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來,我國刑事犯罪低齡化趨勢明顯,特別是在盜竊、搶劫、搶奪等常見財產(chǎn)犯罪及毒品犯罪案件中,未成年人所占的比例很高。未成年人由于心智發(fā)育尚未成熟,容易受不良社會行為的影響而走上違法犯罪道路。未成年人是祖國的未來和希望,如何貫徹對未成年犯罪人的“教育、感化、挽救”方針,促使他們悔過自新、盡快重返社會,是擺在法學理論界及實務界面前的難題。文章結合國際公約及國外相關立法經(jīng)驗,對該制度進行解讀,并對該制度的完善加以探討。
[關鍵詞]犯罪記錄;封存;前科消滅
一、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確立——《刑事訴訟法》第275條的修改
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日益成為世界各國關注的焦點,為了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早在1989年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的《聯(lián)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第3條就確立了兒童最大利益原則。隨后又在《聯(lián)合國預防少年犯罪準則》(利雅得準則)、《聯(lián)合國保護被剝奪自由少年規(guī)則》等國際公約中對兒童權利的保護作了具體規(guī)定。
我國一貫重視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與發(fā)展,對違法犯罪的未成年人實行“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堅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1991年通過的《未成年人保護法》第42條第2款規(guī)定:“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不得披露該未成年人的姓名、住所、照片及可能推斷出該未成年人的資料?!钡?4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免予起訴、人民法院免除刑事處罰或者宣告緩刑以及被解除收容教養(yǎng)或者服刑期滿釋放的未成年人,復學、升學、就業(yè)不受歧視?!?999年通過的《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在對未成年人重新犯罪的預防上同樣堅持了上述原則。2008年12月,中共中央批轉的《中央政法委關于司法體制和工作機制改革若干問題的意見》中要求“有條件地建立未成年人輕罪犯罪記錄消滅制度”。2012年新修訂的《刑事訴訟法》分專章對未成年人的刑事訴訟程序進行了規(guī)定,特別是第275條更是首次從程序法上明確了“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的規(guī)定,自此我國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正式確立。
二、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內(nèi)涵——《刑事訴訟法》第275條的理解
(一)犯罪記錄封存不同于前科消滅
犯罪記錄是國家專門機關對犯罪人員情況的客觀記載,從而將犯罪人員區(qū)別于普通公民。犯罪記錄制度是近現(xiàn)代國家針對依法被宣告有罪或判處刑罰的犯罪人員設立的一項專門的法律制度{1},它是隨著現(xiàn)代社會管理制度而出現(xiàn)的,也是現(xiàn)代社會制度管理完善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
犯罪記錄封存不同于前科消滅或犯罪記錄的注銷。封存是指對未成年人的相關犯罪記錄予以保密,通過技術性操作嚴格限制犯罪記錄被查閱的范圍和權限,但該記錄仍然存在,并為人民法院、檢察機關、公安機關等辦案機關所掌握。前科屬于一種法律事實,是指因犯罪受過有罪宣告或被判處刑罰的事實。只要行為人被定了罪,至于被宣告人是否被處刑,判處何種刑罰,刑罰是否執(zhí)行,均不影響前科的成立。{2}前科消滅意味著徹底清除犯罪人的犯罪記錄,使其恢復正常的法律地位,在法律上不被視為曾經(jīng)犯過罪。
(二)適用對象
