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接受美學強調(diào)以讀者為中心，認為文學作品一方面要契合讀者的審美需求，另一方面還要超越讀者的期待視域。英國著名兒童文學家羅爾德·達爾的小說《女巫》以童話中的女巫主題、幻想主題以及愛的主題迎合了讀者的審美心理，不僅充分調(diào)動了讀者的接受欲望，而且在達到讀者的既定期待之時又以女巫的平民化、結(jié)局的不確定性以及安全的恐怖美學超越了兒童讀者的期待視域?！杜住烦浞秩诤狭藘和x者的文學期待視域和生活期待視域，守護了兒童對幻想世界的信任能力，保持了其持久的文學魅力。

關(guān)鍵詞：接受美學 期待視域 《女巫》

羅爾德·達爾是20世紀最有名望的兒童文學作家之一，也是最受兒童喜愛的作家之一。他的童話故事集幻想與現(xiàn)實于一體，亦真亦幻地同兒童進行心與心的交流，讓兒童這一閱讀主體在真幻之中度過快樂而充滿幻想的童年?！杜住肥沁_爾小說的典型代表，以豐富的想象力贏得了童心。1983年，達爾獲得英國的白面包獎和世界幻想小說大會獎，其評議委員會對獲獎作品《女巫》評價道：“詼諧，機智，既趣味十足又使人震驚不已，是一部地道意義上的兒童文學杰作。整部書從頭到尾都讓我們覺得，它流瀉自一位幻想文學的巨擘筆下。”（韋葦，2007：171-172）本文嘗試從接受美學理論入手，探討這一兒童文學巨著深受兒童讀者熱愛的美學根基。

一、期待視域與接受美學

接受美學起源于著名德國哲學家伽達默爾的解釋學，他認為藝術(shù)作品存在于意義的顯現(xiàn)和理解活動之中，作品顯現(xiàn)的意義并不是作者的意圖，而是讀者所理解到的作品的意義。（朱立元，2005：278-279）在此基礎(chǔ)上伊瑟爾和姚斯發(fā)展起來的接受美學，將讀者作為文學研究的主要對象，研究其在閱讀中所起的能動作用。姚斯從“期待視域”這一概念入手研究文學接受，他認為期待視域主要是指讀者在閱讀理解之前對作品顯現(xiàn)方式的定向性期待，這種期待有一個相對確定的界域，此界域圈定了理解之可能的限定。期待視域主要有兩大形態(tài)：其一是在既往的審美經(jīng)驗（對文學類型、形式、主題、風格和語言的審美經(jīng)驗）基礎(chǔ)上形成的較為狹窄的文學期待視域；其二是在既往的生活經(jīng)驗（對社會歷史人生的生活經(jīng)驗）基礎(chǔ)上形成的更為廣闊的生活期待視域。（朱立元，2005：289）姚斯將作品的理解過程看作讀者的期待視域?qū)ο蠡倪^程。文學接受活動中，讀者原先各種經(jīng)驗、趣味、素養(yǎng)、理想等綜合形成的對文學作品的一種欣賞要求和欣賞水平，在具體閱讀中，表現(xiàn)為一種潛在的審美期待。（朱立元，2004：61）當一部作品與讀者既有的期待視域符合一致時，它立即將讀者的期待視域?qū)ο蠡估斫庋杆偻瓿?，容易得到讀者的接受。但讀者在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往往并不滿足于實現(xiàn)其期待視域的作品，相反對超出自己期待視域的作品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因為它們能給讀者帶去審美的新鮮感，有時甚至可以校正讀者的期待視域，拓展一種新的審美標準。因此，文學的接受過程是一個不斷建立、改變、修正、再建立期待視域的過程。

二、《女巫》中契合兒童審美期待的主題描寫

1.女巫主題的再現(xiàn) 任何一個讀過或者聽過童話的孩子，都對童話中的“女巫”形象印象深刻，女巫是童話故事中震撼孩子心靈的重要藝術(shù)形象之一。孩子們對《海的女兒》中索取美人魚美妙歌喉的女巫痛恨不已，對《白雪公主》里那個女巫繼母懼恨交加，對《漢賽爾與格雷蒂》中的吃人女巫膽戰(zhàn)心驚。女巫是童話故事里不斷出現(xiàn)的人物，在西方民間故事中，“女巫”這一形象通常是邪惡的象征，她們生活的環(huán)境通常與陰森森的森林、小村鎮(zhèn)等荒僻之地聯(lián)系起來，女巫的行動方式與眾不同，她們經(jīng)常是通過煙囪進出房子，騎著掃帚柄或紡錘式飛船四處飛行。（薩爾曼，1999）在童話中，壞女巫的下場通常是惡有惡報，女巫的壞也正襯托出童話中正面人物的善，因而女巫的童話令孩子們相信，只要有一顆善良的心，就可以戰(zhàn)勝一切邪惡。

