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政
這天,剛上完第一節(jié)課,正準備坐下歇口氣喝口茶,外面突然傳來吵囔聲?!澳憧纯催@樣的學生都有!”老搭檔云哥拖著臉還橫向窗外的源源來到我的辦公桌前,“你自己數(shù)數(shù)你多久沒做作業(yè)了!你算什么學生!作業(yè)都不做。你為什么不做?” 教英語的云哥很激動,手指著源源的鼻子,臉漲得通紅,可源源的神色倒很平靜。
怎么辦?說句實在話,如果可以,我真想把源源的作業(yè)本撕了,狠狠地臭罵他一頓。但突然間我意識到,云哥這么氣勢洶洶都沒有解決問題,我再歇斯底里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因為當孩子處于強烈的情緒體驗中時,是聽不進任何人的話的,更不要說批評的話了。
所以,安慰也好,批評也罷,在這種情感激蕩中都不會奏效。想到這些,我悄悄示意云哥離開,并看了源源一眼,裝作啥事也沒發(fā)生,端起茶杯繼續(xù)喝水。下課的學生三三兩兩走出教室,時不時偷偷朝源源擠擠眼。源源裝作淡定地笑笑,頭卻慢慢低了下去。
教育社會學家巴茲爾·伯恩斯坦有云:“要使教師代表的文化成為學生意識的一部分,孩子的文化就必須首先扎根于教師的意識中。”可見,在糾正學生的行為前,一定要先處理好他們的情緒問題。要讓源源心甘情愿做作業(yè),我得首先對他的感受表示同情。于是,我對源源說:“你現(xiàn)在很恨老師吧?”
他不吭聲,不過頭埋得更低了。
“對你來說,今天有些倒霉,一大早就‘進宮來‘喝早茶了?!?/p>
“老師,我很生氣。我好歹下課買了本子!”
“怪不得你這么生氣,老師沒看出你打算今天做作業(yè),你準備利用上英語課的時間做的,對嗎?”
“嗯?!?/p>
此時,他的語氣顯然平和了許多。
“聽得出,源源本來是打算做作業(yè)的?!蔽铱戳丝此?。
“嗯?!?/p>
“那就十二點半之前完成,最晚不超過十二點四十五分,怎么樣?”
“可以?!?/p>
“說到了就一定要做到!”
“沒問題!”
目的基本達到,我再趁熱打鐵:“源源,看到你如此尊重我的意見,我很開心!也很感榮幸!可英語老師沒這么幸運。”
源源不吭聲,他感覺出了我的潛臺詞,心有不甘。但他已被我的贊譽之詞俘虜,沒有退路了。
“你是個懂理的孩子。他畢竟是你的老師??烊サ纻€歉吧。”我再鼓勵他。
“我交作業(yè)時再說,好嗎?”
“行,我相信你。你一定會言而有信的?!蔽乙姾镁褪铡?/p>
中午,他果然交了作業(yè),并向英語老師道了歉。之后,源源在日記中寫道:“不知怎么的,反正今天我被班主任一迷糊,平生第一次向別人道了歉。”
我慶幸,整件事中,我只是針對源源的難受作出反應,而不是針對他沒做作業(yè),不然,后果還真難料。云哥之所以找我申訴,是因為他只是死死抓住源源沒做作業(yè)這個“小辮子”,而沒有顧及孩子的情緒。白居易詩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顧及孩子的情感,才能打開他們的心窗,再施以有效的懲戒。
教師實施懲戒時,不能僅針對學生的行為,還必須考慮引起這種行為的內(nèi)心想法。如何揣度孩子的內(nèi)心?俗話說,言為心聲,孩子的言辭、語氣、表情等會表露出他們的情緒。因此,我們首先要在言辭上表現(xiàn)出理解,而不能一味地批評和譴責,否則只能適得其反。
有一次,小西去上音樂課時,不小心把舞蹈室里幾塊本就有些松動的地磚踢出了教室。
音樂老師見狀沒給他辯解的機會,就大聲批評說:“你瞧瞧,這地板飛哪去了?你為什么不能像其他同學一樣,你哪根筋不對呀?”
小西一下被激怒了,大聲說:“賠錢不就是了嘛!”
這下,音樂老師倒不知該如何收場了。教育不成,反倒氣壞了自己,于是向小西的班主任求助。
被帶到辦公室的小西情緒依然很激動,仍不停叫囂著“賠錢就是了”。
等他平靜了一些,班主任不急不慢地說:“剛才氣壞了吧?我也不好受。你先消消氣吧?!?/p>
一會兒,見小西完全平靜下來,班主任說:“小西,你把舞蹈室的地磚踢飛了,這只是個小意外,不是什么大災難,雖然這很不好?!?/p>
聽了這話,小西不好意思地說:“老師,我用力有點大,但那磚本身就有些松?!?/p>
“我明白,是意外?!?/p>
整個過程中,老師始終沒有批評他,小西的情緒也由激動變得冷靜,最后愧疚起來:“老師,我會賠錢的!”
班主任說:“我問過舞蹈老師了,本來有些松,不用賠錢?!?/p>
“老師,我錯了?!?/p>
此時,班主任再趁機向他講道理,告訴他要尊師敬長和愛護公物。最后,小西向音樂老師道了歉,并用膠水粘好了地板。
教育犯錯的學生,教師是針對學生犯錯行為本身,還是針對學生犯錯后的情緒體驗作出反應,效果是截然不同的。后一種方式從安撫孩子的情緒出發(fā),順利地贏得了孩子的理解,反倒激發(fā)了孩子的反省意識和責任意識,讓懲戒變得容易而溫情。
可見,從接受孩子壞情緒開始,是教育懲戒的智慧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