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蒙之　白靜

1971年由Michael Hart發(fā)起的古登堡計劃，使得進入公有領域的作品開始被挖掘，它是世界上第一個數(shù)字化的圖書館，其依靠志愿者的掃描、輸入完成作品數(shù)字化，借助網絡使得任何人都可以在網上閱讀、使用這些資源。自此很多機構組織、大學、圖書館也開始利用數(shù)字技術保存、提供數(shù)字化的作品，如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數(shù)字圖書館、歐盟的歐洲數(shù)字圖書館、開放知識基金會公有領域作品數(shù)據(jù)庫、公有領域電影數(shù)據(jù)庫等。但是公有領域的作品價值不僅是對原有作品進行數(shù)字化復制和呈現(xiàn)，更多的是基于原作品特質進行全方位的商業(yè)經營和開發(fā)，如利用原作品創(chuàng)造衍生作品或利用原作品的無形資本進行開發(fā)。對公有領域作品的商業(yè)利用是文化出版產業(yè)的大趨勢，但是在這個過程中發(fā)生了很多侵犯版權事件。谷歌圖書服務和亞馬遜網站都曾因此招致相關的法律訴訟和投訴問題，這其中大多是對公有領域的理論和操作思路認識不夠清楚造成的，所以公有領域的理論內涵與鑒定問題的學術探討在當下就顯得特別重要。

一、公有領域概念及其潛在價值

公有領域（The Public Domain）泛指不受到著作權法的限制（或說保護）的著作，任何人可以以任何方式自由使用。公有領域可以說是與版權法相對立的一個領域，版權法制度當初確立的時候，主要是給予創(chuàng)作者在規(guī)定期限內的權利，使其在經濟上、精神上獲得收益進而鼓勵創(chuàng)作。當期限已至，作品將會流入公有領域，不再屬于任何人，可供公眾自由免費的使用。公有領域的作品內容包括廣泛，有書籍、音頻、視頻、藝術作品等不再受版權保護的內容。

公有領域作品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自然進入公有領域的作品，即作品受版權保護的規(guī)定期限已到，作品順利進入公有領域。第二類是非自然進入公有領域作品，主要指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主動申請將其作品放入公有領域，允許公眾自由使用。還有另外一類作品，其本身就是公有領域作品，比如美國國家政府機構某些作為工作任務的作品不受版權保護，即在公有領域內，除個別有特別說明的除外?！恫疇柲峁s》規(guī)定了兩種排除版權保護的可能情況。一種是關于日常新聞和各種事實，另外一種是成員國的政府公文，許多國家對上述兩種內容都不予保護。

公有領域作品內容豐富、包羅萬象，它的開發(fā)充滿無限的可能性。就作品本身而言，公眾可直接使用和出售，對于現(xiàn)在的數(shù)字出版而言，它就是一個巨大的資源庫，不僅可以直接將這些資源進行整合，還可以進行深度的開發(fā)。除此以外，公有領域也是自助出版尚未開發(fā)的領域。最近幾年，公有領域作品是美國自助出版內容資源的主要來源之一。迪斯尼公司在公有領域的開發(fā)是非常成功的，它不惜花費百萬收集公有領域的故事，使其再現(xiàn)屏幕，并出現(xiàn)于迪斯尼樂園的建設及相關的經營項目中，從而成就了世界著名的“童話王國”。 迪斯尼樂園選取并開發(fā)了很多大家非常熟悉的故事，如《白雪公主》《海的女兒》《巴黎圣母院》《一千零一夜》等，選取其中的人物或者故事將其或改編成影視作品如《白雪公主》《美人魚》等，或打造成迪斯尼樂園的主題建筑如“海底兩萬里”“灰姑娘城”等，而且迪斯尼在不斷發(fā)展，開拓新的公有領域的內容，使其內容更加豐富。這足以見得，公有領域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它是人類寶貴的文化遺產。無論是從促進文化發(fā)展，還是保護文化方面來講，我們都應該關注公有領域問題，公有領域的終極目標是激勵文化創(chuàng)作，促進文化發(fā)展。

二、如何鑒定公有領域作品

對于公有領域作品的鑒定問題，主要是依據(jù)所在國家的版權法的相關規(guī)定，對其版權是否過期進行檢查。不同國家的版權法是各不相同的，所以這個問題討論起來較為復雜，尤其是不同國家之間進行合作，容易出現(xiàn)版權糾紛。當然在具體的實踐中，公有領域作品的鑒定要考慮許多具體因素和變量。

