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澤豐
1998年我中專畢業(yè),包分配的列車已經(jīng)與我擦肩而過,駛離了我們這些農(nóng)村孩子夢想的站臺。那一年,我十九歲。
畢業(yè)的腳步并不因為不包分配而停止,它總是在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攆著我們,最終把我們驅(qū)散。記得同學們走后,我一人留在了校園里,那時的校園,人去樓空??撮T的老頭忙著給每個寢室做最后的清掃,鎖門。我站在自己住了三年的寢室門口,哀求地問他:讓我再住上幾日,好嗎?我那一刻的窘態(tài),也許是讓他覺察到了什么。那時他正沖刷著尿池,污濁的臟水順著低處流入到下水管道。半晌,他對我說:暑假里,學校將清理下水道的事包給了一個瓦工,正好缺人手哩!你愿意干嗎?我如饑似渴地點了點頭,感激地謝了他。這,就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每天一大早,我就和另一個當?shù)氐霓r(nóng)民工一道,捏著一根撬井蓋的鋼管和一個糞瓢,開始一天的工作。按著指定的流通圖,每撬開一個井蓋,我們用糞瓢將井底的污穢物舀出,繼而用長長的竹條把下水道疏通。待把地面上所有的污穢物運走,用水沖洗干凈后,這一處清理才算結(jié)束。在那個炎熱的夏天,這樣的日子讓我整整持續(xù)了一周?;顑喝扛赏旰螅吖と缙诘匕彦X給了我。當時,他還告訴我,他接了一個農(nóng)耕路上的小石橋工程,希望我過去給他抬抬石頭。我答應了,并認為自己還能承受得起這樣的體力活。誰知干了之后,白天繁重的體力透支,讓我夜晚在床上疼痛得輾轉(zhuǎn)難眠,那一刻,我真正地領(lǐng)悟到了什么叫生活的苦與累,它遠比往日老師在黑板上圈著解釋來得更深刻。
在極度不適應的體力勞動下,我反思著自己曾經(jīng)學過的知識,開始希冀有一個輕松的活兒,讓自己能維持生計。我開始尋求,終究在一好心人的幫助下,在學校所在的小鎮(zhèn)上,我做了一個胡醫(yī)生家小孩的家教。盡管每月只有一百五十元,但我樂于自己的臨時職業(yè),總覺得比先前的體力活干得有滋味,何況他還管食宿。一個月下來,我才意識到這一百五十元僅能維持自己的生活開支。這一點,胡醫(yī)生自己也看出來了,一天晚上,我上完他小學三年級孩子的課程后,他對我說:石老師,你可愿意到醫(yī)院里背尸體,病人在醫(yī)院里去世了,尸體需要從病床上背入太平間,而后又從太平間背到運走的車上,這樣一具尸體最低能掙到一百塊錢。頓然,我的心里一陣毛骨悚然,我最害怕那樣的場面。雖然那高收入像一顆糖豆一樣引誘著我,但我還是拒絕了他的好意。那一晚,我躺在床上,直到深夜都沒有入睡。
透過胡醫(yī)生家的生活,我知道生存與生活有著很遠的距離,于我而言,這僅是生存的起步,盡管我在朝著生活努力。在授課的過程中,孩子把他的天真和無知碰撞著我貌似有學問的心靈,其實,我又何嘗不是一個無知的年輕人。不知聽誰說過,在碼頭上扛麻袋也能掙錢。胡醫(yī)生家小孩假期補習結(jié)束后,我離開了學校所在的小鎮(zhèn),離開了自己曾經(jīng)生活過三年的中專學校,毅然來到濱江池州一個名叫507的貨輪碼頭上,干起了裝卸工。在那里,石礦是重要的貨源,車子從山里把石礦運出來,在沒有直卸裝置的情況下,需要人工卸礦。每日里,我便干起了這種行當,并租下附近一間窄小的車庫居住。其實,更多的時候,我守候于碼頭等著車來。記得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我便掙了五百多元。
打工的艱辛讓我體驗到了生活的不易,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如一個跳躍的麻雀,輾轉(zhuǎn)于打工仔的路上,東奔西走?,F(xiàn)在回過頭來想想,打工又何嘗不是一臺轉(zhuǎn)動的石磨,我們每個人猶如一粒粒糙米,唯有被投入石磨中,歷練自己,才知今天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也只有這樣,才能倍加珍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