另一方面，女巫這一主題更吸引孩子的，便是女巫具有超乎尋常的魔法。她們總是可以通過不同的魔法變出各種不同的東西，配制各種傷害人的古怪藥水，還可以將自己變換各種形體，這些魔法都令天真的孩子們?yōu)橹裕彩撬麄兿胂罅Φ膩碓粗?。在《女巫》中，女巫總是以不同的魔法來對付她們的敵人——孩子們，她們會把孩子變成跳蚤、野雞、熱狗、癩蛤蟆、小鱷魚，或者配制出致命的毒藥配方，不留痕跡地借他人之手殘害孩子。這一借刀殺人之伎倆在女巫大王推出她的最偉大魔法配方“86號配方慢性變鼠藥”時得到淋漓盡致的描述：“小孩吃下放有‘慢性變鼠藥’的巧克力，回家感覺良好，上床時也感覺良好，第二天早晨醒來時依然沒事，上學時還是感覺良好，到學校時，‘慢性變鼠藥’就立刻起作用了。他開始縮小。他開始長毛。他開始長尾巴。全部過程在二十六秒內(nèi)完成。二十六秒后，所有的教室將滿是老鼠，教師們?nèi)艹鋈フ襾砝鲜髪A，用干酪做誘餌，放滿整個學校！老鼠們吃干酪！老鼠夾彈起來……”（羅爾德·達爾，2012：85-86）女巫主題的再現(xiàn)將童年的天真與魔法的神奇密切結(jié)合在作品中，契合兒童的審美期待，也為這一小說贏得眾多兒童讀者。

2.幻想主題的表現(xiàn) 幻想是人類的一種可貴品質(zhì)，它與想象力密切聯(lián)系，是人類創(chuàng)造力的本源之一?；孟雽τ趦和膶W來說，猶如水之于魚。當提到“兒童文學”這四個字時，人們仿佛在冥冥之中就會進入一種特殊的語境，產(chǎn)生一種特殊的交織著浪漫與想象、夢幻與詩境、神秘與瑰麗的意境。（王泉根，2008：14）因此，彰顯幻想主題是兒童文學永遠的母題。

美國作家羅伯特·內(nèi)桑將幻想小說定義為：“所謂幻想小說就是將沒有發(fā)生過的，也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描寫出來，讓人覺得這些事情也許真的發(fā)生過。”（張蕾，2012）在《女巫》中，達爾以驚人的想象力，細膩而又大膽的筆法將日常世界與幻想世界融為一體，成功塑造了一個具有女巫存在實感的幻想世界。

《女巫》中有一段睡前故事描寫，生動地向兒童讀者展現(xiàn)了日常生活和幻想生活的自然銜接。睡前故事是現(xiàn)代生活中大部分孩子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在睡前故事中孩子能獲得很多啟發(fā)，而孩子的滿意程度經(jīng)常是由講述者的講述技巧及故事的逼真程度決定。在睡前故事的設(shè)計中，達爾可謂費盡腦筋，他不斷地設(shè)置懸念，將現(xiàn)實世界和幻想世界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通過熟悉的人物與幻想的事件之間的穿插，增強了文本的可接受性和兒童讀者的信任度。他設(shè)置了多個人物與女巫的相遇，并以不同的結(jié)局而告終。每一個人物的名字都是那么確切，第一個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八歲的女孩蘭希爾德·漢森，她與妹妹在草坪上玩時被一個戴白手套的高個太太（女巫）帶走了；第二個故事中的女孩索爾維格因為吃了女巫的蘋果而變成了畫中人，并在畫中生活直至老死后在畫里消失；在第三個故事中，女孩小比吉特·斯文松變成了一只會下棕色蛋的大白雞；第四個故事是關(guān)于男孩哈拉德變成了花崗石石像的情節(jié)；第五個故事是男孩萊夫在游泳潛水時變成了海豚。每個故事都有不同的栩栩如生的情節(jié)，向小主人公展現(xiàn)了女巫的無處不在?！拔也荒芟嘈爬牙褧ξ艺f謊。一星期七天她天天早晨都上禮拜堂，每頓飯前都要禱告，這樣做的人是不會說謊的。我開始相信她說的每個字了?！保_爾德·達爾，2012：28）