1.公有領域作品鑒定之作品屬性

一般公有領域作品的鑒定只需要檢查其作品版權是否過期進入公有領域。但是在這時候一定要仔細檢查該作品是不是原作品，因為這些處于公有領域的作品可被自由使用，很多作品被再利用后，發(fā)生了變化，比如有人對原作品的布局、格式等進行改變，則這些重新改編的部分，僅限于這些格式、布局等將會受到版權法的保護。一般來說對處于公有領域的作品來講，我們能夠免費利用的不只是作品的內容，也有形式以及和其相關的部分，如果將這些作品進行再創(chuàng)作，改變原文的措辭方式；更新故事的內容，使其符合當下的審美標準；變更書名，這時候你將擁有這個衍生作品的版權。所以在進行公有領域作品鑒定時一定要正確地找到作品的版權頁，并對照原文進行仔細核對，以免出現(xiàn)侵權行為。

除了確定作品本身是否是原版本外，還需要檢查作品是否有譯本在其他國家出版。若是作品還有譯本在別國出版，則作品的鑒定還需要考慮該作品在其他國家是否進入公有領域，如果在別的國家這個譯本還受到該國法律的保護，則不可以隨意使用該作品，否則就是侵犯版權。如某出版社想使用一本書，其作者死于1960年，按照我國法律這本書在公有領域，但是該作品在其他國家出版了，其版權保護期是70年，某出版社需要遵守該國的法律，不可使用此書，否則就是侵犯版權。如果一本書在其他國家是屬于公有領域，其作者死于1970年，但是這本書在我國的譯本某出版社也不能使用，因為不符合我國的法律規(guī)定的50年。

當確定作品本身各個方面都是在公有領域方可全部使用，若作品內容在公有領域而和其相關的某些內容如形式等受版權保護，則只有內容可自由使用。比如一本書就其內容而言，是屬于公有領域，如我國的四大名著，但是每年仍會有不同的包裝、排版、設計出現(xiàn)，這些新創(chuàng)作的東西是受版權保護的，而內容仍然可以被公眾自由使用。一般情況下，只要是這些創(chuàng)作產生了就承認它受版權保護，不需要進行申請。在一些情況下，整體作品落入公有領域，但構成整體作品的若干元素依然受版權保護。美國電影《美好生活》進入公有領域，然而一家公司通過擁有其聲音和音樂版權實現(xiàn)有效保護作品傳播的目的。公有領域圖書的圖片也會涉及該問題，在某些情況下會出現(xiàn)圖片版權限制公有領域圖書使用的問題。屬于公有領域的作品重印版不受加拿大、美國、歐盟和大部分國家的著作權保護。這不僅是指印刷圖書，在互聯(lián)網上的數(shù)字圖書也是如此，屬于公有領域的作品掃描無資格得到著作權。

2.公有領域作品鑒定之法律規(guī)定

公有領域作品的鑒定一般是根據(jù)作品所在國家的版權法規(guī)定來進行判斷的。我國著作權法規(guī)定作品發(fā)表權等權利（著作權法第十條第一款第五項至第十七項規(guī)定的權利）的保護期限為作者終身及死后的50年，截止于作者死后50年的12月31日，如果是合作作品則為最后一個作者死后50年。對于職務作品，電影攝影等類似作品，其發(fā)表權等權利保護期限則為作品首次發(fā)表后第50年的12月31日。若作品受保護的期限已至，則會流入公有領域，供公民自由使用。

公有領域作品的鑒定，在不同國家是不一樣的。在美國以及歐盟版權法在這方面是有共同點的，主要是以下三個方面：①作品創(chuàng)作及首次發(fā)表的時間早于1923年1月1日，或者比現(xiàn)在早95年，則都屬于公有領域作品。②作者死后70年，其作品進入公有領域。③所有作品不能給予其永久版權。這三方面的規(guī)定，大部分伯爾尼公約簽約國也承認它們。一般作品的版權是有規(guī)定期限的，但是會有延長版權期的現(xiàn)象。在美國一般進入公有領域的作品，不會再次賦予版權。但是歐洲卻可以，比如德國，現(xiàn)在其版權期延長至作者死后70年，以前按照舊版權法（作者死后50年）進入公有領域的作品，也可再次獲得版權。而英國版權就相對復雜一點，因為有皇家版權的限制，皇家版權作品（一般是指英國政府的作品）在作品發(fā)表后50年進入公有領域，但是若擁有版權作品的作者將其作品提交給皇家，版權保護期仍然是作者死后70年。

