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華

(杭州師范大學，浙江 杭州 310036)

近三十年來，美國華裔英語文學發(fā)展迅猛。而湯亭亭 (英文名為Maxine Hong Kingston)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湯亭亭于1976發(fā)表的第一部作品《女勇士》在美國華裔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似的意義。該書以獨特的敘述視角和手法、豐富的文化形象和奇特的故事傳說震撼了當代美國文壇，豐富了美國文學的內涵，并獲得該年度非小說類美國國家圖書評論獎。1980年，湯亭亭發(fā)表的《中國佬》獲美國國家圖書獎、美國國家圖書評論獎和普利策獎提名。1989年湯亭亭的第一部小說《孫行者》同樣贏得批評界的高度贊賞，獲得美國筆會小說獎。而繼《第四和平書》手稿在火災中被毀十二年之后發(fā)表的新作《第五和平書》依然好評如潮。在此期間，湯亭亭還出版了一部詩集《成為詩人》。2006年，湯亭亭出版了《戰(zhàn)爭的老兵，和平的老兵》，引起了廣泛社會關注。1997年，克林頓總統(tǒng)給她頒發(fā)了國家人文獎章。湯亭亭也因此成功地獲得了當代主要美國作家之一的榮譽，“作品被各種文選收錄率最高、大學講壇講授得最多、大學生閱讀得最多的作家之一。她的《女勇士》還被節(jié)選為中學和大學的教材”［1］(總序P11)。

一、國內湯亭亭研究的三個階段及其特點

對于這樣一位重要的美籍華裔作家，國內的研究如何呢?據筆者所收集到的材料，到1999年，國內有關湯亭亭的研究有她的三部作品的中譯本，9篇刊登于外國文學類期刊上的論文，沒有專著問世。真正引起國內學術界的重視是從21世紀開始的。從2000年到2004年短短的五年里，發(fā)表在國內學術期刊上有關湯亭亭的論文共41篇，專著有衛(wèi)景宜的《西方語境的中國故事》(2002)，部分涉及湯亭亭的專著有胡勇的《文化的鄉(xiāng)愁——美國華裔文學的文化認同》和程愛民編著的《美國華裔文學研究》等。2005年掀起了一個小高潮，僅這一年，發(fā)表在各類學術期刊上的有關湯亭亭的論文就達34篇之多，也是在這一年，以湯亭亭研究獲得學位的論文有11篇之多，之后幾年湯亭亭研究在量上逐年遞增，專著和研究視角也有新的突破。

國內湯亭亭研究起步較晚，主要經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為20世紀80年代初到20世紀末。這一階段主要是一些介紹性的工作，研究沒有形成規(guī)模。如20世紀80年代朱世達刊登在《瞭望》上的《對故土的眷戀:金斯敦與〈女戰(zhàn)士〉》;黃舍驕的《一部〈根〉式的美國華人血淚史——湯亭亭及〈中國男人〉》和范寶慈的《美國華裔女作家湯亭亭》。發(fā)表在國內的最早的湯亭亭的研究性論文是由李素苗譯的《修訂美國文學名著錄:馬克辛·洪·金斯頓的〈中國人〉》和史安斌編譯的《湯亭亭的〈女戰(zhàn)士〉:自傳體文學與文化多元化》。前一篇文章認為《中國人》明確涉及名著中的一些重大問題，向名著中的民主民族問題提出挑戰(zhàn)，此文提供了看待美國名著錄與美國歷史身份的新角度。而后者則從女權主義和多元文化的視角分析了《女勇士》一書的泛文化意義，并以這部作品為例說明了后現(xiàn)代文化對自傳體文學這一體裁的影響和滲透。非翻譯性質的作品介紹性文章則要算王立禮發(fā)表于1994年的《湯亭亭:〈第五和平書〉》。這篇文章主要介紹了湯亭亭當時正在創(chuàng)作的一部新作《第五和平書》的寫作緣由和創(chuàng)作背景。而國內第一篇非翻譯性質的、也非介紹性質的湯亭亭的研究性論文要算陳旋波1995年發(fā)表的《從林語堂到湯亭亭:中心與邊緣的文化敘事》。此文通過林語堂與湯亭亭作品的比較，認為湯亭亭的敘事解構了西方殖民主義文化中心典律，確立了邊緣文化的合理價值，為邊緣在權威話語中的發(fā)聲做出了貢獻。20世紀90年代發(fā)表的文章還有滕守堯的《震撼美國文壇的〈中國男人〉》、由董文勝譯的林瑛敏著的《評介三位美籍華裔女作家》、沈甫根的《神話世界的“離經叛道”者——解讀金斯敦作品中的傳統(tǒng)文化》、元華的《華裔美國女作家對中國傳統(tǒng)的男權文化的解構——論湯亭亭的女權主義小說〈女勇士〉》和衛(wèi)景宜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美國華人英語作品中的話語功能——解讀湯亭亭的自傳體小說〈女勇士〉》?？偟膩砜?，從20世紀80年代到20世紀末經歷了由作者作品介紹到運用相關理論從幾個不同的角度對作品進行審視，主要是從文化的角度看神話移植，從解構和女權主義的視角看中國傳統(tǒng)的男權文化等。但無論是論文的數量還是深度都還局限在比較狹小的范圍內。在這一時期所有湯亭亭的研究中，張子清教授做了非常重要的引介工作。由他校譯的湯亭亭的三部作品的中譯本的陸續(xù)出版，為湯亭亭在國內的研究從英語機構向中文機構的擴展和深入提供了最基本的文本材料。在這套書題為“美國華裔文學”的總序中，他首次界定了華裔文學及其發(fā)展和被接受的原因，并在書后附錄了他原載于《文藝報》1994年11月12日第6版對湯亭亭的訪談錄《東西方神話的移植和變形——美國當代著名小說家湯亭亭談創(chuàng)作》。此文對我們理解湯亭亭作品中變形的中國經典文本有很大的幫助。

