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超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 210097)
凌廷堪,字次仲,安徽歙縣人。遠祖凌安唐顯慶中年任歙州州判,于是定居于歙縣。到了他的父親凌文焻時,從歙縣又遷到了海州的板浦場。凌廷堪6歲而孤,早年生活困窘,12歲即棄書學商,20歲以后才開始讀書。他非常羨慕自己的老鄉(xiāng)江永、戴震的學問。凌廷堪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中進士,本來被授予官職,但為了奉侍母親,又主動求改教職,做了寧國府學教授。凌廷堪和母親及兄嫂赴官任,侍奉母親極盡孝道。母親偶有不愉快,他一定長跪不起,請求母親寬心,等母笑了才會起身。母去世后,他哀傷過度,一只眼睛因此看不清楚東西。不久,妻子也離他而去,陰陽兩隔。凌廷堪孑然一身,畢力著述十余年。嘉慶十四年(1809)卒,時年55歲。
凌廷堪博覽強記,見識卓絕。他無所不窺,對于《六書》歷算以及古今疆域的沿革、職官的異同等,都有很深的研究。然而,他最精于禮學,尤其是對《儀禮》頗有研究,著有《禮經(jīng)釋例》十三卷。錢玄先生對《禮經(jīng)釋例》有很高的評價,他說:“《禮經(jīng)釋例》是一部大有助于學習《儀禮》的最好著作。前人說學《春秋》要學習《春秋》的凡例,才懂得其褒貶。學習《儀禮》也要明白《儀禮》的凡例,才明白禮儀的升降揖拜之節(jié)?!?(P67)這本書把禮分為八例,以明同中之異,異中之同:曰通例,曰飲食例,曰賓客例,曰射例,曰變例,曰祭例,曰器服例,曰雜例。書中頗多創(chuàng)見,比如,《禮經(jīng)》第十一篇,從漢以來解說的學者雖然很多,但都不甚明了尊尊之旨,所以很少能得解經(jīng)意。凌廷堪作《封建尊尊服制考》一篇,附在《變例》之后。
除了禮書,凌廷堪也潛心于樂,他認為,俗樂與古雅樂中隔唐人燕樂一關,蔡季通、鄭世子等輩都沒能領悟到這一點。所以他以隋沛公鄭譯五旦、七調(diào)之說為燕樂之本,又參考段安節(jié)《琵琶錄》、張叔夏《詞源》《遼史·樂志》等書,著《燕樂考原》六卷。江都江藩欣賞有加,嘆為“思通鬼神”。他還著有《元遺山年譜》二卷,《校禮堂文集》三十六卷、《詩集》十四卷等。
凌廷堪的學問在當時非常被人推崇,儀征阮元曾經(jīng)讓兒子阮常生從廷堪學習《士禮》,阮元又說凌廷堪的《鄉(xiāng)射五物考》《九拜解》《九祭解》《釋牲》《詩·楚茨考》等申說經(jīng)典的文字,多發(fā)古人所未發(fā)。而對于《復禮》三篇,他更是推崇備至,曾在自己的文章中全錄《復禮》。江藩和廷堪私交甚好,他在《漢學師承記》中稱贊凌廷堪“無史不習,大事本末,名臣行業(yè),談論時若瓶瀉水,纖悉不誤。地理沿革,官制變置,《元史》姓氏,有詰之者,從容應答,如數(shù)家珍?!?(P101)今人張舜徽在論及《校禮堂文集》時稱:“廷堪精力過人,而又濟之以奮勵,故能博學強識,至于如此。論者若徒見其考證《禮經(jīng)》樂律,精審無匹,推尊為一代經(jīng)師,則猶淺之乎視之矣。”3(P264)由此我們可見,無論是凌廷堪生前還是身后,人們對他都有著很高的評價。