一般情況下，作品的版權是有期限的，但是也有例外。如巴里（J. M.Barrie）的《小飛俠》，英國政府規(guī)定，在英國境內可享有永久的版權。而美國的迪斯尼公司，版權延長了好幾次，但是在法律上來說，它不受版權永久的保護。本來誕生于1928年的迪斯尼公司的米老鼠，按照美國版權法是75年的保護期限，應該于2003年進入公有領域。但是由于1998年美國的《版權期限延長法案》將版權期延長了20年，而在此過程中迪斯尼等為首的公司游說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這事件在美國被稱為“米老鼠保護法案”。除此之外，迪斯尼公司每年都推出新的米老鼠動漫，對其進行演繹，形成米老鼠的衍生作品。而很多衍生作品也在版權保護期限內，所以對米老鼠而言，即使2023年其進入公有領域，由于其衍生作品的原因我們或許仍然不可以隨便使用，這是迪斯尼公司為了自身利益，對米老鼠進行版權無限期保護的手段。

三、在鑒定公有領域中出現(xiàn)的相關問題

對公有領域作品的鑒定，除了上面我提到的兩個大的方面外，仍然還有很多特殊的問題需要考慮，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1.作者死后很多年出現(xiàn)的作品

對于作者死后很多年其作品出現(xiàn)，我國是以繼承法來確認此作品的版權的受益者?！吨腥A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2002）》第十七條規(guī)定，作者生前未發(fā)表的作品，如果作者未明確表示不發(fā)表，作者死亡后50年內，其發(fā)表權可由繼承人或者受遺贈人行使；沒有繼承人又無人受遺贈的，由作品原件的所有人行使。這說明對于作者死后出現(xiàn)的作品，受版權保護的時間應當以作者死亡的時間算起50年。在美國對于未發(fā)表的作品，是作者終身以及死后70年進入公有領域，但對于作者死亡時間不詳，則按照作品創(chuàng)作時間算起120年進入公有領域。而在英國，未發(fā)表的皇家版權文件在產生后125年進入公有領域。如果作者死后時間超過版權保護的期限，突然出現(xiàn)其作品發(fā)行，則不應受到版權保護，自動承認其進入公有領域。比如2009年出版的張愛玲遺作《小團圓》，其版權期是從張愛玲去世的1995年算起第50年，和作品什么時間創(chuàng)作的無任何關系。

有很多以前出版的作品作者身份不詳，在我國此類作品版權保護的期限是作品首次發(fā)表后的第50年的12月31日，直到作者身份確定后，其版權保護期限才更改為作者終身及死后70年。在美國匿名且未出版的作品，從創(chuàng)作時間算起120年進入公有領域，但要求作品創(chuàng)作的時間不晚于1982年。

2.衍生作品的鑒定尺度

著作權承認衍生作品，并給予其版權保護。但是衍生作品本身是根據(jù)其他原作品進行演繹而得到的，和原作品有很大的關聯(lián)。對于衍生作品的鑒定尺度，不僅要求創(chuàng)作者的創(chuàng)新程度，也可方便衍生作品與原作品進行區(qū)分，避免發(fā)生因為衍生作品而對原作品進行無限期的版權保護，從而使更多作品順利、自然進入公有領域。

著作權法對作品的保護只限于保護創(chuàng)作者的表達方式，而不是思想內容。而衍生作品和原作品的區(qū)分，只要是在表達形式上的區(qū)分，一般而言，衍生作品和原作品應該在表達上有一定的差距才能被認可，就文字作品而言是文字表達方式，這種情況在審讀時會關注的，但是仍不免有漏網之魚。但是對于影視作品而言，鑒定的尺度就比較模糊，這一般有兩種情況，一般如果是文字的作品改編成影視作品，這種鑒定是明顯的。但是若是對視覺形象本身進行衍生生產，會在某些方面進行創(chuàng)造，但是衍生作品和原作品在形象本身很大程度是不變的，所以鑒定起來較為麻煩。

