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越菲
萊因哈德·拉茨科(Reinhard Latzko)的演奏風格穩(wěn)重而雅致。聽他的大提琴演奏是一種純樸而典雅的享受,他的音樂少了一些討好觀眾的華麗裝飾音,也少了些夸張的戲劇效果,音樂如畫卷一般展開,平易而質(zhì)樸,理性而莊重。他不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將情感夸張地融入,而是精確還原作曲家原有的譜作,音樂更趨向深刻完美,將無限的思想空間留給觀眾們。
拉茨科出生于德國巴伐利亞州的弗萊興(Freising),曾隨三位大提琴大師伊安·波拉塞克(Jan Polasek)、馬丁·奧斯特塔克(Martin Ostertag)與海因里?!は颍℉einrich Schiff)完成學業(yè),獲得過多項國際大獎,其中包括分量最重的日內(nèi)瓦和威尼斯國際音樂比賽。1987年至2003年期間,拉茨科一直在南德廣播交響樂團擔任首席大提琴手,并且在巴塞爾音樂學院任大提琴老師,他大量的樂隊和獨奏曲目就是在這段時間內(nèi)積累起來的。2003年起,拉茨科擔任維也納一所音樂學院的大提琴教授。作為古斯塔夫·馬勒青年交響樂團和馬勒室內(nèi)樂團的藝術(shù)指導,拉茨科以其嚴謹莊重的態(tài)度而聞名,他對樂曲的旋律、音準、節(jié)奏、音的強弱、運弓和揉弦的技巧等都有著非常精準的把握。
按照以往音樂廳的演出慣例,如此一位大師級的音樂家,其商業(yè)演出的最高票價可達五百八十元甚至更高,尤其這場音樂會還是作為新音樂季的開幕音樂會。然而,為了配合上海音樂廳的“大師公益”系列,拉茨科欣然同意大幅降低自己的演出費。被問及這樣做的原因,拉茨科笑言,自己在維也納當教授賺的錢已經(jīng)足夠多了,所以他有自由去選擇做什么,不去做什么,“如果一個項目非常好,我愿意做,那錢就是次要的了”。拉茨科向來非常熱衷于古典音樂的推廣普及,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享受自己喜歡的音樂,“音樂本來就應該對所有人開放,而不只是為那些買得起門票的人”。
相比專職的表演藝術(shù)家,拉茨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音樂教學上,而不是選擇做一名更具名利的“古典明星”。二十四歲起就開始做大提琴老師的他教學經(jīng)驗豐富,可謂桃李滿天下,他的學生中包括目前世界古典音樂界炙手可熱的“提琴雙杰”(2 Cellos),以及匈牙利大提琴家伊斯凡·瓦爾代(Istvan Vardai)。拉茨科覺得,教學是最具挑戰(zhàn)力的音樂職業(yè),和那些年輕的音樂人一起工作讓他相當有成就感,“把自己學到的東西傳授出去,這樣的過程或者說經(jīng)歷非?!馈?,讓我感到很有活力”。
長期從事音樂教育的拉茨科認為,兒童教育非常重要,“要培養(yǎng)小學生的興趣,因為孩子們長到青春期,就會去聽流行音樂了。我相信一個人對古典音樂的渴望是會回歸的,但前提是他小時候接觸過古典音樂”。如今在歐洲,有一部分學校因為經(jīng)濟原因而取消了音樂課,這令拉茨科憂心忡忡,“這是一種文化的缺失”。還好,在過去的幾年里,越來越多的劇院,包括維也納金色大廳,開始意識到這樣的問題,它們和學校合作,開展了不少和兒童相關(guān)的活動,比如讓小朋友來劇院聽排練、聽演出等。
采訪進行到一半,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插曲。我們知道,在當晚的音樂會上,拉茨科會和中國大提琴家蔣軼書合作演奏托馬斯·德門加(Thomas Demenga)為雙大提琴改編的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首隨想曲》。這時,主辦方突然告知,拉茨科隨行的翻譯就是蔣軼書,于是大家不約而同地暫時放下了拉茨科,將話筒伸向了坐在大師身邊的蔣軼書。據(jù)說,蔣軼書是大師唯一的一位亞洲學生,現(xiàn)在擔任他的助教。她早年在國內(nèi)跟隨四川音樂學院的一位老師學習,十六歲就出國了,在奧地利跟過三位大提琴老師,拉茨科是她的第三位老師。說到國內(nèi)外音樂教育的區(qū)別,她表示,“國外的老師更傾向于啟發(fā)學生,他們不會告訴你這個應該做,或者那個不應該做,而只會告訴你大概的框架在哪里,這首曲子的結(jié)構(gòu)是怎樣的,等等”。
德門加的這首《第二十四首隨想曲》并不是直接改編自帕格尼尼的原作,而是改編自盧托斯瓦夫斯基的雙鋼琴變奏曲,可以說是雙重改編而來的。拉茨科介紹道,這個版本很有趣,拉起來也很好玩,“因為盧托斯瓦夫斯基有個兄弟,也是拉大提琴的,所以這部作品可能是寫給兩兄弟一起拉的。帕格尼尼的原作是一把小提琴拉出一條旋律,而如今的改編版就是將一條旋律分給兩位演奏家演奏?!逼鋵嵲诒R氏的版本中,帕格尼尼作品原有的素材已經(jīng)被“拆開”了,并加入了和聲與探戈的元素,而此后德門加的再一次改編則在和聲和音樂風格上變化得更“極端”了,“不過還是能聽出來這是帕格尼尼的作品”。
這場獨奏會上的曲目大多是浪漫主義音樂,從開創(chuàng)浪漫主義音樂之先河的貝多芬,到浪漫主義晚期代表的格拉祖諾夫等等,這是一場對浪漫主義的時間、變化和過程的體驗。曲目中還包括理查·施特勞斯的《F大調(diào)奏鳴曲》(Op.6),“今年是理查·施特勞斯誕辰一百五十周年,因為我與他來自同一個故鄉(xiāng),所以選擇了他的作品?!崩聿閷⑦@首樂曲獻給了那時最偉大的大提琴家維漢(Hanus Wihan),但據(jù)說他戀上了維漢的愛妻朵拉,導致了一系列的尷尬,樂曲中技巧之輝煌、情感之奔放,聽得出作曲家當時正心潮澎湃?!捌渌囊恍┳髌房雌饋碛悬c雜,但他們都有一個主題,那就是‘愛’。其中,安東·阿倫斯基的一些作品,比如《浪漫曲》《巴赫奇薩賴的淚泉》等,如今已經(jīng)不再出版了。這些曲子都非常美,如果不能把它們搬上舞臺的話會很遺憾,這也是我選擇它們的原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