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彝族與納西族在地緣上相鄰,在民族起源與發(fā)展上也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同為歷史悠久,文化深厚的民族,彝族與納西族在文化上必然有很多相似之處。本文試從文獻角度分析兩個民族文字語言、文獻內容、文獻分類、文獻制作方式和版本裝幀等方面的異同。
關鍵詞:畢摩文獻;東巴文獻;比較研究
彝族古籍文獻是記載彝族人民傳統(tǒng)文化的典籍,可分為“民眾文獻”和“畢摩文獻”兩類。其中畢摩文獻內容豐富龐大,堪稱彝族古代的百科全書。在彝族文化發(fā)展史上,畢摩文獻承載著彝族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部分,展現了彝族傳統(tǒng)的宗教信仰、哲學思想、民俗風情、族群記憶,并為彝族新的文化創(chuàng)作源源不斷地灌輸靈感。正如馬學良先生所說:畢摩文獻是彝族傳統(tǒng)文化中的核心,與彝族社會結構、歷史發(fā)展、文化傳承、民族心理、民族認同等問題密切相關,正所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納西東巴文獻是納西族原始宗教東巴教祭司使用的宗教典籍,被譽為納西族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它用本民族原創(chuàng)的古老文字——東巴文記載著納西族的宗教儀式、神話傳說、天文地理、風土民情,反映著納西族古老的哲學、宗教觀念。納西東巴文獻內容同樣豐富多彩,除一系列宗教儀式、占卜、喪葬的內容,還有譜牒、詩歌、樂譜、舞譜等作品。
彝族與納西族在地緣上、宗教體制上、民族淵源上都極有聯(lián)系,而畢摩文獻和東巴文獻又同時以宗教為依托,主要載錄宗教內容的文獻,二者共同之處頗多,具體而言有以下五個方面。
一、以宗教為依托的文獻寶庫
畢摩文獻顧名思義就是畢摩所持有的宗教類文獻。畢摩是彝族原生宗教的神職人員是原始宗教祭司,為人禳解崇禍,占驗吉兇,行祝告作法之事,是神靈和法力的象征。但其職能又超出一般巫師的范疇,而作為彝族的知識分子存在。畢摩大都能文識字,是彝族傳統(tǒng)文化和知識最主要的傳承人。畢摩在彝族社會中的地位很高,古時居于茲、莫統(tǒng)治者之后,備受君主敬重。而今畢摩的地位雖然普遍式微,卻依然保持著過去的威榮和自豪感。畢摩的傳承形式是世襲或師承,民間認為世襲畢摩因有累世祖先神唄加持,所以法力更勝一籌。畢摩所持有的文獻又可分為世俗文獻和宗教文獻,但在對二者的使用態(tài)度上有所不同。世俗文獻除畢摩之外他人也可翻閱,而宗教文獻舊時只有畢摩可以翻看。在他們看來,經書是神圣而具有法力的。舊時畢摩家中都設有書箱,供奉書神,待需要從箱中取書時,必先進行宗教儀式,念誦祝告,甚至宰殺公雞敬獻神靈,然后才畢恭畢敬地將書接下來。畢摩文獻可以說是和畢摩這一宗教神職人員分不開的,而畢摩文獻的大多數又都屬于宗教文獻,所以說畢摩文獻是以宗教為依托的。
東巴文獻同樣是納西族祭師東巴所持有的文獻,同樣在內容上大多是宗教典籍。東巴文獻與畢摩文獻的不同之處在于,吸收了周邊其民族的宗教文化內容。由此文獻內容可分為以下五類:1.原始宗教口誦經典;2.對本教經典的翻譯和解釋;3.受苯教、道教、佛教影響而產生的新的經典;4.后世東巴的創(chuàng)作作品;5.對部分民間口頭神話傳說歌謠的記錄。納西東巴祭師同樣是本民族宗教與文化的傳承人,是納西族文化的主要傳承者和表達者。在文化承襲方面,納西東巴的傳承形式同樣遵循著父子傳承或師徒傳承的形式。在社會作用方面,東巴祭師在古代同樣具有畢摩一樣輔助君主的政治作用。在東巴經典《東埃術埃》中記載:東族和術族交戰(zhàn)前夕,東主請東巴巫師布置道場做法事又同東族東巴商議,請?zhí)鞂⑾路矌兔?,然后才帶領東族隊伍向術族發(fā)起攻擊。由此可知東巴經師在古時也是作為統(tǒng)治者的智囊,作用于政治生活的。在民眾層面,作為尚知識的民族,納西民眾對東巴同樣敬重。
