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60年代生于哈爾濱呼蘭區(qū)。著有詩集《閃電須知》、《平頂山》、散文集《若即若離》、《戴面具的杯子》等。與友人創(chuàng)辦《陣地》詩刊,與人主編《陣地詩叢》。獲劉麗安詩歌獎、詩東西PEW2013年度詩歌獎?,F(xiàn)居河南平頂山。
魯山夜話
說,更多的沉默找到了委托人,
更多的嘴唇如合同。
從這里到那里,心是一粒米,
只為換取鳥兒的簽字。
上衣在飛,還有褲子,那些生輝的
毛發(fā),見過史前巨獸。
說到痛處,溪水止不住懷舊,
細草梳理她新生的發(fā)辮。
余留一些空間,腳趾夾住泥星,
如同夾緊真理的器官。
昨夜,胃里的酒談?wù)撝略姡?/p>
話說回來,誰沒有罪過?
不,不是你。否定似一把鋸,
割出朦朧的雙眼皮。
飲用自然,口吃最有發(fā)言權(quán),
石頭懂得人類煙熏火燎的習(xí)性。
在豹子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
沒有保健醫(yī)生前來巡診。
當(dāng)疾病談?wù)撐覀兊臅r候,
我們沒有肝膽。
我們越是害怕,就越是背剪著手
在道牙上走。
不是動作不自然,是我們有
愛找麻煩的樂觀。
希望早已羞于見人,
所以,要用語詞的迷宮圍住它。
就像一只瀕危的野生動物,
等待麻醉槍的召喚。
這些沒有說出的話語知道,
我們究竟是一群什么樣的人。
你和你
——為樓河而作
你和你,不經(jīng)常在一起,這不意味著
分開的那個不是你,
留下的是你。
轉(zhuǎn)移一下視線,花朵在社區(qū)外紡織,
心房不好意思說她住在小區(qū)。
這個世界沒有別處,但你可以說
你有兩個世界,互不反映,
偶爾做個鄰居。
只有傻瓜相機里的人認識世界,
而世界不認識他。
這并沒有要他的命。你和你不在一起,
但愛一個人需要兩個你。
如果還不夠,幽暗的儲存卡內(nèi)
還有許多個貌似(你)在小路上踢石子。
為縮短鞋和鞋的距離,
花朵愿意奔跑,穿過這片掐秒的空白。
一個待用并喜歡被注視的扮演者形象
他站在你身后,
沒有人將他像西瓜一樣請上臺。
這時他是人群的夾心餅干,
可恥又輕狂的甜心。
有人過來與他打招呼,
是因為角色還是他的自然屬性?
說他不像他,是夸獎,
說他不是他,是欠揍,
娛樂大眾,新的蠱惑,
這樣的恐懼或變形有些低能。
還有一絲可恥的高大
在視線里作祟,套用過時的話,
千百個小丑爬起來。
“暴君已經(jīng)死,誰替他不停地翻身?”
煅煉的人
忽略細節(jié),肩膀才能走寬。
嘀咕在附近下蹲,
排虛汗,
小麻煩如落葉擠做一團。
肉在貪吃你的青春,
世界觀也不準了。
條件和你談它的信仰,
不接受就打腫臉。
你點頭,這是人來瘋的世界。
你同意這個世界由瘋子領(lǐng)導(dǎo),
傻瓜們?nèi)シ瞰I。
你曾經(jīng)是走在前面的那個瘦子,
黑影一閃就進了墻體。
你追不上他,第三人稱已經(jīng)跑遠。
拔釘子
你在雪松上拔釘子,
邊拔邊問,痛嗎,痛嗎,痛嗎?
你只會說人話。
放松,放松,放松些。
幸好,這不是你干的。
你邊拔邊問,誰呀,誰呀,誰呀?
你推測那個回音可能比你蒼老,
也許比你還年輕。釘子知道
進一步就能抓住觀念的青煙,如同一棵樹
抓住白云上的機場,
偉大的錘子一直在激勵無產(chǎn)者,
就像鐵銹抓住了榮辱。
你在雪松上拔出一枚釘子,
還有四枚深陷它的肌體,其中兩處
流出樹脂如微干的淚痕。
傷口一直養(yǎng)育著釘子,用最好的補品,
就像人民養(yǎng)育她的仇敵,
不僅僅是好吃好喝地供著,
每天還要念叨,你小一點了嗎?
