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慷
摘 要:海上保險制度是現(xiàn)代海事法制的重要組成部分,而告知義務制度則又是海上保險法制的重要方面。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與進步,有關該義務相關法律制度的階段性和局限性也逐漸突顯,中國相關立法規(guī)定尚待完善,司法實踐存在一定程度的困難,同時學界內對海上保險中的告知義務也存在著諸多爭議。舊有的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制度漸漸不能滿足實踐需求。在簡要介紹海上保險告知義務的基礎上,分析中國相關制度的缺陷與問題,并提出相應的法律完善建議。
關鍵詞:海上保險;告知義務;決定性影響;重大過失
中圖分類號:D9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4)24-0306-02
一、中國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制度概述
學界內普遍認為,“海上保險告知義務”起源于1766年Mansfield法官對Carter v.Boehm一案的判決。Mansfield法官在對本案的判決中指出:“用于計算保險事故發(fā)生機率的具體事實,通常情況下大部分存在于被保險人的知識之中,保險人為評估風險,大多數(shù)信息的獲取均依靠于被保險人對這些事實的告知,并信賴被保險人進行的如實陳述。即使因為過失而造成的信息隱瞞行為,依然會導致保險人實際承擔的風險和合同簽訂時所預期要承擔的風險不同,因而在上述情況下保險人可以選擇解除保險合同”,該觀點后來被英國《1906年海上保險法》(以下簡稱MIA1906)所采納,鑒于MIA1906在保險法學界內的標志性地位,該義務也隨之得到了極致推廣。
在中國目前的法律架構中,《海商法》的第十二章第222條第一款對海上保險告知義務進行了明確規(guī)定:“合同訂立前,被保險人應當將其知道的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有關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重要情況,如實告知保險人。保險人知道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情況,保險人沒有詢問的,被保險人無需告知”。根據(jù)該條款,對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具體含義的分析可細分為以下四部分:
第一,告知義務的履行時間為“合同訂立前”,也就是說該義務是一項前合同義務(又稱先合同義務)。第二,被保險人告知義務的內容是“知道的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有關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重要情況”。第三,被保險人知道或應該知道的重要情況,應當“如實告知保險人”。所謂如實告知,是指被保險人不得故意對有關重要情況的信息進行隱瞞、誤導和錯誤陳述,或出于非故意造成了相關信息的遺漏、偏差,從而直接或間接地干預和影響保險人對合同風險的正常判斷。第四,對于“保險人知道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情況”,若未主動詢問被保險人,則被保險人無需告知。
二、中國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制度的缺陷分析
(一)履行主體方面
中國《海商法》中規(guī)定的告知義務的履行主體為被保險人,而中國《保險法》第17條規(guī)定了保險合同告知義務的履行主體為投保人。
在海上保險實務中,時常會出現(xiàn)為他人利益投保并訂立海上保險合同的情況,如船舶抵押人將抵押權人列為保險單的共同被保險人;光船租賃人為船東的利益共同投保等,這就造成了投保人與被保險人不一致的情況,此時的投保人是否同樣負有告知義務或負有何種告知義務,存在著較大爭議,為司法實踐帶來了相當程度的困難。因此,將海上保險告知義務的主體限于被保險人可能存在履行主體的缺失問題。
(二)告知范圍方面
在一般的保險合同中,雙方當事人對合同的訂立、履行和保險標的的認知能力大體相同,因此絕大多數(shù)國家的相關法規(guī)均規(guī)定告知內容的范圍為有限告知,其表現(xiàn)形式通常為“詢問告知”;但在海上保險合同中,由于海上保險具有很高的專業(yè)性和涉外性,雙方當事人很難處于民法意義上的平等狀態(tài),因此海上保險告知義務試圖通過合理的最大化告知內容范圍,即“無限告知義務”,來填補被保險人和保險人之間的信息溝壑。
中國《海商法》將告知義務的范圍限定在被保險人“知道的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有關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重要情況”,法規(guī)中提及的“知道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該知道”和“重要情況”是明確告知范圍界限的關鍵所在,但立法卻并未對其予以進一步的明確,進而導致該條款在司法實踐中的可操作性較弱。
