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由于漢語和彝語的接觸，彝族語言中產(chǎn)生了不少的雙語詞。這些雙語詞通過“語碼混用”而產(chǎn)生，這種現(xiàn)象在彝族語言中的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等上面都有所體現(xiàn)，但在名詞和動詞上的體現(xiàn)尤為突出?；谶@種情況，本文以黔西北彝族語言（烏撒土語）為例，分析探討了這種通過語言接觸而產(chǎn)生的彝語口語中的雙語詞（雙語名詞和雙語動詞）的特征及其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

【關鍵詞】彝族語言 雙語詞 特征 形成 發(fā)展

【中圖分類號】H2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4）14-0018-03

Musken認為，語碼混用情況經(jīng)常給動詞體系帶來革新，通過接觸可以產(chǎn)生在任何接觸方語言中都不存在的新結構，這種新結構組成的動詞就是雙語動詞（Bilingual verb）。結合以上觀點，筆者認為，所謂雙語詞，就是兩種或兩種以上語言接觸時，通過相互借鑒和學習的方法進行語碼混用，產(chǎn)生在任何接觸方語言中都不存在的新結構，這種新結構組成的詞就是雙語詞，它給受惠語言帶來充實和發(fā)展，也是各民族在相處過程中互相學習和借鑒的有力見證。在傳統(tǒng)彝族語言里，沒有電燈、電話、電影、電視等現(xiàn)代名詞，由于交流的需要，對外來詞匯的吸收采取借用的方法，即通過源詞匯（漢語）附加受惠語言（彝語）的發(fā)音而得到新的詞匯，也就是通過音譯加彝語語素而得到的外來詞，這樣的詞匯就是彝族語言中的雙語詞。如tie13tei55（電燈）、tie13xuɑ13（電話）、tie13??33（電影）、tie13s?13（電視）等。另外，對于已經(jīng)存在的詞匯也有借用情況，如t?‘?55ts?33（車子）、t?‘ua33ts?21（窗子）、??ɑ33?liɑ21（商量）等。雙語詞在受惠語言中的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等上面都有所體現(xiàn)，但在名詞和動詞上的體現(xiàn)尤為突出。特別是現(xiàn)代名詞，幾乎都是彝漢雙語詞。本文以黔西北彝語（烏撒土語）為例，分析和討論彝語中的雙語名詞和雙語動詞。

一 雙語名詞

1.舉例說明

黔西北彝族語言中有很多雙語名詞。正如以上所述，彝語中的雙語名詞就是通過彝語和漢語接觸，以彝語語法為基礎，以彝語發(fā)音為表現(xiàn)形式，借入很多現(xiàn)代的漢語名詞所構成的一種新名詞。例如：

（1）k?55ts?33 t‘o33 no33 ?o33dz?33 pie13.

柜子 這個 嘛 漂亮 很 。

這個柜子很漂亮。

（2）tie13tei55 ho33 mɑ21do13.

電燈 這個 不亮（明）。

這個電燈不亮。

（3）ɑ33??55 ??55 t?‘ie13?ɑ33 d??13 ??o33 pie13.

我們 兩 親家 相互 愛 很。

我們兩親家很要好。

（4）nɑ21 ??55 lɑo21piɑo21 k?55 d?ɑ33 ??13.

你 兩 老表 去 飯 蒸。

你兩老表去蒸飯。

（5）t?‘ua33ts?21 p‘u21tu33.

窗子 打開。

打開窗子。

（6）t?‘e55ts 33 ho33 p‘i33k‘ɑ33 pie13.

