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zhàn)爭，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喪命于敵人的刀劍之下。

命運將兩個地位懸殊的人推到一起：一個是年輕的指揮官，一個是年老的炊事員。他們在奔逃中相遇，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相同的路徑——沙漠。

“請帶上我吧，豐富的閱歷教會了我如何在沙漠中辨認方向，我會對你有用的?！崩先税蟮?。指揮官麻木地下了馬，他認為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求生的資格。他望著老人花白的雙鬢，心里不禁一顫：由于我的無能，幾萬條鮮活的生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有責任保護這最后一個士兵。他扶老人上了戰(zhàn)馬。

“跟我走吧！”老人果敢地說。指揮官跟在他的后面。灼（zhuó）熱的陽光將沙子烤得如炙（zhì）熱的煤炭一般，喉嚨干得幾乎要冒煙。他們沒有水，也沒有食物。老人說：“把馬殺了吧！”年輕人怔了怔：唉，要想活著也只能如此了。他取下腰間的軍刀……

“現(xiàn)在，馬沒了，就請你背我走吧！”年輕人又一怔，這要求著實有點過分。但他因為戰(zhàn)斗的失敗早已處在深深的自責之中，老人此時要在沙漠中逃生，也完全是因為他的不稱職。他此刻唯一的信念就是讓老人活下去，以彌補自己的罪過。

一天，兩天……十天，茫茫的沙漠好像無邊無際。白天，年輕人是一匹任勞任怨的駱駝；晚上，他又成了最體貼周到的仆人。然而，老人的要求卻越來越多，越來越過分。他會將兩人每天的食物吃掉一大半，會將每天定量的馬血多喝好幾口。年輕人從沒有怨言，他只希望老人能活著走出沙漠。

他倆越來越虛弱，直到有一天，老人奄奄一息了，“你走吧，別管我了。你自己逃生去吧?！?/p>

“不，我已經(jīng)沒有了生的勇氣，即使活著我也不會得到別人的寬恕?！?/p>

一絲苦笑浮上了老人的面容：“說實話，這些天來難道你就沒有感到我在刁難、拖累你嗎？我真沒想到，你的心可以包容下這些不平等的待遇?！?/p>

“我想讓你活著，你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蹦贻p人痛苦地說。老人此刻解下了身上的一個布包，說：“拿去吧，里面有水，也有吃的，還有指南針，你朝東再走一天，就可以走出沙漠了……”老人閉上了眼睛。

“你醒醒，我不會丟下你的，我要背你出去?！敝笓]官說。老人勉強睜開眼睛：“唉，難道你真的認為沙漠這么漫無邊際嗎？其實，只要走三天，就可以出去，我只是帶你走了一個圓圈而已。我親眼看著我的兩個兒子死在敵人的刀下，他們的血染紅了我眼前的世界，這全是因為你。我曾想與你同歸于盡，一起耗死在這沙漠里，然而你卻用胸懷融化了我內(nèi)心的仇恨，我已經(jīng)被你的寬容大度所征服。只有能寬容別人的人才配得到他人的寬容。”老人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指揮官震驚地矗立在那兒，仿佛又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爭，一場人生的戰(zhàn)斗。他得到了一位父親的寬容。此時他才明白：武力征服的只是人的軀體，愛和寬容大度才能贏得人心。

他安置好老人的遺體，向希望走去。

（丁香清幽選自《小小說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