3.愛的主題的描寫 對于兒童來說，最重要的感情莫過于得到愛護和關(guān)心，而親人的愛是童年生活最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兒童文學是愛的文學，它能幫助兒童認識愛、理解愛、擁有愛。那些以飽滿的熱情、濃重的筆墨寫出了亙古不變的母愛、父愛、朋友之愛等，向兒童展示了愛的美好以及愛的力量。

在《女巫》中，雖然“我”的父母因為意外而身亡，但這并沒有令“我”失去親人的疼愛，姥姥成了“我”生命中的守護神，無論在“我”身上發(fā)生了多少事情，即便是“我”被女巫的魔法配方“86號配方慢性變鼠藥”變成了一只小老鼠，再也無法變回人，姥姥始終沒有嫌棄，還帶著“我”走遍全世界去消滅女巫?！拔摇焙屠牙阎g的

濃濃親情化為“我”勇敢面對生命中任何困難和挑戰(zhàn)的堅強支撐。從下面這些非常平凡的片言只語中，我們可以深切體會到這種深深的祖孫之愛。

一天，在火爐前面，我躺在姥姥的膝蓋上問姥姥：“姥姥，我們老鼠可以活多久？”

姥姥實話實說：“活不了多久，一只普通老鼠活三年，你會活九年吧！”

我又問姥姥：“你多大歲數(shù)了？”“八十六歲?！彼f。

“你會再活八九年嗎？”

“會的，”她說，“只要運氣好。”

“你得活，”我說，“因為到那時我將會是只很老的老鼠，你是一位很老的姥姥。再過不久，我們就一起死掉?！薄?/p>

“我的寶貝，”她最后說，“你真不在乎以后一直做老鼠嗎？”

“我根本不在乎，”我說，“只要有人愛你，你就不會在乎自己是什么，或者自己是什么樣子?！保_爾德·達爾，2012：210-212）

這樣的段落，任何人都會讀得淚花閃閃，更何況是感情特別豐富的孩子們。尤其是最后一句話，“只要有人愛你，你就不會在乎自己是什么，或者自己是什么樣子”，不僅告訴了兒童讀者愛可以讓人勇氣倍增，更讓他們懂得，生命的意義并不在于活著時間的長短。從姥姥和外孫一起投入到消滅女巫的偉大事業(yè)中，我們看到愛的存在可以讓人安心地去投入一份事業(yè)，勇敢地踏上精彩紛呈的人生之路。這一愛的主題升華了小說的主題，向兒童讀者傳達了作者對生命意義的哲學思考。

三、《女巫》中超越兒童審美期待的幻想世界

根據(jù)接受美學理論，在具體的閱讀過程中，讀者的期待視域表現(xiàn)為一種潛在的審美期待。姚斯認為，讀者的期待視域與新作品之間具有一種審美距離，并不斷發(fā)生變化，當接受者與藝術(shù)作品的審美距離為零時，接受者完全進入角色，無法獲得審美享受；相反，當這種距離增大，期待視域?qū)邮艿闹茖?dǎo)作用接近于零時，接受者則對作品漠然。（胡經(jīng)之、王岳川，1994：341）在《女巫》中，達爾不僅以女巫、幻想以及愛的主題來吸引孩子的閱讀興趣，契合兒童的審美期待，還根據(jù)其對兒童心理的洞察，努力將文學審美視域與廣闊的生活審美視域結(jié)合起來，不斷修正兒童的審美視域，提升并超越兒童的審美期待，在作品中通過女巫的平民化、結(jié)局的未確定性以及安全的恐怖美學給兒童創(chuàng)造全新的幻想世界，帶給孩子們體驗閱讀的快樂。

1.女巫的平民化 女巫是童話故事里不斷出現(xiàn)的人物，這是孩子熟悉的東西，但是《女巫》中的故事卻又與現(xiàn)代社會緊密聯(lián)系，正如達爾在開篇關(guān)于女巫的話中就指出：“在童話世界里，女巫總是戴著傻里傻氣的黑帽子，披黑色斗篷，騎著掃帚飛來飛去。但現(xiàn)在要給大家講的是真正的女巫，不是童話?！保_爾德·達爾，2012：1）達爾非常清楚古老的女巫在孩子們心目中始終是一種童話，雖然這滿足了孩子們的審美期待，但如果達爾的描寫手法還是重現(xiàn)大部分童話中的女巫形象，就無法帶給孩子們新鮮的閱讀體驗，也很難激發(fā)孩子們的想象力。達爾獨辟蹊徑，在作品中將童話中女巫的人物刻畫和居住環(huán)境轉(zhuǎn)化為生活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平民化的女人，她“說不定就住在你家右邊的那座房子里，或者她就是今天早晨在公共汽車上坐在你對面的那個眼睛閃亮的女人，說不定就是午飯前在街上對你眉開眼笑、從一個白袋子里拿出一塊糖請你吃的那個女人，她甚至可能就是這會兒讀這些話給你聽的老師”（羅爾德·達爾，2012：4-5）。