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第275條的規(guī)定,犯罪記錄封存適用于犯罪時不滿十八周歲,且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罪犯。該條包含兩層含義:第一,犯罪時不滿十八周歲,即予以封存的犯罪記錄之“犯罪”行為必須是發(fā)生在行為人滿十八周歲之前。第二,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lt;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gt;的解釋》第490條的規(guī)定,被免除刑事處罰也屬于應當封存的對象。行為人只要符合上述兩個條件,即使被發(fā)現(xiàn)犯罪行為時或者審判時已滿十八周歲,其犯罪記錄仍然應當封存。至于行為人是否為初犯、累犯、再犯,是否有認罪、悔罪表現(xiàn),所犯罪行屬于何種性質(zhì),在所不問。
司法實踐中,如下問題還有待解決:
第一,未成年人犯數(shù)罪,只有一罪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但數(shù)罪并罰的結果超過五年有期徒刑,如何處理?僅封存五年有期徒刑以下的犯罪記錄還是全案封存?如果封存五年有期徒刑以下的部分犯罪記錄,則其余犯罪記錄仍然會被外界知曉,這樣難以起到太大的改造作用;如果全案封存,又不符合“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之規(guī)定。
第二,未成年人與成年人共同涉案,其中未成年人的犯罪記錄符合封存條件,如何處理?連同成年人的犯罪記錄一同封存還是僅封存未成年人的犯罪記錄?如果僅封存未成年人的犯罪記錄,實踐中如何操作?解決這個問題,可以建立分案起訴制度。
第三,行為人在年滿十八周歲前后實施數(shù)個行為,構成一罪或者數(shù)罪,其犯罪記錄是否封存?有觀點認為,此種情況不應適用前科報告義務免除的規(guī)定,{3}那么也就不符合犯罪記錄封存的規(guī)定。也有觀點認為,可以分多種情形對其犯罪記錄予以整體封存,這樣能較好地體現(xiàn)我國承辦與寬大相結合的刑事政策。{4}
(三)適用范圍
第一,封存的對象為犯罪記錄。犯罪記錄不同于涉案記錄和違法記錄:涉案記錄{5}指在刑事訴訟過程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偵查機關作出不予立案(或撤案)決定、檢察機關作出相對不起訴、附條件不起訴決定、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記錄,以及對服刑人員進行幫教過程中形成的記錄、社區(qū)矯正記錄等案卷材料。違法記錄指行為人因違反行政法規(guī)而被處以收容教養(yǎng)、行政拘留、強制戒毒等記錄。
第二,封存的犯罪記錄應為輕罪記錄。對于被判處超過五年有期徒刑的重罪記錄,則不屬于封存的范圍。
(四)適用主體特定
有學者認為,所有知曉未成年人犯罪記錄的機關、單位以及個人都應是未成年人輕罪犯罪記錄封存的適用主體。{6}也有學者認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適用主體不同于遵守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義務主體。{7}筆者贊同后者的觀點。實踐中,人民法院在作出判決后,會將裁判文書一同送達給未成年人被暫時羈押的看守所;在判決生效后,也會將執(zhí)行通知書等相關司法文書送達給刑罰執(zhí)行機關如未成年犯管教所。{8}對于被宣告緩刑的未成年人,還會將相關司法文書送達給負責社區(qū)矯正的司法行政機關。{9}
在刑事訴訟過程中,訴訟參與人及相關學校、單位、居住地基層組織或者未成年人保護組織、法律援助機構等單位,基于特定關系如通過參加庭審、旁聽、閱卷、接收法律文書或者其他途徑等方式,也可能知悉未成年人的犯罪記錄情況,但這些單位和個人,連同其他負有遵從、配合司法機關封存決定的單位和個人,均為遵守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義務主體,負有保密的義務,而非法律適用主體。
(五)封存的效力
1.限制查詢。犯罪記錄被封存的,不得向任何單位和個人提供,但有兩個例外:一是“司法機關為辦案需要”進行查詢,二是“有關單位依據(jù)國家規(guī)定”進行查詢。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設計在于對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因此必須要對查詢的例外情況進行嚴格的限定,以免該制度流于形式。
