拼貼庸常買不起最小的蓮花燈,甚至投不進許愿幣
離開是傍晚時分她往北坐地鐵他往南他們做了一天的親人以后也將如此
夜色,松動它巨型的顎骨一陣水的氣流,撬開蚌殼似的腳跟
白日的人群無聲地疏散了
跨過天橋,稀薄的糖漿黏在車站上空
北京——這兩下病毒性的偏頭疼跟書報亭門口的塑料花一樣劣跡斑斑
吞下幾粒安定,攪開霓虹的眩暈癥
剩余的幾粒畫著困獸媚俗的眼睛
電動扶梯停運,呼吸系統(tǒng)卡了一下
這一刻的鐘聲溢出售票大廳
呼嘯而過的站臺,有青灰色的鴉羽
鐵軌雙雙空心,卻一路裹藏著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