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里光
一則視頻讓我淚如泉涌。
那是來自荷蘭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街頭,寒風瑟瑟,一頂安放在地上的淺色禮帽旁,一位身著深色上裝、胡子拉碴、臉龐瘦削的老頭,正在深情吟唱《你鼓舞了我》。
他叫Martin Hurkens,今年已經61歲,2010年他以57歲的“高齡”一舉奪得“荷蘭好聲音”全國冠軍。
他的聲音確實好聽,清澈、純凈,猶如發(fā)自一顆透徹明凈的心。
每當我心情低落,我的靈魂如此疲憊。
每當麻煩接踵而來,我的內心苦不堪言。
因為你的鼓舞,讓我超越了自己,
沒有任何的人生,可以不經歷痛苦……
本來這首曲子我并不陌生,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令我動容。也許是歌詞產生的共鳴,也許他完美的天籟般的聲線直抵我的內心。
但是,如果他是在舞臺上呢?比如維也納金色大廳或是悉尼歌劇院。那里有追光,有舞美,有考究的音響,有龐大的樂隊,甚至有一群身材婀娜的伴舞。還會那么動人嗎?
倒是未必。
我想,應該是街頭這個特定的“舞臺”所營造的氛圍起到了想象不到的效果。沒有燈光,沒有音響,沒有報幕,沒有舞美,也沒有慕名而來的觀眾……一無所有,就孤立無援的一個人,有的只是一顆真誠的心,和一旁,那頂仰望蒼天的淺色的帽子。
我因此而莫名心軟,感同身受,內心充滿了悲憫。
那一刻,我竟然想起了國內的一位當紅女星站立街頭賣藝的情景。那是在英國倫敦的街頭,她沒唱歌,只是用舊報紙撕扯成各式服裝,然后在臉上涂抹油彩,或扮日本藝妓,或畫京劇臉譜,然后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雕像,一站就是兩三個小時。當然,她腳旁也放著一頂帽子,口朝上,張開著,像是在乞求上天的憐憫。
她就是湯唯。
之所以“鏈接”到湯唯,是因為那天正好傳來她與韓國導演金泰勇在位于波羅的海的法羅島喜結連理的消息。
法羅島上總共才五六百個居民,交通不便,幾乎與外界隔絕,島上沒有郵局,沒有銀行,也沒有警察局,也談不上有多少迷人的風光。然而她卻因為導演英格瑪·伯格曼常年居住,而成了電影人心中的圣地。2006年李安就曾專程上島拜訪英格瑪·伯格曼。
我覺得湯唯之所以選擇法羅島,原因大概也在此,一是朝拜圣地,二是追隨恩師的步伐。
她的恩師自然就是大導演李安。正是因為李安的大膽啟用和悉心調教,她才出色地塑造了一個血肉豐滿的“王佳芝”的銀幕形象,從而一舉成名天下知。
卻也因為“王佳芝”,她成了不少人眼中的“脫星”,慘遭封殺,正在播出的廣告被迫叫停,男友棄她而去……接二連三的打擊洶涌而來,她一下子陷入了一個女人難以承受的滅頂之災。
又是李安毅然發(fā)表聲明,態(tài)度鮮明地挺她到底。想必那一定是她掙扎中抓住的樹干或繩索,她知道得救了。
相信她遠赴英國游學,就是李安的“仙人指路”,讓她暫且避一下風頭,至少可以眼不見為凈,讓自己清靜一陣。
據說封殺她,是出于對青少年保護的需要。我不便對此舉有過多的置喙,想必上面也是考慮良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只是替她委屈,好像她一不小心在現實生活里,又扮演了一回“王佳芝”。
因為需要接近“易先生”,王佳芝不得不聽從“組織”安排,以“失貞”來改變自己學生的身份,從而顯得更像個“少奶奶”。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從此墜入萬復不劫的絕境。
“就連現在想起來,也還像給針扎了一下,馬上看見那些人可憎的眼光打量著她,帶著點會心的微笑,連鄺裕民在內?!?/p>
“她不但對梁閏生要避嫌疑,跟他們這一伙人都疏遠了,總覺得他們用好奇的異樣的眼光看她?!?/p>
張愛玲的寥寥幾筆,驚人地點出了這世界的人情淡薄,世態(tài)炎涼。王佳芝原本是服從“組織”的決定,想不到最令她難堪的還是“組織”同志異樣的眼神。
那是可以想見的尷尬,她只有落荒而逃。
“我傻。反正就是我傻?!彼龑ψ约赫f。
王佳芝此刻的后悔也為她日后關鍵時刻放走“易先生”作了最有內在邏輯的伏筆。
我想,湯唯在接到《色戒》本子的時候,一定也考慮過其中“床戲”會帶來的后果,就像當年王佳芝知道自己與毫不相干的梁閏生睡一覺便意味著什么一樣。只是她們都年輕氣盛,熱血沸騰,都相信“組織”,愿意服從“組織”對自己的一切安排。
如果說,當年王佳芝們的“組織”是一群熱血青年湊合起來的烏合之眾,那么今天湯唯的“組織”又是什么呢?不是李安,李安只是一個導演;也不是某個握有生殺大權的某某局、某某部,因為人家并沒有要求你去扮一個什么角色。
那“組織”其實是無形的,它應該就叫“藝術”。
“為藝術獻身”是每一個藝人應該具備的職業(yè)操守。當“組織”需要你獻身的時候,往往有很多人是經不住考驗的。人言可畏,擋也擋不住??!于是就請來了替身。
有時候,我們只有自證清白。就像湯唯在英國街頭賣藝時,放腳旁的那頂帽子,仰望蒼天,祈求上天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