在《女巫》中，小主人公與女巫的見面都是在平凡而熟悉的生活中發(fā)生。尤其是他第二次與女巫們的相遇，一切是那么熟悉，卻又令人震撼不已。由于小主人公的姥姥生病，需要在一個環(huán)境比較好的旅館靜養(yǎng)，祖孫倆來到了英國著名海濱城市伯恩默思的一間華麗旅館里度假。在這個旅館底層，“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防止虐待兒童王家協(xié)會”的會議廳，這是一個“可愛、幽靜”的地方，而那些參加會議的人是一群“穿著美麗衣服、個個頭上戴著帽子”的女士。這些描述是多么真實，因為在英國，優(yōu)雅的女士出席會議時總是穿著正式、頭戴帽子，這些描述讓人很難將這些出色女士與傳統(tǒng)小說中的“女巫”形象聯(lián)系起來。然而，作者通過小主人公的視角一層一層地向讀者剝除了女巫的偽裝。禿頭、方頭腳、沒有腳趾、怪鼻子、怪眼睛、藍色口水等一系列姥姥曾經(jīng)描述過的女巫特點，讓小讀者們不知不覺地意識到原來眼前的這些優(yōu)雅美麗的女士是萬惡不赦的女巫，她們打著“防止虐待兒童”的口號干著消滅兒童的勾當，這是多么卑鄙無恥的行徑！兒童讀者的接受視域在真實熟悉的生活中與小說中的幻想達到了無間的融合，從而產(chǎn)生了更新的期待視域。

2.結(jié)局的不確定性 女巫的結(jié)尾沒有以女巫的全部被消滅而結(jié)束，既是因為作者不愿遵循大部分兒童文學作品壞人統(tǒng)統(tǒng)死掉的“皆大歡喜”式的喜劇文學特色，也是因為作者對兒童心理的深刻理解，創(chuàng)造了新的符合兒童心理的期待視域。兒童在成長過程中有一種不斷肯定自我的情緒，他們總是喜歡面臨挑戰(zhàn)，在挑戰(zhàn)中變得越來越機智勇敢，然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兒童往往不能使自己的挑戰(zhàn)夢想如愿以償，正如班馬所言，“以兒童而論，確實常常處在一個受壓制的世界里，到處存在著禁忌。這種禁忌從家庭中即已開始，不許這，不許那，兒童的自然本性處處都迎頭碰上管束的力量。此外又到處存在著挑戰(zhàn)，接觸社會以后，直接受到各種各樣的社會性刺激，而憑借自己的兒童狀態(tài)又無法戰(zhàn)勝全部的挑戰(zhàn)，一次次痛苦地意識到自己的軟弱地位”。（班馬，1994：87）因而在閱讀文學作品時，兒童讀者經(jīng)常都幻想自己變成了小主人公，體驗著其中的生活。在《女巫》中，雖然“我”變成了老鼠，但是在對付女巫時所展示的聰明才智始終存在，這也是孩子對自己的某種肯定。無論自己變成怎么樣的人，他們都希望自己能做個受周圍人贊賞的人，而這種贊賞就來自于自己所體現(xiàn)出的非凡能力。

此外，兒童的游戲心理不允許其對手的消失，沒有了對手就沒有了游戲的刺激性，他們“需要一種自我表現(xiàn)的工具，需要一個由他創(chuàng)造并服從于他的意愿的信號系統(tǒng)，這個信號系統(tǒng)就是象征性游戲。在象征性游戲中，兒童按照自己的想象來改造現(xiàn)實，以滿足自己的需要”（王泉根，2008：96）。作品最后主人公與姥姥在討論如何消滅女巫的偉大工作時說的“那將是多么好玩，多么叫人興奮啊”以及出自姥姥這位童心老人之口的“我急著要動手干了，都等不及了”（羅爾德·達爾，2012：225），栩栩如生地表現(xiàn)了兒童對具有挑戰(zhàn)性的游戲的迫不及待?！杜住方Y(jié)局的未確定性可以留給兒童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令他們沉浸在游戲世界中，久久回味。