(三)違反義務的法律后果方面
從中國《海商法》第223條的規(guī)定可以了解到,雖然該條規(guī)定明確區(qū)分了被保險人故意和非故意情況違反海上保險告知義務的后果,然而根據(jù)民法理論,過失則可進一步細分為重大過失和一般過失,“重大過失等同于故意”一直是自羅馬法以來被廣為采納的原則,也是英美法中廣為流傳的法諺,一般認為重大過失的行為人欠缺一般人所應有的最起碼的注意,其漠不關心的冷漠態(tài)度已達到極致,從而與故意違反的心態(tài)已相差無幾,在法律上應受到的譴責程度也理應與故意一致,因此應當將重大過失的情況排除在善意適用的范圍之外,即視為與故意違反的情況等同。而中國海商法將非故意情況下的重大過失與一般過失違反告知義務的情況等同對待,則顯得欠妥。
三、中國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制度的完善建議
(一)履行主體的完善
如前所述,中國《保險法》認為保險合同的當事人雙方分別為投保人和保險人,而在中國《海商法》的相關規(guī)定中,海上保險合同雙方當事人卻分別為保險人和被保險人,沒有投保人的相關概念。這一現(xiàn)狀造成了合同當事人的混亂。因此,筆者認為,可以通過在海上保險合同中引入投保人的概念,將其作為海上保險合同的當事人之一,并使之承擔告知義務來解決該問題。這樣既能夠統(tǒng)一普通法與特殊法的適用關系,又避免了《海商法》中因缺少投保人概念所導致的法規(guī)適用問題。
(二)告知范圍的完善
中國海商法告知義務制度中,關于“知道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該知道”和“重要情況”未予進一步的說明,使得該規(guī)定在司法實踐中操作性不強。
對于“知道或應該知道”這一主觀標準的推定,澳大利亞1984年《保險合同法》第21條第1款規(guī)定:“在相關保險合同訂立前,投保人有義務向保險人告知被保險人所知道的以下一切事實:(1)投保人所知道的與保險人決定是否承?;蛞院畏N條款承保有關的事實;或(2)一個合理謹慎的人在同樣情況下應該知道的與保險人決定是否承保或以何種條款承保有關的事實”。該標準在確立后在理論界和實務界都得到了廣泛認可,筆者認為可參考作為中國告知義務的主觀標準。
而在“重要情況”這一客觀標準的認定方面,依據(jù)中國《海商法》中的規(guī)定,“重要情況”的標準僅限于“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渲小坝绊憽币辉~所指為何種程度的影響,并無明確的司法解釋。
在著名的C.T.I.案中,一審法官Loyd在判決中指出,只有當一個情況會使一個謹慎的保險人對風險的接受程度產生決定性影響時,才可認為是重要情況。這便是著名的“決定性影響標準”。它在一定程度上將無限的告知范圍進一步縮小,試圖為海上保險合同的當事人雙方找到一個新的利益平衡點。
筆者認為,中國《海商法》宜采用“決定性影響標準”作為告知范圍的客觀標準,一方面,該標準能夠防止保險人利用告知義務進行技巧性抗辯;另一方面也可適當改善告知義務對被保險人相對苛刻的現(xiàn)狀,有利于平衡雙方利益,符合海上保險的相關立法趨勢。
(三)違反義務法律后果的完善
如前所述,目前中國《海商法》對于違反海上保險告知義務的法律后果相關條款中,存在著將一般過失與重大過失同等對待的問題。
而作為民法的特別法,《海商法》對于重大過失和一般過失自當遵照民法,進行區(qū)別對待,目前否定排除的界定方式,使得重大過失被歸結為非故意的情況,對于保險人來說是顯然不利的。因而筆者認為,相關法規(guī)應當采取正面肯定的方式,明確重大過失違反等同于故意違反,以防止該條款適用范圍的擴大,具體條款的修改可參照日本商法第六百四十四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保險合同簽訂時,投保人出于故意或重大過失沒有告知重要事實,或對重要事項不實告知的,保險人可以解除合同。但是,保險人已知該事實,或由于過失不知的,則不在此限?!?/p>
四、結語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進步,海運事業(yè)蓬勃開展,舊有的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制度已經漸漸不能滿足新時代海運業(yè)務的需求,而中國海商法關于海上保險告知義務的相關法律規(guī)定,也存有一定的滯后性和缺陷。本文在簡要概述海上保險義務的基礎上,分析了中國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制度的缺陷所在,并相應地提出了一系列的完善建議。筆者深深期待中國海上保險告知義務制度日趨完善,為中國海事法制建設添磚加瓦,將中國的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建設事業(yè)宏偉目標進一步推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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