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媛 （貴州民族大學文學院 550000）

在我國多民族的史詩長廊中，經(jīng)眾多學者的精深梳納，以歷時的傳承脈絡、橫向的地域流布、歷史--民族地理區(qū)范和經(jīng)濟文化類型群聚為考察根據(jù)，將紛復繁麗的各民族史詩統(tǒng)分為以浩瀚長篇英雄史詩見長的“北方史詩”和以中小型創(chuàng)世—遷徒為主的“南方史詩”兩大系統(tǒng)。以壯族的《布洛陀》、彝族的《勒俄》和土家族的《擺手歌》等為代表的南方少數(shù)民族活形態(tài)的史詩，其主題往往兼具“歌頌族群英雄”“勾畫創(chuàng)世歷程”和“追憶遷徙歷程”三個基本程式，它們通過大跨度的時間維度貫通古今，以極廣的空間維度容納駁雜繁復的陳說，以古拙質樸的審美風格彰顯了“口頭文化”這一獨特表現(xiàn)形式的藝術魅力——以恢宏的氣勢燭照各個民族的歷史與現(xiàn)在、理想與追求的精神之質和民族之根。從敘事形式和文類看來，《亞魯王》當屬南方口頭流傳史詩，從敘事內(nèi)容上看，它亦兼?zhèn)洹皠?chuàng)世史”“遷徒史”和“英雄史”三類合一的基本特征，從敘事語境看，它是一個流動不居活形態(tài)的、儀式化的“史詩演述”系統(tǒng)。筆者認為，綜合以上敘事特點，《亞魯王》中存在著一條從“創(chuàng)世”到“遷徒”再到“回歸”以“重返家園”為目的的線索，以文學的生態(tài)主義立場看來，它對應著從“建立生態(tài)樂園”到“失去生態(tài)樂園”再到“重返生態(tài)樂園”的敘事內(nèi)涵。

一、創(chuàng)世——萬物和諧的生態(tài)樂園

“宇宙創(chuàng)生神話世界為所有起源神話提供了模式。其他動物、植物和人類的創(chuàng)造，都是以世界的存在為前提的。”1在《亞魯王》的開端，是充滿神話色彩的敘事，其中包含了大量宇宙起源、萬物及人的形成的內(nèi)容。在那神造萬物的時代里，神祖是萬物創(chuàng)造者而非統(tǒng)治者，“天道”的核心是宇宙秩序的建立，“倫?！币步y(tǒng)一于萬物秩序的和諧之中。

1.“萬物相生”

《亞魯王》創(chuàng)世紀部分描述先祖?zhèn)冊炝恕疤焱狻薄疤臁薄暗亍睅讉€空間，在其中造日月、萬物和人：“有了天才有了地，有了太陽，才有了月亮。有了種子，就有枝丫，有了女人，才有男人……有了根脈，才有枝丫。有了上輩，就有兒女?！?在神造的世界中，亞魯王的家園走向了繁榮：“那些年月……薅刀薅地，挖鋤各自來挖土，柴自己來到家，菜自己會煮熟，飯各自會上氣……”3

史詩中，世間萬物充滿靈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轉化、彼此相生：“董冬穹4造成的人變成惑5，董冬穹造出的嘿6⑥變?yōu)槊??！?“諾唷9的豬肉和白糯米飯，諾唷的牛肉和黑糯米飯，變成一堆蟲子落到下方。惑卜賽是從那時變來，惑卜且是從那會變成，惑若桑就是那時變來，惑若畢就是那會變成10”11“曠野不能鋪滿賽杜的尸體，大地沒法掩埋賽杜的尸身。他被削為好多片肉撒在山丘，他被砍成許多斷肢撒在山嶺。他變成十二簇惑，他變?yōu)槭孛肌悡P親生子朗冉朗耶埋在馬桑樹下，賽揚將親生兒朗冉朗耶葬在柳樹腳。朗冉朗耶變成十二簇惑，朗冉朗耶變作十二簇眉。賽楊后悔死了，他拔劍自殺身亡。他也變成十二簇惑，他又變成十二簇眉。12”13屢見不鮮的物種轉換以獨特的方式體現(xiàn)了萬物相通的生態(tài)理念。

2.“陰陽和諧”

“陰陽”觀念在創(chuàng)世之初便深深地扎根于苗族人民的觀念里，《亞魯王》中有大量唱詞表明“陰陽”存在于天地萬物之中，只有陰陽相合萬物才能順利繁衍成長，陰陽和諧亦為萬物和諧。

