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德如
【摘要】中國政治思想史對于政治學學科發(fā)展與建設之貢獻何在?應從以下幾方面來檢視:中國人是在何種背景下進入政治議題的;中國人理解政治議題的方式是怎樣的;中國人是怎樣言說政治議題的;中國人是如何處理政治議題的;中國人是如何評估政治議題解決之效果的。
【關鍵詞】思想史 偏見 經典 學科交融
【中圖分類號】D092 【文獻標識碼】A
無論是將中國政治思想史定位于歷史學學科還是政治學學科,我們都面臨一個重要的價值追問:為什么要研究它?這個問題從根本上就是要搞清楚研究中國政治思想史到底有何功用。說到“功用”,就不得不考慮判斷何以有“功用”的標準。這些標準大致可以從“學術”與“世俗”兩個維度來思考。關于“世俗”的維度,取決于每一個時代所面臨的急切之關懷。比如說,如果關注的中心是經濟建設,人們可能就期望從中國政治思想史研究中獲得有助于經濟建設的經驗。那么,我們就應仔細地考察一下歷代王朝是如何認識與發(fā)展國計民生的。此種從“世俗”的維度來期許研究中國政治思想史之價值,有時候卻是無助的,比如,意欲從“為民做主”的政治傳統(tǒng)中去吸納推進當代中國政治民主化進程的正面經驗。其實,正是我們懷著各種“世俗”的目的來要求中國政治思想史研究,反而使它失去其學科的自主性與本色。也就是說,“世俗”的維度擠壓乃至于歪曲了“學術”的維度。因此,作為學科意義的中國政治思想史,它在學科建設中的地位和貢獻,才是我們關照中國政治思想史研究的第一前提。
如果強調中國政治思想史的政治學學科屬性的話,那么它對于政治學學科發(fā)展與建設之貢獻何在?應從以下幾方面來檢視:一是中國人是在何種背景下進入“政治”議題的;二是中國人理解“政治”議題的方式是怎樣的;三是中國人是怎樣言說“政治”議題的;四是中國人是如何處理“政治”議題的;五是中國人是如何評估“政治”議題解決之效果的。對上述五個方面予以系統(tǒng)考察之后,我們就會明晰地看出,生活在東亞大陸之上的中國人是如何認識與對待“政治”的。因此,它對于政治學科發(fā)展與建設的貢獻就在于呈現(xiàn)一種“政治”的發(fā)展的歷時性“傳統(tǒng)”,在于提供反觀當代中國人理解與解決政治問題的民族性與時代性特點,在于使我們在歷史比較的視野之下如何從中國政治傳統(tǒng)之“根”來接續(xù)與轉化,而不是在“以史為鑒”的宏大原則之下,從現(xiàn)代人的焦慮與困惑出發(fā)去無限地苛責中國政治思想史研究?;诖耍瑸榱饲袑嵃l(fā)揮其在學科中的更大貢獻,就十分有必要不斷創(chuàng)新中國政治思想史研究。
懸置先在之偏見
長期以來,現(xiàn)代中國人對待包括中國政治思想史在內的傳統(tǒng)文化,常常以判官者自居。一是被歷史進步主義所主導,在古與今、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做出涇渭分明的價值判斷?!敖袢瞬灰姽艜r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李白:《把酒問月》)現(xiàn)代人既然無法仰望“古時月”,無法回到古代,又怎能斷然以為“古時月”不如“今月”呢?即便是同一輪月,今人又何以能深刻體察古人賞月時之心境呢?遑論去對他們的觀感做高下之審判!孟子說:“仁者愛人?!保ā睹献印るx婁下》)韓愈說:“博愛之謂仁?!保ā俄n昌黎集·原道》)這些思想即便放在當今,也很難說它是過時的。由此可見,中國古人之所思所想,未必不具有超越時空之意義。二是被社會發(fā)展的階段遞進論所主導,認為封建王朝時期的政論家之論著,總是出于捍衛(wèi)“封建統(tǒng)治”之目的立論,具有無法洗刷的“階級”烙印。賈誼所著《過秦論》認為秦朝之所以短命,在于沒有順應時勢而實施仁義之方。如果暫時拋開維護封建王朝統(tǒng)治的既定立場,賈誼實質上提出了有關治國安民之道中如何平衡文和武的重大問題。文和武之平衡問題,實際上是任何階級性質的國家在運轉時都無法回避的。三是用“精華”與“糟粕”之非此即彼二分法剪裁源遠流長的中國政治思想史。如同很難簡單地把人群區(qū)分為好人與壞人、人民與敵人一樣,我們是無法清楚界定內涵豐富、表現(xiàn)多樣的中國政治思想中哪些一定是“精華”,哪些一定是“糟粕”。如果認定孔子是完全鄙視社會下層人士的,那么《論語》一書中有關“小人”的諸多議論,就極易被劃入“糟粕”之列。我們每個人的存在都不是一塊“白板”,帶有先在或歷史的印記,使我們難免以“偏見”來認識既往與現(xiàn)實。即便如此,我們也可以將那些“偏見”暫時“懸置”(而非泯滅)起來,以一個正常的社會人的角色來應對時勢,提出問題,思考如何解決問題,這樣就會心平氣和地品讀中國古人傳承給我們的思想寶藏了。
溫習存續(xù)之經典
中國古人治學曾經提出過兩種路徑:“六經注我”與“我注六經”。這兩種路徑涉及如何處理“我”與“六經”的關系:到底孰是“主”孰是“從”的問題。“六經注我”走的是闡發(fā)“義理”的路子,“我注六經”走的是開掘“考據(jù)”的路子。兩種路子都面臨一個無法繞開的客觀存在即“六經”。研究中國政治思想史自然也離不開對“六經”或者說“經典”的解讀。仔細研讀經典是研究中國政治思想史的必修課。中國政治思想史的內容之所以在不斷更新,主要就是因為這些經典是常讀常新。如果把歷代學人對《老子》一書的注解與闡釋做一歷時性勾勒的話,我們就能清楚地發(fā)現(xiàn)中國人的認識與理解的變化。溫習存續(xù)既久的經典,有助于我們更為準確地把握古人之思想。不少的論著都認為孔子有愚民之思想傾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論語·泰伯》)就是鐵證。一旦我們結合《論語》中其他言論,比如“有教無類”、“誨人不倦”(《論語·述而》),就會對這種說法表示疑慮。我們是否應該進行如下之思考:“不可使知”的“知”究竟指的是什么?在一個社會中,是否有一些東西確實是“不可使知”的?在孔子的時代,“民”究竟處于何種地位以至于“不可使知”?而“可使知之”的又是哪些人、哪些“知”?假若孔子真是主張愚民的話,他為何又要開設私人學校,廣招弟子以至于三千之眾呢?理解孔子的思想,《論語》是最為重要的經典。但是,我們也不要忽視了《孔子家語》一書。該書即使未必全部可靠,但是它也反映的是中國古人之所思所想。要廣泛研究那些流傳下來即便是偽造的經典,因為它們確實在中國歷史上“存在”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