3.公有領域作品鑒定和互聯(lián)網

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使得公有領域作品開始活躍，大量作品在互聯(lián)網上進行生產、展示、售賣，只要通過復制、交易就可以得到。但是很多人卻錯誤地以為，從互聯(lián)網上得到的東西，不只是免費的，還可以隨便使用。雖然很多網站都聲稱自己提供的作品都是公有領域的作品，但是其實不是，即使有的作品是在公有領域也不可以隨便使用。在這種情況下，首先要確定作品本身是否在公有領域，其實要看作品相關信息是否有使用特別說明，如果這兩點都符合要求，才可使用?；ヂ?lián)網是一個很大的平臺，內容積聚龐大，對作品鑒定要小心，要對作品進行仔細核對，檢查其是否進入公有領域。

近年來電子書備受大家喜歡，很多人也開始在網絡上寫作，甚至成為專業(yè)寫手，并在互聯(lián)網上免費提供其作品。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隨便使用這些作品，因為這些作品都沒有進入公有領域，它只是在價格上是免費的，但作品本身是有版權的，作者可通過版權獲得利益。除非作者自愿申請放棄權益的許可證，使其作品進入公有領域，否則隨便使用其作品就是侵權行為。

四、對于我國公有領域建設以及完善公有領域鑒定的建議

自世界第一部版權法《安妮法》誕生以來，作品受版權保護的力度和比重在不斷加重，單從作品版權保護的期限就可以窺出?！栋材莘ā纷畛跻?guī)定作品受版權保護的期限為作品發(fā)表14年，如果14年后，作者尚未去世，再延長14年?！恫疇柲峁s》規(guī)定，各成員國對一般作品的保護期為作者的有生之年加死后50年。但是不是硬性的，允許各國制定自己的保護期限。1993年歐盟通過了新的版權法，將版權保護期限延長至作者死后70年，而美國仍然是作者死后50年，這致使美國版權貿易中利益受損。因此，1998年美國通過了《版權保護期延長法》將版權保護期一律延長20年，個人作品為作者死后70年，法人作品為首次發(fā)表后的95年。由此可見，作品受版權保護的力度在加大，這一方面保護了作者以及出版商的利益，另一方面卻使得很多作品推遲進入公有領域，從而不利于文化的多樣化開發(fā)以及公有領域的建設。公有領域本身就是保護公眾獲得作品版權以及使用權，同時也為創(chuàng)作者進行創(chuàng)作提供素材。

公有領域與版權是知識經濟與內容產業(yè)的一體兩面，與版權保護對促進創(chuàng)作與經濟發(fā)展的作用一樣，公有領域的資源可以讓公眾獲取信息、知識從而促進進一步的創(chuàng)作、教育和革新，推動經濟增長。因此，公有領域的立法和使用是一把“雙刃劍”?；ヂ?lián)網、數(shù)字技術使得我們社會的資源進行重新的分配，公有領域的資源受到重視，這是人們共有的財富。如果作品的版權保護理念被不斷強化，只有少數(shù)人可以對作品進行長期的壟斷開發(fā)和利用，這也會大大減少公有領域的資源的共享性，會導致“愚昧與無知的藩籬”更加深廣。而如果不對作品進行有效的保護，也會損害創(chuàng)作者的合法權益與合理的利益訴求，挫傷創(chuàng)作者的積極性進而影響文化的再生產。因此，必須樹立一種意識，既強調公有領域的長遠發(fā)展，并力求在公有領域鑒定問題上能夠更加細分，能在保護創(chuàng)作者權益、鼓勵創(chuàng)作的前提下，使更多作品進入公有領域，成為人類的共有智慧財富。

在我國，公有領域的利用和鑒定問題還沒有引起廣泛的重視，這與我國文化出版產業(yè)對公有領域利用的初級階段密切相關。隨著我國文化產業(yè)改革的深入開展，中國與外國，現(xiàn)代與歷史的文化對話會持續(xù)加深，對古今中外公有領域作品的利用問題會日益凸現(xiàn)，我國的出版界對這方面應該及早關注和借鑒西方國家在公有領域理論與產業(yè)實踐中出現(xiàn)的諸多問題，考察我國市場的現(xiàn)狀，制定對應的處理細則，對某些有苗頭的投機行為加以制止，為公有領域的開發(fā)創(chuàng)造健康的行業(yè)環(huán)境。 （作者單位系陜西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