如“亞魯祖源”中描繪：先神火布冷要兒子火布碟在天外造十二個太陽，“火布碟憂愁了，他說我答應去造十二個太陽，我娶了妻子才去造，我有了伴侶才去造”14可見，哪怕是創(chuàng)造萬物的先祖?zhèn)円餐瑯咏y(tǒng)一于陰陽相和的“天道”中?！瓣庩柡椭C”也同樣將天地及天地間的萬物統(tǒng)一于無法超越的宇宙秩序中：先祖最初造的天為母，地為公，二者不相合，于是天不下雨、地不長草，后來造天為公、地為母，“天德越才下雨，地德雪才長草，樹木才發(fā)枝，竹子才長葉，樹木才結果，竹子才拔節(jié)。15”16做為神造世界的一部分，人類也同樣受宇宙“陰陽”秩序的制約：在先祖造人的過程中，先用大石塊做骨、用地膠做肉的人倒在地面不會起、不會坐，種不了莊稼、繁育不了后代；在祖宗小腿和腳丫孕育而出的人細弱矮小，種不了莊稼、繁育不了后代；當女神婆簡磅和男神“烏利”結合后，才造出了人。

可見，“陰陽”是天地萬物、神祖及人類共同的存在秩序，它天然存在，不可超越，尊重“陰陽和諧”既體現(xiàn)著苗族同胞樸素的自然觀念，也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在本質上萬物相互關聯(lián)的世界。

3.“萬物相惜”

《亞魯王》有關創(chuàng)世的大量描繪中，具有整體意義的生態(tài)“和諧”不僅直接體現(xiàn)為對“天道”的尊重，也間接體現(xiàn)為親緣關系和諧及人對自然的尊重。

史詩中先后幾次談及正常的人倫關系遭到破壞而導致痛苦或戰(zhàn)亂。如賽揚誤殺親兒朗冉朗耶，最終因悔恨自刎而死；咤牧造樂器和銅鼓，但樂器吹不叫，銅鼓吹不響，他殺祭兒媳波妮岡孃使所造之物發(fā)出聲響，此事被公公雷神發(fā)現(xiàn)，致征戰(zhàn)；耶冬尋找妻子，發(fā)現(xiàn)妻子被耶丹埋進了杉樹林中，并使計將耶丹除掉后娶耶丹之妻。17

神造的人與自然本性相通，人間王國走向安定的過程也是物種們相互幫助、和諧共生的結果?！笆俏灮鹣x祖宗去找火種……女祖宗蝴蝶尋來糯谷種，男祖宗蝴蝶找來紅稗種……他（烏利）派祖宗青蛙去察看疆域，他（烏利）派祖先青蛙來考察領地……派貓頭鷹祖宗追趕青蛙祖宗回宮，派貓頭鷹祖先追尋祖先青蛙回宮……烏利18派老鷹祖宗尋找祖宗貓頭鷹回宮，烏利派老鷹祖先追趕貓頭鷹祖先回宮……”19先祖完善世界的過程一直依賴各物種的幫助，乃至當亞魯王因戰(zhàn)爭不斷遷徙時，各種動物、谷種和植物都尾隨亞魯王不斷遷徙。史詩卻將表現(xiàn)的基點放置于萬物和諧、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立場上，體現(xiàn)了系統(tǒng)性的生態(tài)觀念。

世界是有靈魂、有生命、有情感和相互關聯(lián)的——苗族人民以最為原始和拙樸的唱詞向我們還原了深藏于他們心靈中那個最初的萬物和諧的生態(tài)世界?！秮嗶斖酢穼⒆匀弧⑷祟惡蜕耢`作為統(tǒng)一的生命體來認識，建立了人類與宇宙自然的精神聯(lián)系，說明了在先古苗人的世界觀具有鮮明的生態(tài)整體主義和生態(tài)系統(tǒng)論思想，它以原始質樸的生態(tài)情感表現(xiàn)了原生自發(fā)的生態(tài)觀念。

二、遷徙——打破和諧的失樂園

相傳亞魯是生活在上古中原地區(qū)的苗人祖先蚩尤之后，如今，貴陽、安順等說西部方言的苗族支系中，關于“楊魯”或“牙魯”（即為“亞魯”）的傳說流傳普遍。雖然苗族歌師的唱誦各有不同，但其中關于亞魯王一生征戰(zhàn)的故事卻是相通的。從敘事結構和題材上看，《亞魯王》通過前后兩章共計21個小節(jié)講述了苗民部族為遠離戰(zhàn)亂而背井離鄉(xiāng)，經(jīng)過千年征戰(zhàn)和萬里遷徙歷經(jīng)磨難而重建家園的故事，也生動地再現(xiàn)了以戰(zhàn)爭為先導的掠奪自然和手足相殘至生態(tài)失衡，進而使得亞魯王及其族人無奈痛失和諧家園的過程。

