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蘭亭集序》據(jù)傳是王羲之酒酣意足,乘興而作的一篇序文。此序情文并茂、書法高超,書法成就達到了無人企及的高度,堪稱巔峰之作。作為一篇小序,作者借題發(fā)揮別開生面,面對蘭亭美景,不禁興盡悲來、感慨萬千,痛惜人生苦短,較為含蓄地表達了他的生死觀,使原本簡單的游記有了更深沉的內(nèi)涵,使人咀嚼尋味,立意非同凡響,可謂書藝雙絕。
關(guān)鍵詞:孤篇;獨絕;書藝;雙絕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不僅是書法藝術(shù)的瑰寶,而且在思想、語言上也具有獨特的價值,二者相得益彰,共同確立了它在中國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據(jù)傳說王羲之酒酣之際在蠶繭紙上,用鼠須揮毫疾書的全篇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個字,既為王羲之書法中最佳杰作,也是他本人最鐘愛的作品。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農(nóng)歷三月初三,王羲之和孫綽、謝安等四十余人在蘭亭集會,飲酒賦詩。作詩一篇為集會賦詩而作的序。除此序外,孫綽還寫有《蘭亭后序》也是記敘這次集會的。
《蘭亭集序》作為一篇傳世經(jīng)典,有著厚重的文化內(nèi)涵。作品記述三月三日修禊之時,群賢集聚蘭亭流觴賦詩的盛況,并為所賦詩作序。作者借題發(fā)揮,別開一面,面對蘭亭美景,不禁興盡悲來、感慨萬千,痛惜人生苦短,較為含蓄地表達了他的生死觀,使原本簡單的記游有了更深沉的蘊涵,耐人咀嚼尋味。
《蘭亭集序》從雅集之“樂”到人生苦短之“痛”再到古今之“悲”?!澳捍褐酢睍谔m亭,“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時節(jié)之好;“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志同道合;“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景物美好;“流觴曲水”“暢敘幽情”雅集之情趣。在可樂之時,有可樂之人,觀可樂之景,行可樂之事。以“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寫山,以“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寫水,僅十六字,就將蘭亭四周的景色盡現(xiàn)眼底,氣氛清幽,使人心曠神怡?!俺缟骄X,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倍感清新;“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倍感寬廣;“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倍感愉悅。“群”“畢”“咸”“集”此四字盡顯此行興旺盛大之勢,又由人及景,游目騁懷,俯仰天地,包攬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或靜或動、或清或純,皆清新淡雅之物,益顯寧靜致遠之神氣,暗隱君子淡泊之風(fēng)。
由“蘭亭集會”,想到“人之相與”,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但“欣于所遇”快然自足,然而人生憂患的來源首先是生命本體永不滿足的內(nèi)在欲望,“所之既倦,情隨事遷”,因而感慨系之。其次是外在世界的流轉(zhuǎn)不定,“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第三是生命的短暫,“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由此看來“死生大矣”。蘭亭集會再美好也會轉(zhuǎn)瞬即逝,世間萬事莫不如此,更何況生命呢?由聚到散,由宴集到人生,頓生感傷之情。作者悲古人,因為他對生命的體驗與古人的體驗是相似的,“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與懷”;作者亦悲后人,“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后人讀我的文章猶如我讀古人的文章一樣。從今人及古人再及后人,詢問古今發(fā)出悲嘆,這一“悲”不同于上段的“痛”,將個體之痛的理性思考推及到整個人類,由己悲人,更加深刻。
王羲之有悲嘆但并不悲觀,但從根本上說表達了對生命的深沉眷戀和執(zhí)著:生命有盡時,這是無法擺脫的,唯有及時行樂,把握美好的瞬間,珍視短暫的生命。這實是看透生死的曠達,它是作者面對自然宇宙,對死生的深沉的思考,是深情的,也是超然的。
他們走進自然,欣賞領(lǐng)略山水風(fēng)物時,也融入了個體的生命體驗。面對浩瀚無窮,引發(fā)了濃重的生命意識,引起對生命本體的思考:人不僅是社會中的存在,更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每個個體生命都獨立地面對整個宇宙,盡管生命生長消亡,生生不息,但個體生命是亙古不變的宇宙中的一瞬,生命唯其短暫才要更加珍視,悲嘆生命的短暫無常正是這種認識的反襯。這種面對宇宙天地對生命存在的深層思考,成為一種傳統(tǒng)的文化心理。