第二個階段是21世紀初前五年。從2000年到2004年短短的五年是國內湯亭亭研究的一個發(fā)展期。發(fā)表在國內學術期刊上有關湯亭亭的論文共41篇，研究主要集中在湯亭亭的《女勇士》一書上，但比20世紀的研究有了量的飛躍和質的突破。首先，在這個時期出版專門研究湯亭亭作品的幾部專著。 《西方語境中的中國故事》一書以湯亭亭的作品為主要研究對象，將其中的中國書寫放在美國華裔英語文學史、美國華人史以及美國文化等三重背景下，借鑒西方文化理論、后殖民理論、后現(xiàn)代主義寫作理論、女性主義批評理論對其進行互動性研究和跨文化審視，指出具有雙重文化身份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西方主流霸權話語之間的內在對抗性，并肯定了這種改寫中國文學經典故事、建構新的華裔文化形象的價值［2］?！段幕泥l(xiāng)愁》一書研究的是美國華裔文學的文化認同，湯亭亭作為美國華裔作家的代表，其作品當仁不讓地成為重點研究對象。《屬性和歷史:解讀美國華裔文學》一書系統(tǒng)論述美國華裔文學的顯現(xiàn)和發(fā)展。其次，出版了一本題為《美國華裔文學研究》的論文集，這其中收錄了研究美國華裔文學的總體情況和其他華裔作家作品研究的論文，也收錄了專門研究湯亭亭的5篇論文。再次，在短短的5年里，國內主要外國文學類期刊上發(fā)表的湯亭亭的研究性論文就有40多篇。從批評的視角看，探討文化沖突與交融、文化對話、文化身份的重構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接受方面的論文占了近一半，其他的文章從女性主義、敘事策略、創(chuàng)作思想、東方主義批評視角等角度出發(fā)探討湯亭亭的作品。從文本研究的角度看，分布十分不平衡。在這40多篇論文中，針對《女勇士》的研究論文為23篇，從文化、敘事、主題、女性主義等角度對湯亭亭的總體研究為16篇，而剩下的2篇是從創(chuàng)作手法和身份界定的角度專門針對《中國佬》的研究，至于湯亭亭的其他作品《孫行者》、《成為詩人》(To be the Poet)和《第五和平書》卻沒有專門的研究論文。

第三個階段，從2005年至今，國內湯亭亭研究可謂百花齊放，向縱深發(fā)展。僅2005年一年發(fā)表在各類學術期刊上的有關湯亭亭的論文就達34篇之多，2004年以前以湯亭亭為研究對象的碩士論文總共9篇，而2005年這一年里以湯亭亭研究獲得學位的論文有11篇之多。到12年底，有121篇碩士論文和17篇博士論文專門研究湯亭亭作品，可以說研究生成為湯亭亭研究的主力軍。這一時期刊登在各類期刊上的有關湯亭亭作品研究的論文達400篇之多。從文本研究看，這一時期的研究不再僅僅局限于湯亭亭的第一部作品《女勇士》，研究視角開始向湯亭亭的其他作品延伸。在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以《孫行者》、 《第五和平書》以及湯亭亭的最新作品《戰(zhàn)爭的老兵，和平的老兵》為研究對象的文章。研究的視角也不再僅僅局限于原先盛行的女性主義、文化批評和敘事策略，出現(xiàn)了從后現(xiàn)代主義視角探討《孫行者》的論文，比如張龍海2005年發(fā)表于《外國文學》的《戲仿、語言游戲、神秘敘事者、拼貼——論湯亭亭〈引路人孫行者〉中的后現(xiàn)代派藝術技巧》一文分析探討了戲仿、語言游戲、神秘敘事者和拼貼等后現(xiàn)代技巧的應用，從文化批評回歸到文學作品本身的文學性研討上。這一時期還涌現(xiàn)了《第五和平書》的五篇研究文章，這些文章基本以探討和平、反戰(zhàn)的主題思想為主，另有一篇文章研究湯亭亭以集體創(chuàng)作方式創(chuàng)作的最新作品《戰(zhàn)爭的老兵，和平的老兵》，探討作品中的“禪學”思想以及和平意識。張子清從閾界理論的視角重新審視了湯亭亭的作品。在專著方面，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于2005年出版了高鴻的《跨文化的中國敘事——以賽珍珠、林語堂、湯亭亭為中心的討論》。復旦大學出版社引進了國外對湯亭亭的研究專著《語言的鐵幕——湯亭亭與美國的東方主義》，此書作者林澗從其美國后現(xiàn)代小說研究的學術背景出發(fā)，對湯亭亭小說展開了后現(xiàn)代小說的藝術形式分析，從而跨越了批評界原有的種族與社會性別分類，將湯亭亭置于西方元小說的傳統(tǒng)中加以重新分析和評價［3］?！度A裔經驗與閾界藝術》由南開大學出版社于2007年出版，作者方紅從閾界藝術的視角對《孫行者》進行剖析。黃芙蓉的《記憶傳承與重構》于2009年出版，將文化理論與媒介、歷史、意識形態(tài)結合，分析湯亭亭的作品中華裔美國人的身份認證問題。探討她的小說是如何通過人物關系、情節(jié)發(fā)展、寫作手法等揭示文化系統(tǒng)對人物身份構建的意義和作用方式，進而推及美國社會中華裔族群的身份構建問題。