車子 這個 昂貴 很。

這輛車子貴得很。

2.黔西北彝語中的雙語名詞的類型和特征

第一，現(xiàn)代名詞借用產(chǎn)生的雙語名詞。彝語和漢語接觸后，借用漢語的源詞匯，附加彝語的發(fā)音，就形成了一種新名詞——雙語名詞。在使用時就直接把這個雙語名詞插入受惠語言（彝語）名詞的位置上，這類似于Musken提出的“雙語動詞”的四種類型中的a型“插入型”。①只是在其變化過程中，雙語名詞都是保留源詞匯（漢語）聲母的發(fā)音不變，把其韻母或聲調變成受惠語言（彝語）的韻母或聲調的發(fā)音。其中由現(xiàn)代名詞借用產(chǎn)生的雙語名詞最多，如上述例子中的k?55ts?33（柜子）、tie13tei55（電燈）、tie13s?13（電視）以及?ɑ21?y55（洋芋）、po33ku55/?i55mi33（苞谷/玉米）等都是如此。

第二，親屬稱謂的改變產(chǎn)生的雙語名詞。除現(xiàn)代名詞借用產(chǎn)生雙語名詞外，一些對親屬的稱謂也產(chǎn)生了雙語名詞。這些親屬稱謂并不是彝語本身沒有，而是隨著婚姻制度的改變而逐漸產(chǎn)生的，如上述（3）（4）例中的t?‘ie13?ɑ33（親家）和lɑo21piɑo21（老表）等。過去彝族不是沒有“親家”、“老表”等親屬稱謂，而是由于實行“族內通婚，姑舅表優(yōu)先婚，姨表兄妹不婚”的婚姻制度，彝族親家之間的親屬稱謂關系原本就已存在：他們之間是姐/妹（夫）和舅/舅母（子）的關系，就不再另找新的稱呼了。后來，彝族開親不再僅限于姑舅家，開親的范圍不斷擴大，甚至出現(xiàn)了大量的異族通婚，就借用了源詞匯（漢語）的“親家”，附加受惠語言（彝語）的發(fā)音就形成了“親家”這個親屬稱謂雙語詞?！袄媳怼币惨粯?，他們原本的稱謂還要分得更清楚、仔細，沒有“老表”一詞籠統(tǒng)。如：舅舅家的老表，男的叫“ɑ33?y33?ɑ13”，意為“舅家小伙”，女的叫“ɑ33?y33m?33”，意為“舅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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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金項目：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黔西北瀕危彝族鈔本文獻整理研究”（編號：12JZD010）

姑媽家的老表，男的叫“ɑ33??13zu33”，意為“姑媽家的兒子”，女的叫“ɑ33??33m?33”，意為“姑媽家的女兒”，但后來覺得“老表”使用起來很方便，也就出現(xiàn)了這個親屬稱謂雙語詞。因此，彝族語言中的雙語名詞不僅僅是大量的現(xiàn)代名詞，還有一些親屬稱謂雙語詞。

第三，借用外來詞替代原有詞匯產(chǎn)生的雙語名詞。由于長期受外來語言的影響，借用新名詞代替受惠語原有名詞的現(xiàn)象逐漸增多，新的雙語名詞逐步取代原有詞匯，如“t?‘?55ts?33”（車子），取代受惠語（彝語）詞匯中的“t?‘u33”；“t?‘ua33ts?21”（窗子），取代受惠語（彝語）詞匯的“na33?ɡo33”。在日常交際用語中，雖然兩個名詞都同時存在，但雙語詞使用的頻率高，因此受惠語原有詞匯逐漸淡出。

二 雙語動詞

1.舉例說明

“Musken認為，通過語言接觸，動詞是可以借用的，并對雙語動詞做了專門討論。”的確，在黔西北彝族語言中，這樣的雙語動詞隨處可見，舉不勝舉，并且這些雙語動詞可以加不同的語氣助詞后綴構成不同的語氣，使語言表達更加準確生動；如果是否定句，通常在雙語動詞前或中間加詞頭“mɑ21-或t‘ɑ13-”和詞嵌“-mɑ21-或-t‘ɑ13-”表否定。如：

（1）?o21 ɑ21?ɡ?21??33 ??ɑ13k‘o13.