《校禮堂文集》36卷,共收各體文章190篇。其中賦三卷,雜著二卷,贊二卷,說四卷,書四卷,序四卷,跋三卷,騷、辭、七、頌、論、碑、連珠各一卷,另有七卷雜收表、啟、檄、露布、箴、銘、考、辨、解、釋、文、傳、行狀、墓志銘、誄、祭文等。從該文集中我們可以看到凌廷堪“精深雅健,無體不工,儒林文苑,兼于一身”(錢大昕語),他多與文人雅士交游,治學廣泛,研究樂律、精熟史書、擅長詞章、通解天文算數(shù),孜孜矻矻數(shù)十年。而文集中關于禮的論述尤多,如《復禮》三篇《周官九拜解》《周官九祭解》《旅酬下為上解》《儀禮釋牲》兩篇等。
凌廷堪治學嚴謹,發(fā)論中肯,他在《與胡敬仲書》中曾指斥囿于考證者,曰:“讀《易》未終,即謂王、韓可廢。誦《詩》未竟,即以毛、鄭為宗。《左氏》之句讀未分,已言服虔勝杜預?!渡袝分挝聪?,已云梅賾偽古文。甚至挾許慎一編,置《九經(jīng)》而不習,憶《說文》數(shù)字,改六籍而不疑。不明千古學術之源流,而但以譏彈宋儒為能事。所謂天下不見學術之異,其弊將有不可勝言者?!?(P261)又于《大梁與牛次原書》中道:“搜斷碑半通,刺佚書數(shù)簡。為之考異同,校偏旁,而語以古今成敗,若坐雰雺之中。此風會之所趨,而學者之所蔽也?!?(P258)有清一代,漢學發(fā)展到惠棟、戴震已臻于極致,其后考證之學開始進入“蛻分期”,凌廷堪看到了專務考據(jù)之弊,故有此深論。所謂“窺一斑而見全豹”,我們止從此一處便可看出凌廷堪的見識。
當然,《校禮堂文集》中的某些見解也有失偏頗,這是人所難免的。這點,近人錢穆看得頗為清楚,他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論道:“次仲十年治禮,考核之精,固所擅場,然必裝點門戶,以復禮為說,籠天下萬世之學術,必使出于我之一途,夫豈可得?此皆當時漢學家意氣門戶之見驅(qū)之使然,亦不必獨病次仲也?!?(P547-548)
《校禮堂文集》的刊刻要歸功于凌氏的受業(yè)弟子張其錦,江藩在《校禮堂文集序》中說:“次仲歿于歙,受業(yè)弟子宣城張文學褧伯南走歙,北走海州,攟拾次仲之著述及詩古文詞,編次讎校,先刊《燕樂考原》六卷,又手寫文集。渡江至淮壖,就正于阮侍郎。”7(P103)其后刊刻成書,后又有阮元輯本等,茲錄于下。
校禮堂文集三十六卷,清嘉慶十七年[1812]刻本
校禮堂文集三十六卷,清嘉慶十八年[1813]宣城張其錦刻本
校禮堂文集一卷,清道光九年[1829]廣東學海堂刻本
校禮堂文集一卷,清咸豐十一年[1861]廣東學海堂刻本
校禮堂文集一卷,清光緒十三年[1887]上海書局石印本
校禮堂文集一卷,清光緒十七年[1891]上海鴻寶齋石印本
校禮堂文集,清光緒十八年[1892]上海古香閣石印本
校禮堂文集三十六卷,民國二十一至二十五年[1932-1936]安徽叢書編印處影印本
校禮堂文集三十六卷,王文錦點校,[1998]中華書局排印本
凌廷堪為人誠孝,治學嚴謹,發(fā)論中肯。《校禮堂文集》是其文字的總匯,從字里行間,我們可以感受到他道德品行和為學的高深造詣。
[1]錢玄.《三禮通論》[M].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2][4][5][7]凌廷堪.《續(xù)修四庫全書·校禮堂文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張舜徽.《清人文集別錄》[M].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6]錢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M].商務印書館,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