“爭奪龍心大戰(zhàn)”和“爭奪鹽井之戰(zhàn)”是亞魯王中描繪得最為濃墨重彩的兩次戰(zhàn)爭，這兩次戰(zhàn)爭也恰恰是亞魯王及其族人痛失和諧樂園的關捩。失樂園的根本原因是人在自然面前的自我膨脹，人對自然的掠奪和占有既破壞了人與自然間的和諧也造成了手足相殘的人間悲劇。

1.掠奪自然

亞魯王射殺了自己領地上擾亂生活秩序的龍，食其肉，進而得龍心，龍心被描繪成擁有神力之物，可保亞魯王王國的安寧繁榮。中國各民族的先祖總是將“龍”當作擁有自然神力的圖騰，史詩中的“龍心”也有此特點，誰擁有了它，就會占據(jù)更廣闊的自然地域及物產(chǎn)：“亞魯?shù)谬埿木偷闷呤畨嗡?，亞魯有兔心就有七十坡肥土。亞魯?shù)谬埿哪苷紦?jù)七十個城堡，亞魯有兔心就盤踞七十個城池?！?0當亞魯王抵擋兩兄長的進攻時，借“龍心”顯現(xiàn)的自然神力擊退敵人：“亞魯王把龍心伸進水缸，炸雷三聲，地動山搖，瞬間下起瓢潑大雨，立時刮下碎石冰雹。”21如果說“龍心”是抽象的自然的代表，那么“鹽井”則是大自然的饋贈的具象化，亞魯王對“龍心”虔敬守護對鹽井倍加珍惜，在自然和人類和諧的生態(tài)關系中，人類靠自然的給予繁衍生存，自然靠人類的尊重息息相生。但當?shù)弥獊嗶斖醯玫搅她埿淖o佑自己的王國、得到鹽井增加了財富，兩位兄弟賽陽、賽霸便起了妒忌之心：“我們是長兄，我們沒有龍心。我們是長子，我們不得兔心。亞魯是兄弟，亞魯是幺弟，亞魯怎么會得龍心？我們得進攻亞魯，我們得發(fā)動戰(zhàn)事?！?2?！拔覀兊萌Z鹽井，我們要發(fā)動戰(zhàn)事。”23

賽陽、賽霸爭奪兄弟寶物、財富的野心源自人對自然的強烈占有欲：“兒哩兒，娃哩娃……我們要搶占亞魯生鹽井，得生鹽井我們坐大，占住鹽井我們生財。”24在他們被欲望燒紅的眼中，我們看到了人類自我的膨脹，無限地占有自然、掠奪自然的貪得無厭，在人與自然原本和諧的關系中僅剩下人對自然自私的索取。于是，生態(tài)的和諧與平衡從此被打破：“天下族人都在說，所有族人正在傳。災難在這里發(fā)生，戰(zhàn)爭從這里爆發(fā)?！?5

2.手足相殘

面對兩位親兄長的進攻，安分守已的亞魯王問：“你們是兄長，你們是哥哥。我是幺兒，我是弟弟。你們在自己疆域已建國立都，我在自己的山寨才建起王室。我不占你們水井，我不砍你們森林。今天你們?yōu)楹晤I兵來破我邊界？今日你們?yōu)樯堵蕦砉ノ医?？?6他不知道，自私自利是人欲膨脹的畸胎，它不僅催生了人在自然面前的猖狂自大，也無視人倫綱常的自然和諧。在賽陽、賽霸兩兄弟的內(nèi)心攪動著不安分的波瀾：“你是幺兒，你是弟弟。你憑什么占有寶物？你憑哪樣占據(jù)珍寶？你得到寶物，你才成為大王。你得到珍寶，你就成了霸王。我們是來要你的寶物，我們要共用你的珍寶。給不給我們都要拿，拿不拿我們都要用?！?7。亞魯王曾試圖勸說兩兄長不要無視子孫的安寧幸福：“哥哥哩哥哥，我們要留下兒女吃糯米……我們要留得子孫吃魚蝦?！?8可是哥哥們不聽勸，于是亞魯王為避免兄弟相殘棄國離家，遠走他鄉(xiāng)，賽陽賽霸卻窮追不舍。亞魯王又試圖勸說兩兄長不要打破手足相親的人倫綱常：“我不愿同族人交戰(zhàn)，我不想與兄長決戰(zhàn)?！?9但哥哥們?nèi)匀涣x無反顧。最終，亞魯王提議與兩兄長比箭術，誰贏就可取對方性命，取勝后卻放了兩兄長，繼續(xù)負重遠行，以退而求和諧的方式結束了手足之爭。