我 明天 上課。

我明天上課。（表陳述）

（2）?o21 ɑ21?ɡ?21??33 ??ɑ13k‘o13??33.

我 明天 還要上課

我明天還要上課。（加了語氣助詞“??33”，表感嘆。）

（3）k‘?21s?21 ts?13 se55 tsu55，nɑ21 ??21 ?u13

怎么 做 才 好， 你 他（她） 找

??ɑ33?liɑ21.

商量。

怎么做才好，你找他（她）商量。（表命令）

（4）k‘?21s?21 ts?13 se55 tsu55，nɑ21 ??21 ?u13

怎么 做 才 好， 你 他（她）找

??ɑ33?liɑ21mɑ21

商量 嘛。

怎么做才好，你找他（她）商量嘛。（加了語氣

助詞“mɑ21”，表命令或征求意見。）

（5）mu33 tɑ21kui21.

馬 打滾。

馬打滾。（表陳述。）

（6）mu33 tɑ21kui21 lo33.

馬 打滾 了/啦。

馬打滾了/啦?。╨o33：語氣助詞，表驚訝。）

（7）?o21 mu55 ??21 tso33t‘ɑ13 pie13.

我 被 他（她） 糟蹋 很。

我被他（她）糟蹋得很。（pie13：程度副詞表被糟蹋的程度。）

（8）A：nɑ21 tie13xuɑ13 t‘ɑ21tɑ21.

你 電話 不要打

你不要打電話。（“t‘ɑ21-”：否定副詞“不要”，表否定祈使。）

B：?o21 mɑ21 tɑ21.

我 沒/不 打

我沒/不打。（“mɑ21-”：否定副詞“沒/不”，表否定。）

（9）nɑ21 ??21 tso33t‘ɑ21 t‘ɑ13.

你 他（她） 糟不要蹋。

你不要糟蹋他（她）。（“-t‘ɑ21-”：否定副詞“不”，表否定祈使。）

（10）nɑ21 ??21 tso33t‘ɑ21 t‘ɑ13mɑ21.

你 他（她） 糟不要蹋 嘛。

你不要糟蹋他（她）嘛。（“-t‘ɑ21-”：否定副詞“不”，表否定祈使?！?mɑ21-”：語氣助詞“嘛”，表建議。）

（11）?o21 ??21 ?u13 ??ɑ33mɑ21?liɑ21.

我 他（她） 找 商不/沒量。

我不/沒找他（她）商量。（“-mɑ21-”：否定副詞“不”，表否定。）

2.彝族語言中的雙語動詞的特征

第一，和雙語名詞一樣，雙語動詞在保留源詞匯（漢語）語音的聲母不變，適當改變其韻母（元音）和聲調，便得到了一種新的動詞結構——雙語動詞，在使用時同樣用“插入型”②即可。如以上例子中的??ɑ13k‘o13（上課）、??ɑ33?liɑ21（商量）、tɑ21kui21（打滾）、tso33t‘ɑ13（糟蹋）等。

第二，在雙語動詞之后附加受惠語言（彝語）的語氣助詞“mɑ21（嘛）、lo33（了/啦）”等構成動詞加語氣助詞結構，即“V+語氣助詞”形成了一種新結構的復合雙語動詞。這種雙語動詞在句子中的使用表現(xiàn)出各種不同的語氣，這符合Musken提出的“雙語動詞”的四種類型中的b型，③如例（2）、（4）、（6）、（7）等。

第三，雙語動詞的否定式。這里要分兩種情況：（1）一是如果此雙語動詞是單音節(jié)詞，其否定式直接加詞頭“mɑ21-或t‘ɑ13-”表否定或禁止，如例（8）中的t‘ɑ21tɑ21（不要打）、mɑ21tɑ21（沒/不打）。二是如果此雙語動詞是雙音節(jié)詞，則通常在兩個音節(jié)之間加詞嵌“-mɑ21-或-t‘ɑ13-（不、沒）”等，如例（9）、（10）中的tso33t‘ɑ21 t‘ɑ13（不要糟蹋）、例（11）中的??ɑ33mɑ21?liɑ21（不/沒商量）等。