更舒服一些嗎,還是昏死了過去?在念叨中
釘子可能忘記了硬,
以為別人的國家是自己的親屬。
你徒手只對付了一枚釘子,而雪松忍受了多年,
你發(fā)現(xiàn)這枚釘子還能繼續(xù)做夢,
但還是把它扔進了嶄新的垃圾筒。
配 角
沒和馬兒拍照,
我對不住自己,再對不住一次。
摸著它光鮮的皮毛,比我的面料好。
它七歲了,是個聽話的孩子。
“別逗我,不和它拍照?!?/p>
誰是誰的配角,還真不好說。
我打過孩子,也曾經(jīng)被打過,我們的教育,
老夫子是一坑馬蹄踩過的泉水。
謝謝,你沒拿鞭子,一根筋的想法幾經(jīng)坎坷。
“騎上它?”
“不,不試試?!?/p>
我這樣婉拒近乎本能的邀請。
說實話,我無法和馬兒單獨相處,
我也不轉(zhuǎn)喻相似的奴役,
太多的小飛蟲談?wù)摳屑ぁ?/p>
我心底沒有反光版,
在別人的鏡頭里找不到英俊的未來,
然而,喜鵲知道后天發(fā)生的事。
象 征
你忘了剛才在路上撿到的一句話,
以為自己還記得。
落葉提醒你,不再象征、比喻
可以嗎?
火的形態(tài)——已經(jīng)厭倦了燃燒,
街口炒栗子的人讓你想到黑熊,
熊熊燃燒……滿意了吧?
痛嗎?落葉會這樣問嗎?你在搓衣板上
會問衣服痛嗎?
干凈是一種痛,痛是一種快,
快樂預(yù)示著它是一種短期行為,
被泡沫帶走。水——
快樂嗎?干凈是代價,
是水表默默的讀數(shù),你在水表上走,
計費的生活在暗地
熊熊燃燒……水在沸騰,米在犧牲,
一會兒要去打鐵,你也會像嵇康一樣通紅。
那句話總要失去的,
梧桐在路上提示,去吧,
誰都會離開的。
也許只在城里,落葉才是非法的,
它不能集資一個家。黑熊也會這樣想嗎?
在它掏洞準備冬眠的時刻。
在望花湖畔
每座小湖都值得一看,
就像每個女人都有動人之處。
你說在中原再難見到自然
形成的湖泊,除了內(nèi)心的那塊,
如玉般透明,瑕疵也是自知的。
有山環(huán)繞的小湖更值得駐足,
黃櫨就懂得這一點,可知道
羞恥的人已罕見,更多的臉
低于坐墊,嘴上掛著露珠的母親。
我們的心都被殘忍打磨,
不是更純了而是更尖刻。
愛風(fēng)車的人轉(zhuǎn)了一千零一夜,
他們也發(fā)電,也瘋癲,
也想借用閃光的語詞遮丑,
卻不可避免地暴露出狹隘。
小湖的私處在哪里?
沒有人在問題里游泳,
一杯退燒的開水不再二次沸騰。
秋風(fēng)做著最長的一道作業(yè),
垂柳留給明天的零花錢不多了。
在山頂?shù)墓嗄緟仓袝衽⒉惶魍菂^(qū)
山巔邀請——坐,也不推辭,
和自己客氣就是待慢朋友。
荊條攔腰,抱不住,并不氣餒,
交差一樣縮回群體的痙攣。
極致的表露——折斷,
也許,它會接受,誰知道呢。
夠狠,我是說大自然比人狠,
卻超越了恨。酸棗樹是個刺頭:
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糟糕的哲學(xué)
是不學(xué)就會用的板手。沒工夫
和它計較,還是被拽住了衣襟,
一段線像是遇到了仇人。
這個腦筋不會轉(zhuǎn)彎的家伙,
以為誰著惹它了。
我?guī)退仡^看,這邊是身體的危崖,
那邊是山雀臨時的草庵,
最后幾朵野菊拋繡球似的提問:
“配得上過去嗎?”
慚愧,我也是現(xiàn)代性的作者,
至少是受益者。但我失去了
風(fēng)暴的脾氣,雨解析事物的耐性,
是工作在做我。至于為何這樣
已經(jīng)失去了神秘性,活著,
在泡沫中活著,吐更大的氣泡。
枯葉羞于拍手,復(fù)活
只能通過墜落,樂觀主義圍著篝火,
后背卻發(fā)涼。即使地球的壽命
只有一天時間,也不做一個外星人。
我不知道在翻看著什么,
手指已經(jīng)石化。
幾天前,讀伯夷傳,
忽然意識到自己吃得太飽,
人只有處于饑餓狀態(tài),
精神的腸道才是干凈的。
遲疑的片刻,我在應(yīng)該中緩緩起身,
落日的退燒工作留給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