二、神秘而古老的原創(chuàng)文字
被譽為“活著的象形文字的東巴文是納西族經師書寫東巴教經書時使用的一種圖畫文字,是本民族自創(chuàng)的文字。東巴文一般認為創(chuàng)制于唐末宋初,也有人認為是宋末元初,較彝文創(chuàng)制時間晚[1]。東巴文的總字數約有1300個,相比之下,彝文字數多達上萬,加上各地筆畫風格的不同和多種異體字就更為繁多了。東巴文字結構有上下結構和左右結構,文字自左向右,自上而下書寫,而傳統(tǒng)的彝文文獻是左行有書的。彝文同漢文一樣字義固定,話語表達清晰,語言風格也顯而易見;而東巴文字數較少,東巴字并非一字一義,而是一句一義,而且同一句東巴文句子能讀出多種意思,具體取決于東巴經師所習得的知識。
彝文與納西文同樣面臨著難以讀懂的窘境。彝族有六大方言區(qū),語言上難以溝通,文字上也有一些差別,在目前讀寫法難以統(tǒng)一,沒有規(guī)范的正字法。彝文異體字繁多,有的字多達20多個。而許多文獻內容因為夾雜古語,現今的畢摩難以釋讀。東巴文由于其圖畫文字的特點,往往出現誤讀,且難以固定字詞意義。這種情況下需要搶救這兩種文字、文獻,及時調查、記錄畢摩、東巴念誦的經文,準確記音,逐字逐句疏通整理,還古書之原貌。
三、多種文獻分類及包羅萬象的內容
畢摩文獻是彝文文獻的大宗,除了宗教文獻之外,還包括文學、歷史、醫(yī)藥、律例等多方面的內容。具體而言可分為1.祭祀;2.超度; 3.占卜;4.咒語;5.驅邪百解;6.祈禱、招引;7.其它,如醫(yī)書、教育經典、史書、文學作品等。[2]東巴文獻可分為:1.祈福延壽類;2.禳鬼消災類;3.喪葬類;4.占卜類;5.其他類,如舞譜、樂譜、畫冊、醫(yī)藥、家譜、詩集等。
從文獻的分類中我們可以看出,這兩種文獻都具有有大量的祭祀、占卜、驅鬼辟邪、消災延壽、喪葬超度等宗教書籍,反映原始宗教對于祖先、鬼神、萬物的崇拜或畏懼,展現人類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對于自然和社會的認知。而醫(yī)書、史籍和教育書籍表則明畢摩和東巴在本民族文化、醫(yī)療事業(yè)中所擔負的重要職能。舞譜和樂譜是東巴文獻的一大特色。其中有關舞蹈的文字正如一幅幅舞蹈的圖錄,在舞姿、舞技、動律、特殊造型(動作)和樂舞器用法等方面極盡描摹,形象生動。
由于所處地域相鄰畢摩文獻與東巴文獻在內容上有著許多相同之處,較具特色的有:
(1)對民族遷徙歷史的回顧
彝族《指路經》是指路就是指引亡者靈魂從居住地沿著古代彝族遷徒路線,回歸到祖先聚居的地方,與祖先的亡靈團聚。反映了彝族的族屬淵源及遷徒史,描繪了古代彝族人民的生活圖景。各地《指路經》內容除古地名相同外其余地名均不同。同樣東巴經典中《遷徙路》也是反映納西族先民遷徙路線的經籍,展現了納西族人民遷徙與生產勞作的場景。
(2)家譜、族譜中的父子連名
在彝文譜牒文獻中父子連名的記載屢見不鮮,在彝文文獻《畢摩世系》、《畢摩敘譜經》中也是以父子連名代代相傳。在《納西先民的譜系》中也有一段關于父子連名的記載:“出現恒失恒公,出現恒公美公,出現美公美仁,出現美仁初初,出現初初初余,出現初余初局,居仁精,精仁崇,崇忍利恩出世?!骱闩矗幢九?,本培俄,俄高勒,高勒趣……[3]”在這里有十四代的父子聯(lián)名。這種相似性是值得研究的。
四、豐富多樣的文獻載體及其制作與版本