綜上所述，湯亭亭國內研究經歷了從20世紀的起步到21世紀初的初步發(fā)展，到如今的爭鳴狀態(tài)，其研究成果的主要形式為論文及部分專著。研究視角也從單一向多視角發(fā)展。目前已經有相當深入研究的為西方背景下的中國文化書寫、兩種文化的沖突和交融、身份構建等方面。就作品而言，《女勇士》無疑被研究得最多，尤其是其中的女性主義思想被挖掘和研究得最透徹。

二、國內湯亭亭研究的不足及建議

如上所述，國內對湯的研究在某些方面有了相當的深度。但就作品譯介來看，與湯亭亭這樣一個“作品被選入文集最多、被美國大學生閱讀得最多的至今仍在耕耘的美國作家”［4］，并且是華裔作家的事實是不相符的。湯亭亭只有三部作品有中譯本，并且每部中譯本也只有一個版本，而《成為詩人》、《第五和平書》和《戰(zhàn)爭的老兵，和平的老兵》都沒有中譯本。因此，在作品譯介方面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就研究文本而論，存在集中扎堆的現(xiàn)象，如一半以上的研究論文都集中在湯亭亭的第一部作品《女勇士》上;近幾年才出現(xiàn)為數不多的《孫行者》、《第五和平書》和《戰(zhàn)爭的老兵，和平的老兵》這幾部作品的研究性論文。就研究視角來看，雖然越來越多的批評者運用諸如文化、女性主義、東方主義、解構主義、后殖民主義、閾界理論、禪學等理論作為支撐，使得國內對湯亭亭的研究向縱深發(fā)展，但我們也發(fā)現(xiàn)目前還缺少其他理論對作品進行探討。應該說湯亭亭的《女勇士》描寫了一個華裔女孩的心理發(fā)展史，并且運用了大量的中國神話，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從心理分析和神話原型的角度對作品進行剖析?再比如，《中國佬》中插入了大量的歷史和法律文本，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從新歷史主義的視角對作品進行觀照?湯亭亭作品中出現(xiàn)的大量的中國經典故事和文本的改寫和移位是否真的有利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和形象的樹立?湯亭亭的作品是否真的是自我殖民?這個問題一直存在爭議，需要我們樹立一種批評的本土意識和視角來繼續(xù)深入探討。此外，湯亭亭的作品對于全球化語境下的人類生存問題具有獨到的見解，雖然有文章探討湯亭亭的某部或者幾部作品之間的主題聯(lián)系，但缺乏將湯亭亭的所有作品作為一個整體對象來探討的深層研究。在現(xiàn)有的湯亭亭作品研究中，介紹性、描述性研究比較多，對具體的題材演變、發(fā)展和風格變化等缺乏細致的研究，更缺乏系統(tǒng)的理論提升性成果。由于文化批判方法的引入，部分研究者忽略對文本的文學性閱讀，而將其作為文化載體進行社會學或人類學研究，造對文學本身的偏離。我們相信隨著美國華裔文學的發(fā)展，必定會有更多的學者對這一領域感興趣，屆時國內湯亭亭作品的研究必定會得到新的發(fā)展。

［1］張子清.與亞裔美國文學共生共榮的華裔美國文學:湯亭亭《中國佬》［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2］衛(wèi)景宜.西方語境的中國故事［M］.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2.

［3］蓋建平.揭開語言的鐵幕［J］.外國文學，2008(3).

［4］Skenazy，Paul and Tera Martin.ed.Conversations with Maxine Hong Kingston［M］.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i，1998: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