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土
六十三米,三等分。我一次次橫穿而過
兩節(jié)平整的混凝土,肌底黝黑
中間虛弱而謙遜的草坪,像魚骨紋
偶爾,正午在這里散發(fā)稀薄的尿騷臭——
低頭行走的狗步履遲疑,它們停下
刨出生活的真相,而后抬腿、傾注濃烈的哀傷
最終倉惶地奔回來處。像一朵積雨云
——來自三十公里外的近海,不愿奔赴遙遠(yuǎn)的
內(nèi)陸。在午后的炎日中匆匆地交付自己
給恐懼的休止符、道路不偏不倚的中央
這是我們知道但難以說出其所在的地方
路北是舶來的遺孤,樹葉遮覆著樹葉
群鳥在濃蔭中窒息,在缺氧里冥想
路南是私生的棄子,房舍沖撞著房舍
群鳥在雜亂的屋檐下覓食,用堅硬的喙
梳理多岔的羽毛和曲折的肚腸
現(xiàn)在,一陣尷尬的雨落在了一條尷尬的路上
就像路基上的薄苔,蟲子被啄食后的淡痕
它們分開了一只鳥的晨昏,分開了一群鳥
共享的苦澀。穿行而過的人們揮霍這一切
四野沉寂如同夜空,孤云游蕩
吞吐散亂的風(fēng),和沉著的巖礫。
如幔的松林之上,一抹微月逃逸。
拒絕藏匿的光,照耀著一切
除了你——我們分別了很久
中間是青草,泥土和白晝
只有夜晚,我們才靠近、致意
而黑暗卻是無法泅渡的河流。
除非時間靜止,年歲清冽如舊
如不識風(fēng)浪的平底舟,漂移在
清晨濕重的葉簇上。你睡去
如同現(xiàn)在,復(fù)又會過往般醒來
那些缺乏明確目的的花朵,
在儀式之外,在平淡的日子里
凋謝了又盛開,你曾照顧著它們。
然而如今,飛鳥的旋影已消散,
墜入進(jìn)了遠(yuǎn)處暗淡的山岡里。
我站在記憶邊緣,遺忘了行走
那棵幼小的圓柏樹,顫動著
它所有纖敏的根須和葉子
——仿佛重逢。在寂靜最深處
此刻,在它們新生的細(xì)鱗之下
一如在我沉默的心臟里,已經(jīng)
注滿了昨日飄搖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