這篇文章的思想和辭藻都是有代表性的,代表東晉一部分士大夫文人的生活情趣,也反映了當時士族社會的風(fēng)俗習(xí)尚,同時又可以看出他們的思想修養(yǎng)、精神狀態(tài)和文學(xué)造詣。在晉朝,上層的士族統(tǒng)治者,生活上是非常奢侈的,精神上是相當空虛的;但是,在一部分具有文化教養(yǎng)的士族文人學(xué)者之間,卻也別有一種生活情趣和精神寄托。他們或清談老莊、或縱情山水、或游心墨池,有各種各樣的生活情趣。王羲之、謝安都是這流人物,《蘭亭集序》正反映的這種情感。這篇文章一方面說“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另一方面又感到“所之既倦,情隨事遷”“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笨v覽古今,不能不“臨文嗟悼?!?/p>
這種情感不只是王羲之個人的,這可能是當時與會者共有的情感,例如孫綽的《蘭亭后序》也有這樣的話:“鑒清流,覽卉物,觀魚鳥,聚類同榮,資生咸暢,于是和以醇醪,齊以達觀,快然兀矣?!钡酉氯ビ终f:“耀靈縱轡,急景西邁,樂與時去,悲亦系之。”這些話和王羲之所說的“興感之由”大體是一致的。
這些人在當時流連山水,飲酒賦詩,可以說是相當風(fēng)雅的,但是內(nèi)心卻不苦悶,酣暢之余也不無傷感。
這種情緒,屬于特定的時代、特定的階級。秦皇漢武以來,一些統(tǒng)治者由于人間之樂以極,曾經(jīng)妄想長生不死,神仙家的方士道士,也曾投統(tǒng)治者所好,侈談丹藥。到了魏晉時代,不僅最高統(tǒng)治者,一般的世家豪族,吃藥服散也大有人在,連王羲之也不例外,只要看看他寫的一些書信文字如流傳的《右軍雜帖》便看出他是常常服散的,但服之既久,卻并不見效,于是對生死便不能不想。想到古人說的“生死亦大矣”便不能不深深的感嘆道“豈不痛哉!”
魏晉時期,有些上層社會的人物是很希望自己長生不死的,但也有些有識之士則比較清醒,能夠認識到:有生亦必有死。王羲之對生死看得如此痛切,這是因為他也是認識到有生則必有死的緣故,這話所有悲觀情調(diào),卻是唯物主義的。
這篇文章里還有兩句話是值得注意的,即“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這是對莊子思想的批判。《莊子·大宗師》有“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保ň褪钦f生與死,存與亡,沒有什么區(qū)別。)《齊物論》有“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保ň褪钦f殤子早死,等于長壽;彭祖長壽,也等于夭折。)
面對山水自然,王羲之的思考是有一定的哲學(xué)淵源的,這不得不談到中國傳統(tǒng)哲學(xué)中的生死觀。
儒家重視人的社會存在和現(xiàn)世存在,認為道德仁義遠較個體生命重要,以“仁義道德”為核心的倫理觀,希望建功立業(yè),實現(xiàn)人生價值。《易經(jīng)》中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泵献印吧宜玻x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義者也。”“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敝貎r值而輕死生,對死采取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
道家對死亡有較深刻的認識,代表是莊子。他用虛幻的理想境界掩蓋現(xiàn)實人生苦難,也掩蓋了對死亡的恐懼,主張將個體的人返回到自然狀態(tài),取消死生差別。《知北游》中有“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
到了魏晉,社會陷入持久的動蕩混亂中,“天下名士,少有全者”濃重的死亡意識籠罩著這一時代。對死的恐懼和對生的憂慮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士人們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他們不憑仁義道德,也不憑自然萬物來消解死亡意識,而是直接面對死亡,“援儒入道”在政治上調(diào)和儒道,人生中追求玄遠超越。
儒家的生死觀,重價值而輕死生。這固然有積極的意義,不可否認,沒有生命何來價值,價值是對生命存在的超越,但決不能離開生命空談價值。莊子教會我們坦然達觀地看待生死,死亡并不恐懼。但現(xiàn)實人生中死生畢竟是不同的。魏晉士人在傳統(tǒng)哲學(xué)的縫隙中找到了一種存在的方式。表面的頹廢消極中深藏著他們的人生理想,對生命的追求和留戀。生死是一個永恒的話題,有生必有死。我們無法回避自己的死,但我們可以決定自己的生。畢竟,生命只有一次。
王羲之曾經(jīng)為官,曾經(jīng)關(guān)懷國計民生,而且對人對事都有過熱誠的關(guān)切,他身為士族染有士族文人之習(xí);而當社會動亂之際,是有濟世安民之志。王羲之有政治上有積極入世的一面,所以在《蘭亭集序》里寫有“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的話,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篇文章還記述了一些山水景物,在現(xiàn)存的王羲之的文章中也是比較突出的。此文的寫景,只是隨意記述,并非刻意描寫,這樣的寫法也符合那個時代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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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誗編輯 李 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