生態(tài)的系統(tǒng)性總是提醒狂妄的人類：自然的本質是和諧的，也只有和諧的社會才是符合自然的社會?！疤油觥薄@個在史詩中以萬余行的鴻篇敘事反復吟頌的主題，讓我們的耳畔似乎回響起“荷馬史詩”《奧德賽》及“圣經(jīng)·舊約”中《出埃及記》等眾多古老民族史詩中為了遠離紛爭、尋找理想家園的相似旋律。兩兄長的步步緊逼伴隨著史詩中痛失和諧樂園的始終，“不讓戰(zhàn)事發(fā)生可戰(zhàn)事已經(jīng)發(fā)生，不想戰(zhàn)爭爆發(fā)而戰(zhàn)爭已經(jīng)爆發(fā)?！狈磸突匦谑吩娭械膬删涑~，道出了在一個天道倫常失衡的世界中渴求安定和諧的無奈。

三、回歸——重歸理想的復樂園

“亞魯王遠看納經(jīng)故土，亞魯王遠望貝京故國。亞魯王悲傷落淚，亞魯王淚如雨下?！?0史詩中，帶著樂園遠去的濃濃哀傷，歷經(jīng)戰(zhàn)亂和遷徒的波折，亞魯王終于帶領族人來到貧嵴險峻的聳山中，再造日月、勤勞耕蕓，重建了一個和諧的生態(tài)世界：“我的疆域又寬又廣，我的領地望不到邊。我把你們拋撒遠空，生出許多物種，我把你們?nèi)鱿蜻h水，找到魚蝦種源，我向你們交代要事，族人就成親戚。我向你們托付大業(yè)，世代傳給族人?！?1人與自然相依相生、親緣相惜的和諧世界獲得了再次的重構。史詩的最終，亞魯王與其子孫以重建和諧樂園的方式復現(xiàn)了史詩最初描繪的理想田園。而在《亞魯王》流傳地區(qū)的苗族同胞，也從未放松自己追隨先祖重回理想樂園的步伐。

1.《亞魯王》敘事的語義場

在我們已知的各民族史詩中，關于死亡和喪葬的傳誦并不稀缺。比如，從敘事內(nèi)容看，在藏族史詩《格薩爾王傳》中，關于藏族同胞生命歷程中各階段的禮儀如誕生禮、成人禮、婚禮、葬禮等都有涉及；從敘事的空間場合看，在一些民族具有民俗意味的慶典或喪葬儀式中也往往會吟唱史詩中與之相關的內(nèi)容。但從敘事語義生成的角度看，《亞魯王》具有不可替代的獨特性，至今為止，它是我們現(xiàn)已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部僅以葬禮做為唯一吟唱場合的史詩。

苗族人認為，人的亡靈要回歸先祖建立的理想王國，必須通過牢記先祖的征戰(zhàn)歷程和遷徙之路，才能最終回歸故土與先祖團聚?！秮嗶斖酢吩趩试醿x式上通過歌師們的口頭演述而達到為死者開路的目的，成為整個儀式的重要核心。歌師們頭戴斗笠、手持長劍（模仿先祖征戰(zhàn)時戴的頭盔和配的武器）輪流唱誦《亞魯王》，將萬物起源、亞魯祖源、征戰(zhàn)遷徒和安家的歷程告之死者，唱述通往故國的路線及如何解決路上難題、如何在故國生活等。期間往往伴隨獨特的砍馬儀式，具有以戰(zhàn)馬伴隨死者回歸故國之意。

因為將敘述先祖?zhèn)冋鲬?zhàn)與遷徙的重大史實的口頭演述與“葬禮”的儀式場合緊密結合，因而《亞魯王》成為喪葬儀式的嵌入體，其敘事的審美屬性和價值內(nèi)涵都與儀式化的進程緊密相關。

2.回歸——民族心靈的追尋史

在苗語中，“開路”兼有“儀式”和“回歸”之意，“路”本有“通往祖先的道路”之意，砍馬時唱誦的“砍馬經(jīng)”也有“指引、教育”之漢語譯意。因此，結合“喪葬”這一特殊的敘事語義場，《亞魯王》指路的儀式功能，決定了它的敘事價值指向不在于娛樂，而在于面對生死，它與苗族人民的人生觀及宇宙觀密切聯(lián)系。