彝文文獻載體多樣,有巖書、布書、皮書、紙書、瓦書、木犢、竹簡、骨刻、木刻、金石銘刻、印肇等,其中絕大部是紙書。[4]畢摩文獻大抵都是是畢摩自產自用的,舊時的書寫工具多是毛筆、木簽、竹簽。而紙張多用棉紙,用麻布或是皮將白紙包裹做成書皮,還有用細布做成書衣的。裝幀形制有卷軸、經折、蝴蝶裝、包背裝、線裝除此之外,還根據需要自創(chuàng)線訂包背裝、封底裹卷裝、線訂卷軸裝等,裝訂用紙捻、麻線或麻繩、棉線。畢摩文獻行文風格是自左向右也有從、書名、替上自下的每行字數不固定,書的開本大小也不固定,書的橫豎長短也不固定。畢摩文獻標點多樣而且奇特,有斷句、段落字符改錯符號,標點用朱、墨二色。
東巴文獻的主要載體是紙張,非紙質的文獻載體極為少見,有木、石、摩崖等。東巴紙受藏紙的影響,使用一種特殊的原料——蕘花皮或枸樹皮,經由納西族民間特有的工藝制造而出,其紙張厚硬,耐磨防蛀。傳統(tǒng)上東巴文是以竹筆和銅筆書寫,用鍋煙灰加膠水兌成墨,用天然礦石和植物制成彩色顏料,在東巴文獻當中,文字的顏色也具有區(qū)分文意的作用。東巴經開本多為30×10cm,所有東巴紙做成的經書的開本都大同小異。東巴文獻的封面也是由東巴紙做成,轉診形式為冊頁裝,也有采用經折裝甚至是散頁的。橫長豎短,用紙捻、麻線、麻繩、棉線裝訂而成。東巴文的行款極為特別,是在紙上畫出多個分格,在其中書寫文字。
相比而言畢摩文獻載體多樣,東巴經則載體種類較少,形制較為統(tǒng)一。二者均有顏色標記,但是彝文文獻除了圖形之外顏色標記(如朱砂圈點)標記多為斷句之用,但東巴經書中色彩并無意義。是東巴經書名一般由祭儀名和經書名兩部分組成而在彝文中未見,二者都有有同經異名的情況。
五、具有濃厚民族特色的語言風格
畢摩所有的著述以五言詩為主體結構,這種文體特征主要是由畢摩的宗教司職和儀式活動的口頭傳播所決定的:詩體的形式便于記憶、念誦。在念誦方面各地的念經調有所不同。畢摩在念誦經文期間,同時運用語調、聲腔、表情、身體語言等表演性技藝,展示本民族特有的文化。納西東巴經本來就是以口頭念誦為主,而經籍主要是為了幫助記憶的,由于是納西文是象形圖畫文字,東巴經師在年誦經文字數并不固定,所以自然是膾炙人口的最好。所以納西東巴經師文在讀經時將押韻和語句的相互對應,讓東巴文念起來抑揚頓挫,朗朗上口。
畢摩文獻和東巴文獻均插入諺語、俗語,同時利用比喻、夸張、重復、等方式達到內容和形式的完美結合。如在東巴文獻中有《多格颯》中有“白和黑之間,有個判明者,不是太陽和月亮便不能判明。晨和夜之間,有個判明者,不是參星和商星,便不能分明。山和谷之間有個潘明哲,不是長尾大水呀,便不能分清?!撕凸碇g,有個判明者,不是英明多格天將呀,便不能分明。[5]”而在畢摩文獻幾乎五言全用的形式,韻律整齊和諧,配合畢摩抑揚頓挫的念經調,仿佛是遠古歷史的回響一般,神秘而悠長。畢摩文獻的敘述中又廣泛運用賦比興的手法,在敘述祝告神明之余,讓人領略到彝族人民眼中的大山、箐林、云間、崖壁乃至世間萬物,展現了獨具特色的彝族風情。
注釋:
[1]有關彝文的創(chuàng)制時間說法眾多有唐代說、漢代說、夏代說、古羌時代說、4000說、6000年說等。
[2]張公謹.民族古文獻概覽[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1997:98-99.
[3]郭大烈、楊一紅.納西族東巴古籍選讀[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6:21.
[4]朱倨元. 納西族東巴古籍選讀[J].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6:75.
[5]和志武.東巴經典選譯[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46.
作者簡介:薛欽文(1988-),女,漢族,山西稷山人,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古典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