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晗
到她點頭前,他整整追了她3年。
他每周給她寫一封信,直到她成了習慣,每天像期待電視劇的下一集一般期待他的來信。她知道,他像隨風潛入夜的春雨,已悄然潤進自己的生命。直到有一天,當信不再來時,他捧著玫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枝頭掛著亮晶晶的戒指。10塊錢一枚,過街天橋上隨處可見的那種??墒撬辉诤?,一個男人不舍得為你花錢不要緊,只要他肯為你用心就行了。何況,他確實沒錢。
無父無母的孤兒,靠爺爺采草藥的微薄收入養(yǎng)大,米飯曾經(jīng)都是奢侈品。如今雖說已經(jīng)工作,但2000元的收入遠不足以讓他在這所城市站穩(wěn)腳跟。
來自父母的阻力可想而知。盛怒的父親給了她生平第一個耳光,告誡她不準踏出家門半步,母親苦口婆心地勸了幾百遍,她就是聽不進去。她鐵了心要跟著他,不計貧富,無論海角天涯。
她終是偷偷地從家里逃了出來,和他鴛鴦雙宿。他們租住在城中村的一間平房里,整個夏天都是滴滴答答的雨聲。她聽在耳里,說老天爺一直在奏琴。
她拿出所有的積蓄給他做生意,從在夜市上擺攤賣插座、照明燈開始,直到開起一家貨通南北的商貿公司。
他終于發(fā)達了,可是她卻扛不住經(jīng)年的勞累,病倒了。開始是腎炎,后來是尿毒癥,再后來,只能換腎。起初,他積極地為她治療,可是時間久了,他的關愛就像黎明時分的星光,迅速地黯淡。
手術前夕,她每天眼巴巴地盼著他出現(xiàn)。就像那個多雨的夏天,聽說正在上班的她發(fā)燒了,他來不及換下拖鞋就往醫(yī)院跑,跑到半路鞋幫斷了,他光著腳就沖進了病房,滿頭大汗結結巴巴,提著拖鞋的手無處安放,光著的腳無處躲藏。她不知道,當醫(yī)生告訴他手術費需要50余萬元時,他就消失了。手術費是父母賣了房子湊的,老兩口在城郊租了兩間平房。
當她知道這一切,已經(jīng)是出院后。躺在平房的硬板床上,再次聽到滴滴答答的雨聲,像極了雨打芭蕉的嗚咽。她浩浩蕩蕩地哭,哭完了坐起身寫借條,56萬元,是父母為她墊付的醫(yī)藥費。
情義之物,似一江春水,青山遮不住,滾滾東流去,那么有些其他東西,必須得要回來。
她讓二老拿著借條去問他要錢。那是怎樣的一種尷尬??!他冷言相向:父母給女兒看病,錢還得要回去,天底下就沒聽過這樣的事!
是的,在很多人看來,女兒看病父母出錢是應該的,可在法律上,當女兒成年后,父母就沒有撫養(yǎng)的義務了。她生病時,父母墊付的醫(yī)藥費,算是贈與還是借款,完全取決于父母的意愿。既然她寫下了借條,不管是先拿到錢再寫借條,還是先寫借條再拿錢,都表明她向父母借了錢,借條都是真實有效的,只要父母要求償還,這就是他們夫妻的共同債務。
他仍是不肯,口口聲聲指責她在搶奪他的血汗。欲加之罪??!她以父母的名義一紙訴狀將他告上法庭。夫妻對簿公堂,昔日情愛,如煙塵隨風去。56萬元作為夫妻共同債務,他最終被判承擔一半,支付28萬元。
不久,他們第二次對簿公堂,以財產(chǎn)平分離異。法庭上,她的心中洶涌澎湃,但淚水始終不曾流下來。她千萬遍地告訴自己:沒有你,我也要獨自幸福!
走出法庭,陽光明媚,多雨的夏天已經(jīng)過去。明天,會是比今天更加溫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