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朗 汪明
汪曾祺曾是“壞學生”
◎ 汪朗 汪明
爸爸出生在江蘇高郵縣。當時汪家在高郵算是殷實人家,有兩百多間房、兩千多畝地和兩家中藥店、一家布店。爸爸上小學時,國文成績一直是全班第一,作文常得滿分,畫的畫也總被貼上墻展覽。但爸爸數(shù)字這根筋似乎沒長好。他上初中時,有個老師見他美術不錯,曾想培養(yǎng)他成為建筑設計師,這在當時是很吃香的職業(yè)。但是看了爸爸的幾何作業(yè)后,這位老師只好作罷,并發(fā)感慨:“閣下的幾何乃桐城派幾何?!?/p>
1939年,爸爸考入西南聯(lián)大中國文學系。用今天大學的標準衡量,當年的爸爸絕對算不上好學生,因為他生活太散漫,學習太偏科。爸爸在小說《雞毛》中,對聯(lián)大25號宿舍有這樣一段描寫:“二十五號南頭一張雙層床上住著一個歷史系學生,一個中文系學生,一個上鋪,一個下鋪,兩個人合住了一年,彼此連面也沒有見過,因為這二位的作息時間完全不同。中文系學生是個夜貓子,每晚在系圖書館夜讀,天亮才回來;歷史系學生卻是個早起早睡的正常人。因此,上鋪的鋪主睡覺時,下鋪是空的;下鋪在酣睡時,上鋪沒有人?!?/p>
這睡在下鋪的中文系的夜貓子,就是爸爸。
晚上不睡覺,白天自然不能按時上課,加之爸爸當時“自由主義”十分嚴重,有興趣的課便上,聽不下去的就逃,因此學習成績也就好壞參半,不少課學得相當差勁。聯(lián)大文學院的必修課之一是《西洋通史》,可爸爸對此始終沒有入門。他曾經(jīng)交過一份作業(yè),內容是他精心繪制的亞力山大時期馬其頓帝國的版圖,老師在發(fā)還作業(yè)時加了一段評語:“閣下之地圖,美術價值甚高,學術價值全無?!彼缘谝粚W期,他的《西洋通史》考試只得了37分。
還有一門必修課很讓爸爸頭疼,就是英語。大一英語他是連滾帶爬,湊合及格的。到了大二英語期末考試時,爸爸借來同學的筆記(他上任何課都不記筆記),連續(xù)開了幾個夜車復習備考,沒想到由于過度疲勞,到了考試的當天,他竟然一睡不醒,錯過了考試時間。大學四年學習期滿,爸爸因為體育和英語不及格,在學校又多待了一年。
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有許多名教授,他們講的課爸爸大都聽過。這些教授對學生都不錯,但有的更喜歡遵守紀律、刻苦治學的;有的更喜歡有才的,不太刻苦也無妨。在前一類教授面前,爸爸不太吃得開,例如朱自清。
朱自清先生教宋詩很認真,上課時帶著一沓卡片,一張一張地講,還要求學生詳細地記筆記,并定期考試??上?,爸爸不是這樣的好學生,他上課從來不記筆記,于是上朱先生的課便有些不適應,經(jīng)常缺課。大學學習期滿,爸爸找不到工作,當時中文系主任羅常培想讓朱自清收他當助教,朱先生一口回絕:“汪曾祺連我的課都不上,我怎么能要他當助教?”
幸好,教授并不都像朱自清那樣要求嚴格,不少教授的課不用考試,只要求學生到期末交一份讀書報告。每逢這樣的課,爸爸就應對自如,頗為得意。
聞一多很喜歡爸爸。聞先生上課有一個特點:可以抽煙。老師抽,學生也可以抽。他一走進教室,便點燃煙斗。有時抽卷煙,還問一問學生:“你們誰抽?”老師的煙學生自然是不好意思要的,于是大家全都擺擺手,等到聞先生點燃煙之后,下面抽煙的學生隨即開始吞云吐霧,這其中便有爸爸。
爸爸對聞一多講課的印象最深的是唐詩。一來聞先生課講得好,二來爸爸對此也感興趣。后來,爸爸曾替一個比他低一班的同學代寫了一篇關于李賀詩作的讀書報告,聞一多先生看過大加贊賞,評價說:“比汪曾祺寫得還好!”
(摘自《文史博覽·文史》2013年第8期 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