3.安全的恐怖美學 兒童小說通常以優(yōu)美、友好的語言令孩子感受文學之美，這樣的語言通常受到家長

們的吹捧，也符合兒童的歷史審美期待。然而《女巫》中，達爾并沒有完全按照成年人心目中對孩子教育的要求來運用完全正面的語言形式取悅兒童，而是從兒童的

認知心理出發(fā)，盡其所能地給兒童帶去一種新的刺激性的體驗，讓他們體會超越審美慣例后的閱讀驚喜。

達爾在《女巫》中的兒歌以其獨特的手法表現(xiàn)出女巫對其發(fā)明的得意和興奮之情。

打到孩子！騙他們上鉤！

油炸他們的皮，煮他們的骨頭！

搖撼他們，壓扁他們，砸爛他們，搗爛他們！

揍死他們，打死他們，砍死他們，粉碎他們！

送給他們有毒的巧克力，

對他們大聲說：“吃下去！”

讓他們吃著糖回到家里。

早晨這些小傻貓，

上他們各自的學校。（羅爾德·達爾，2012：88）

這段歌曲是女巫大王宣布她的最新發(fā)明——86號慢性變鼠藥時所有女巫發(fā)出的得意的叫喊歌曲。從原文中看，大量的擬聲詞被用于這首歌曲中，每兩句話都押了尾韻，令孩子們讀起來朗朗上口，對于孩子們練習繞口令有著極大的幫助。雖然達爾沒有在小說中使用任何說教的話語，但孩子們天生對擬聲詞以及旋律的鐘愛，使他們很快就從心里愛上了這個童謠。也許會有一些家長覺得這段話是多么恐怖，這適合孩子誦讀嗎？但事實上，在現(xiàn)代兒童的精神防御（保護）機制建立以前，傳統(tǒng)（民間）文學已經(jīng)自發(fā)而廣泛地涉及了兒童心理和精神現(xiàn)象的許多方面。（方衛(wèi)平，2002：53）孩子們對恐怖的接受已經(jīng)趨于成熟，比如他們很小就會聽父母講《白雪公主》的故事，而白雪公主里面的皇后就是一個巫婆，她通過各種可怕的方法去毒害白雪公主，孩子們因為白雪公主的可愛而忘記了巫婆的恐怖。在《女巫》中，姥姥的睡前故事已經(jīng)詳細向“我”描述了女巫的存在以及她們的特征，第一次遇見女巫的逃生經(jīng)歷又讓“我”親自見證了女巫的特點，在這些事先預(yù)設(shè)的情況下，“我”并沒有緊張和慌亂，而是冷靜地處理發(fā)生在身邊的事情。在孩子們的接受視域中，書中的恐怖事實上是一種安全的恐怖，是襯托主人公勇敢可愛的一種表現(xiàn)。這種安全的恐怖美學可以用過山車游戲的原理來進行比喻，過山車雖然讓人感受到真真切切

的刺激和恐怖，但人們都知道到頭來總會有驚無險，

安全著陸。正是這種安全著陸的經(jīng)歷，使過山車游戲花樣翻新，讓人們屢試不爽。（朱宇，2004：34）

達爾對現(xiàn)代生活的觀察細致入微，現(xiàn)代人的生活方式、現(xiàn)代人的思維方式以及現(xiàn)代人快速的生活步伐都融入在小說中?！杜住分械膶υ捄蛨鼍稗D(zhuǎn)換都要比田園牧歌時代的古典童話更短促，情節(jié)的推進也更快，這也契合了現(xiàn)代人的閱讀習慣和審美心理。（周明剛，2011：61）《女巫》不僅契合了兒童讀者的審美期待，還以發(fā)展兒童的想象力為目的，從兒童的心理認知特點出發(fā)，將其與現(xiàn)代生活這個寬闊的大環(huán)境融合在一起，不斷地修正兒童的閱讀期待，超越兒童的審美期待。但達爾作品中所體現(xiàn)出的對兒童讀者的審美超越并不是不著邊際、無視兒童接受程度的超越，而是充分融合兒童讀者的文學期待和生活期待這兩大視域，始終保持著閱讀期待的張力和活力，將幻想與真實融合起來，守護了人們對幻想世界的信任能力，使幻想在現(xiàn)實世界中呈現(xiàn)出獨特的精神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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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浙江省社科聯(lián)重點研究課題（2012Z71），浙江省教育廳課題（Y201223249）階段性成果

作 者：周望月，浙江財經(jīng)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從事文學理論、文學翻譯研究。

編 輯：趙 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