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欣穎
草籬笆中間開了個草門,掛著一塊木牌,刻著“滌煩”兩字。推開草門,映入眼簾的是樸素的小庭院,踩著石鋪庭徑,經(jīng)過一潭小魚池,一叢綠竹,仿佛某種進(jìn)入茶室前的凈身與沉淀儀式。于是我靜下心來,一邊思考曾經(jīng)是否有人跌進(jìn)小魚池,一邊低頭穿過茶室前掛的竹簾,剛踏上玄關(guān),古玉貞就已笑臉相迎。
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和白襯衫,古玉貞介紹著走廊正在展出的茶具,日本工藝家的銀茶壺、典雅的中國木茶罐……這些都是他們的精心收藏。展示柜不像博物館那樣單調(diào),層板之間還有她親手插的花,在小茶罐旁,一個小花瓶延伸出枝干曲折的小蘭花,讓我目不轉(zhuǎn)睛。古玉貞和先生王介宏一起經(jīng)營古董,進(jìn)而接觸茶,始終向往擁有一間明代書畫中的古樸小茶寮,要依傍山邊,要掛畫焚香。后來在他人介紹下,他們在陽明山腳下發(fā)現(xiàn)了這處已經(jīng)荒廢兩年的小房子。“你們的愿望實現(xiàn)了!”連我都不禁贊嘆。原本一間灰撲撲的水泥屋,綴以一排排竹簾,鋪上木板與碎石,角落掛上一串漏斗,再將陽明山最甘甜的泉水引進(jìn)大陶甕,水滴串串,靜謐中一處活水。誰也沒料到,這方小天地距離人馬嘈雜的大葉高島屋僅約一公里。
走入茶室準(zhǔn)備開始品茶,王介宏請大家坐在草席上?!澳俏乙蛑€是盤膝?”“怎樣都可以,舒服就好。”(據(jù)說連長久以來最愛跪著喝茶的日本人,都已經(jīng)將茶道中的跪姿改成盤腿坐。)和其他茶館不一樣,“滌煩”沒有任何一個插座,你也不會看到插電的煮水器。煮茶用炭火泥爐,里面的龍眼炭燒得火紅,輕輕一搧,還會有火星“啪”地蹦出,在茶香前,就已有滿室的龍眼香。王介宏穿著手染衣,沉穩(wěn)地泡著茶,他說一壺茶可以泡上六泡:第二泡時茶湯微澀,茶味明顯;第三與第四泡,茶香回蕩口中;第五泡茶味淡,茶香漸趨緩和;第六泡,茶水少,茶味濃,讓這款茶永存記憶……最后喝上一口甘甜泉水,做完美的收尾。
聽幽幽古琴,啜飲熱茶,隔絕外頭的塵囂與低溫,我的五感仿佛都在安靜舒服地泡湯。“你相信嗎?喝茶也可以喝醉的?!币慌砸晃粴赓|(zhì)優(yōu)雅的阿姨端著茶杯微笑地對我說。這位蕭老師原本在加拿大華語中心教老外學(xué)中文,剛回臺灣,今天剛好也來“滌煩”喝茶。她說,上一次來這兒多喝了幾杯,胸背發(fā)熱,卻是全身舒暢。這是我第一次聽說“茶醉”,茶醉也會微醺,會茶氣沖天,感覺大概就像老人家常說的打太極拳,氣神暢通吧!
拜訪過許多茶室,但到底什么才叫茶人?王介宏說:“茶人在于將自己抽離,不設(shè)定自己喜不喜歡這款茶,每個茶種都有不同的個性,有的溫和,有的濃烈,茶人尊重茶的個性與特色。”每個人泡出的茶也不一樣,茶葉的量、水溫或多或少都有不同,但只要泡出的茶有特色、有變化、有趣,就看你怎么詮釋給客人感受?!熬拖駥θ松膽B(tài)度。每個人的個性不一樣,只要不預(yù)設(shè)立場、不先入為主,這樣你就可以笑納所有人的特色。”
在“滌煩”飲茶,時間很容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是屋外一聲幾近狼嚎的狗吠,我才知道時間已近晚上。據(jù)說明代茶寮還需要一名茶童專門伺候,我想如果我還夠資格當(dāng)個茶童,來到“滌煩”我會很樂意在旁煽火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