身處《亞魯王》的敘事場境，歌師與儀式的參與者通過低沉悲涼的歌唱和莊重的儀式共同經(jīng)歷和完成了一次生命的洗禮和遠古族群情感的沐浴。在《亞魯王》的唱誦中，他們再次確信，如先祖般直面人生的苦難，然后終將跨著雄糾糾的戰(zhàn)馬重走漫長的遷徙之路回歸故園、獲得永生。耐人尋味的是，關于永生世界的理想化復現(xiàn)，通過所有的亡者身上都要覆蓋一張“芒就”來體現(xiàn)——即回歸祖先故地的通行證，是一塊上有刺繡圖案的長方形布。布的中心有太陽圖樣，旁邊輔以對稱的魚、鳥、蝶，布的四個邊角則是稻秧樣的紋飾。在苗族同胞看來，太陽是生命戰(zhàn)勝苦難獲得希望及生命美的象征符號，各個物種的紋絡象征著死者將要回歸的永生之地是萬物共生的和諧家園。“芒就”作為回歸故土的生命符號，它代表著苗族人民對和諧生態(tài)世界的期許守望，只有回歸如此的家園，才能夠安撫飽經(jīng)滄桑、艱難求生的民族之魂，使之由失衡的戰(zhàn)亂走向和諧，更重要的是由恐慌、悲涼走向內(nèi)心的寧靜。

文學的生態(tài)價值在于它不僅是一項單純的創(chuàng)作活動，它更是一種拯救生態(tài)和拯救自我的行動?！秮嗶斖酢返闹饕鱾鞯刭F州麻山地區(qū)交流不便、環(huán)境惡劣、信息閉塞、教育落后，來過這里的人都難免為此地苗民們堅韌的精神嘆服。在決絕的境域中掙扎的亞魯王子孫用信仰的力量與絕望和死亡相抗衡。他們對生命終極的守望中絕無自怨自艾的悔恨也從不需要他者的憐憫，他們相信《亞魯王》的召喚，守望著萬物和諧的理想樂園，堅信回歸之途的終成正果，“復樂園”的神圣感召使他們在生命的苦痛與磨難中變得強大、堅毅、充滿希望。從這個意義上看，《亞魯王》通過敘述回歸故園的“復樂園”之路，揭示了一個民族心靈的“追尋史”。

綜上，通觀《亞魯王》敘事的內(nèi)容及形式特點，“建樂園—失樂園—復樂園”構成了其鮮明而貫穿始終的敘事線索，通過對線索中生態(tài)思想的挖掘，我們發(fā)現(xiàn)，對“萬物和諧”的接受、認同與守望的情懷深深根植于史詩中，由此體現(xiàn)了苗族人民的人生觀和宇宙觀中包含著具有整體性和系統(tǒng)性的生態(tài)意識。這種理解更加豐富了我們對我國民族傳統(tǒng)文化生態(tài)意識的認識，有利于促進生態(tài)批評在民族文學領域中的進一步發(fā)展。

注釋：

1.[美]鄧迪斯編，朝戈金譯.西方神話學讀本[Z].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6月.P185.

2.3.楊正江翻譯整理.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z].內(nèi)部資料，2011年.P45，P6.

4.苗語男性人名，《亞魯王》創(chuàng)世紀中具有卓越貢獻的人物之一.

5.苗語音譯，生靈名。

6.苗語音譯，另一類型的人，體型比常人小得多，但智慧無窮、力量無邊.

7.苗語音譯，生靈名.

8.楊正江翻譯整理.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z].內(nèi)部資料，2011年.P16.

9.苗語音譯，女性人名.

10.惑卜賽、惑卜且、惑若桑、惑若畢：苗語音譯，生靈名.

11.楊正江翻譯整理.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z].內(nèi)部資料，2011年.P17.

12.賽杜、賽揚、朗冉朗耶：苗語音譯，男性人名。

13.14.楊正江翻譯整理.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z].內(nèi)部資料，2011年.P21-P25，P2.

15.德越：苗語音譯，人名。意指統(tǒng)管雨水的人物。德雪：苗語音譯，人名。意指統(tǒng)管地表的人物.

16.楊正江翻譯整理.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z].內(nèi)部資料，2011年.P8.

17.賽揚、朗冉朗耶、耶丹、耶冬：皆為苗語音譯，男性人名.

18.苗語音譯，男性人名.

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楊正江翻譯整理.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z].內(nèi)部資料，2011年.P35-38，P130，P143，P130，P193，P199-200，P200，P133，P133，P134， P275，P164，P428.

[1]楊正江翻譯整理.苗族英雄史詩亞魯王[z].內(nèi)部資料，2011.

[2]劉青漢.生態(tài)文學[M].人民出版社，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