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蓉

伙計，合作者也。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們合伙計謀的豈不是同一件事？我們彼此見證，你見證我拖住青春的尾巴向中年漸進；我見證你站在少年的尾巴上向青年躍躍欲試。所以“伙計們”一稱謂可謂“鐵定”?；镉媯?，你們可“于我心有戚戚焉否”否？

我們合伙計謀以彼此見證，我們共同的記憶板塊是那么多。

我在課堂上中若懸河、滔滔不絕，大講特講以至聲嘶力竭：作文要如何如何如何；恨你不能在考場上文思泉涌，試卷上大筆一揮，成就一篇篇錦繡文章……伙計們開始是眉頭緊蹙凝神屏息，意似洗耳恭聽，繼而有此神色不對，交頭結耳，“蠢蠢欲動”我一看不對，即大喝一聲：“集中精神，注意聽講！”竟有位伙計按捺不住了，嘟噥了一句：“說得容易，你寫篇來看看！”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可不是被我捕獲了。好啊，原來是不服這口氣，我舒了一口氣，清了清喉嚨：“請見XX雜志XX期XX頁！”伙計們好像有些目瞪口呆，又露服氣之色，其中，另一位伙計又隨口道：“是呀，是呀，老師也會寫的，上次我們不是看了？”當時我面對伙計個目光的那份底氣就甭提了，可過了幾天，從良好的自我感覺中回過味來，冷靜下來，卻是對自己的詰責：寫作與閱歷與思考有關，我怎么能拿我成年人的水準去要求你未成年人；我會寫，是應該的，可還應該教會你想，引導你寫才是為師之職責。還有一個是疑慮：伙計們，我手寫我心言為心聲，你在這個過程中確有許多障礙，可這個障礙的難以跨越程度，足讓你懷疑老師的幫助嗎？

當新年來臨或教師節(jié)將至，伙計們例行奉上精美賀卡，里面的溢美之辭，我當然是“照單全收”，最近的一次尤其讓人心花怒放，一個班伙計竟然全部用文言文寫作，另一個班的伙計把我喻為“電眼黃蓉”。哈哈，前幾天我剛剛盛贊了，中國文字是世界上最美的文字，尤其是文言文簡直就是完美的智慧結晶。講解如何把課外閱讀中的精華引入我們的筆下，竟然就會擬把“黃蓉”比“宋蓉”，還用電眼修飾（噢，下次我們就來練字，琢磨“電”之妙）?；镉媯儯野涯銈兠姥援斪魃埔獾捻频Z和熱情的激勵，讓我尤其心動的是能把我傳授的知識“據(jù)為己有”擁有自如。我有自信和成就感，覺得在心靈和思想上有彼此熟悉的默契。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如此愛你，你卻不知道。”

我教的是母語，學的是文科，愛的是“第一個都是會跳舞的精靈，講究的是含英咀華，錦口繡心，追求的是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語感和悟性。偏偏伙計們都是理科生，尊的愛因斯坦牛頓，愛的數(shù)理化，講究的是一是一，二是二的演算和原理，追求的是做一個應用技術的實用人才，關心的是“今天背的和練的高考是不是會考到？”擔憂的是“語文分數(shù)是讓我高考成績錦上添花還是雪上加霜？是拖上我一腿之累還是助上我一臂之力？”難，難，難上難，為了“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威脅，利誘，勸哄，全都派上?；镉媯冇行┎荒蜔_始小和尚念經(jīng)有口無心，甚至直接表達不滿，為了得法于課內(nèi)，得益于課，講完課本知識，我又想方設法插些課外知識，煞費了苦心，部分伙計竟然不對味，東扯西拉，不知重點何在？我再三號伙計們真心真意，實實在在對語文“投入地愛一閃”，屢遭分數(shù)打擊的幾位伙計，卻“公然叫囂”。語文考試要憑運氣和感覺！我不禁火冒三丈，“氣急敗壞”：“運氣和感覺從何而來？從天上掉下來嗎？”

伙計們抱怨語文難學，分數(shù)總不見漲，我說：“學習不可急功近利，投機取巧。”伙計們說還是數(shù)理化善解人意，有投入就有收獲。我說：“語文要厚積薄發(fā)，方可游刃有余。”伙計們說怪為什么一到考試摘抄和背誦的好詞好句總像狡詐的逃兵一樣，一個出抓不住。我說：“我當時是為了就會檢查為抄而抄為背而背呢，還是沉心地品讀和體味？伙計們要求解題要像數(shù)理化一樣學會做一題就會做好多題，我說：在肚子爛熟百篇古今中外的美文名文，包你考試披荊斬棘，所向披糜?；镉媯儤税褡约菏抢砜粕挠心敲炊辔膶W細胞，我說：遠有張衡天文家，地理家還是文學家，近有你們的老班學理科出身，不一樣的博覽群書，出口成章；不是華羅庚幫陳景潤修改論文，文理不通論著如何成就數(shù)學圣冠上的明珠。

我自認為理所當然，責怪你，“非不能也，而是不為也?！倍x你《語文，想說愛你不容易》的肺腑之言，聽你們老班說你們的艱難苦楚?？茨銈儗懙目偨Y和建議。才知道：子非魚，安知魚之苦。你痛，我也痛，為你而痛。你的困境，比你嘲笑我字音沒咬準對我更具有殺傷力。你的焦慮，比你公然課堂當眾質疑更讓我焦頭爛額；你的障礙，比你提出的難題更讓我轉輾難眠；你的苦怨，讓我這即使已走過這一段的過來人無法漠視。

我還是要感謝你，伙計。你以你的方式在逼著我深思。逼著我前進。我不得不考慮，面對一群年齡是我一半的個體，既要專業(yè)知識的廣博深厚讓你心服，還要講求個人性格魅力，靈活應付，因材施教。你說我不夠幽默，我搬張愛玲之語：沒有幽默的天才，最好別講話。一邊，卻在生活中觀察那些幽默的人和事，你說我有時講到課外的事：一發(fā)不可收拾，我雖說“正要由課內(nèi)帶課外一邊卻用心體味同行如何收放自如，你要求我如何把枯燥瑣屑的語言知識變得有點味道，我說：難，這些腐朽難化神奇，我卻很想知道易中天如何把高深的學術問題變得讓人喜聞樂見。

伙計們，你經(jīng)歷這一甜酸苦辣的過程，褪去少年的幼稚與反叛時，我想我在陪伴你的過程，研究你，反思己。也定會磨去自身的一些浮躁和狹隘，邁向嚴謹務實卻寬容博大的境界，這雙“電眼”不是灼傷你，而是溫暖你，真讓雙方都互相“青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