三 雙語詞與受惠語原詞的使用情況

現(xiàn)代名詞等新詞匯借用產(chǎn)生雙語詞是因受惠語沒有這些詞匯，而其他雙語詞的產(chǎn)生則是用“甲”替代“乙”。后一種情況的雙語詞雖替代了受惠語原有的詞匯，但受惠語原來的詞語并未一下子消失，而是新詞、原詞兩種同時使用，只是雙語詞使用的頻率逐漸提高，原詞匯使用頻率逐漸減少，久而久之，受惠語原有的詞匯就自然消失。如t?‘?55ts?33（車子），原詞（彝語）為t?‘u33，t?‘ua33ts?21（窗子），原詞（彝語）為na33?ɡo33，??ɑ33?liɑ21（商量），原詞（彝語）為ndz?21，而現(xiàn)在這些原有詞匯在彝語口語中幾乎消失了。

四 雙語詞的形成和發(fā)展

“語言和文化一樣，很少是自給自足的。人類在發(fā)展過程中除了與本群體人交際外，總是還要與其他群體的人交往，向外學習先進的文化。交際的需要使說一種語言的人和鄰近的或文化占優(yōu)勢的人發(fā)生直接接觸?！彪S著交往的深入，自然也就帶來了新詞匯的移入。彝族語言雙語詞的出現(xiàn)，是時代發(fā)展的需要，也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兩種語言相互接觸時產(chǎn)生的這種新結構的“混合語言”（Mixed language），使語言之間相互滲透、相互融合。在經(jīng)濟全球化，民族交往越來越頻繁的今天，這種語碼混用而產(chǎn)生的“混合語言”現(xiàn)象不僅在國內各民族之間存在，在世界各民族之間也依然存在。如漢語的“沙發(fā)”就是借用英語的“sofa”的發(fā)音所形成的，而英語的“tofu”（豆腐）則是借用漢語的“豆腐”的發(fā)音而形成的。這種現(xiàn)象在英語和法語乃至世界各民族語言之間也不少見。

五 結束語

綜上所述，語言發(fā)生接觸時，詞匯不僅可以借用，同時也會形成新的詞匯，即雙語詞。這些從漢族語言中（由于黔西北地區(qū)彝漢雜居較多，漢族人數(shù)最多，所以大部分雙語詞主要從漢語借入。）借入的雙語詞相當于Musken提出的類型a；④而在源詞匯（漢語）之后附加受惠語言（彝語）的語氣助詞mɑ21、lo33或程度副詞pie13則屬于Musken提出的類型b。⑤并且，彝漢雙語詞的結構與受惠語（彝語）原詞匯的結構非常相似，也就是漢語來源的詞匯替代了彝語原有的詞匯，發(fā)揮著新的詞匯的功能。另外，彝族語言的雙語詞不只在名詞和動詞的借用上，還擴展到包括形容詞、副詞等的借用，如雙語副詞??21ts?13（實在）等。語言的這種借用現(xiàn)象，使各民族的語言在發(fā)展過程中不斷得到充實和發(fā)展。

注 釋

①②③④⑤Musken提出的“雙語動詞”的四種類型為：

a：The new verb is inserted into a position corresponding to a native verb in adapted form or not.

b：The new verb is adjoined to a helping verb.

c：The new verb is a nominalized complement to a causative helping verb in a compound.

d：The new verb is an infinitive and the complement of a native auxiliary.

參考文獻

[1]丁椿壽、朱文旭、李生福主編.現(xiàn)代彝語[M].北京：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91：112～115

[2]陳康.涼山彝語句子的語氣及表達方式[J].民族語文，1996（2）：36～37

〔責任編輯：龐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