“司法機關為辦案需要”進行查詢的,必須是為了查明案情,確需查詢相關犯罪記錄,且查詢?nèi)藛T還應限定為負責處理該案的直接責任人員,其他不負責處理該案的人員即使是司法機關工作人員,也不得向其提供查詢,防止隨意擴大知曉范圍。這與《聯(lián)合國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標準規(guī)則》(北京規(guī)則)第21條第1款“對少年罪犯的檔案應嚴格保密……應僅限于與處理手頭上的案件直接有關的人員或其他經(jīng)正式授權的人員才可以接觸這些檔案”的規(guī)定相一致。關于“司法機關”的范圍,通常僅指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10}但在這里,司法機關還應包括公安機關和國家安全機關?!稗k案”既包括司法機關辦理刑事案件,也包括辦理民事和行政案件。{11}“有關單位依據(jù)國家規(guī)定”進行查詢的,由于《刑事訴訟法》未對“有關單位”和“國家規(guī)定”的范圍作規(guī)定,筆者認為,雖然《刑法》第30條將“有關單位”的范圍限定為公司、企業(yè)、事業(yè)單位、機關和團體,但該范圍較大,應將有關單位僅限于與刑事處罰密切相關的單位或確有必要查閱犯罪記錄的單位。任意擴大查詢的單位范圍,封存制度的初衷將無法體現(xiàn)。對于“國家規(guī)定”,可以參照《刑法》第96條的解釋將其限定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制定的法律和決定,國務院制定的行政法規(guī)、規(guī)定的行政措施、發(fā)布的決定和命令”,但不包括省級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制定的法律和決定。
在司法機關和有關單位提供了查詢的依據(jù)和理由后,由封存機關決定是否準許查詢。被準許查詢的,封存單位應出具《未成年人犯罪記錄查詢結果告知書》,提供相關犯罪記錄,并告知查詢單位負有對所查詢的犯罪記錄情況予以保密的義務。除此之外的其他單位和個人申請查詢的,封存機關應出具《未成年人犯罪記錄查詢結果告知書》,作出被查詢?nèi)藛T沒有犯罪記錄的答復。
2.免除前科報告義務。對于符合封存條件的未成年人,在入伍、就業(yè)時無需再如實報告自己“曾受過刑事處罰”。相關單位在行為人入伍、就業(yè)時未能查明其曾有前科的,事后不得再以其未如實報告前科為由對行為人作出退伍、辭退決定。
3.法律評價。(1)封存效力的持續(xù)性。犯罪記錄被封存后,其效力便具有持續(xù)性,不因任何原因而終結。即使行為人被發(fā)現(xiàn)漏罪或者重新犯罪,也不應對已經(jīng)封存了的犯罪記錄解封。如果漏罪或者新罪符合封存條件,仍應當封存。有關部門進行查詢后,原有的犯罪記錄仍應保持封存狀態(tài)。
(2)不構成累犯和再犯。有觀點認為,犯罪記錄封存不同于犯罪記錄消滅,即使被封存,其之前的犯罪行為仍然存在,仍然要接受法律的評價。因此,符合累犯條件的,仍構成累犯、再犯。{12}也有觀點認為,犯罪記錄被封存后,未成年人即使再犯罪,司法機關也不得引用其前科犯罪記錄,其前科亦不能作為對其適用累犯或再犯而對其從重或加重處罰的原因。{13}筆者同意后者的觀點?!缎谭ㄐ拚福ò耍芬褜υ缎谭ā返?5條作出修訂,明確將未成年人排除在累犯之外,這符合對未成年人“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如果認為可以構成再犯,人民法院在審理后罪時必然要如實載明其前科情況,宣判后前科情況即會被社會知曉,難以起到改造作用,這也與犯罪記錄封存的精神相違背。
三、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完善——《刑事訴訟法》第275條的修正
(一)建立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
雖然《刑事訴訟法》未正式確立前科消滅制度,但部分省市早有探索。2003年石家莊市長安區(qū)人民法院實施《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實施辦法》,首開國內(nèi)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實踐的先河。2010年7月28日通過的《貴州省未成年人保護條例》第50條第2款規(guī)定,對違法和輕微犯罪的未成年人,可以試行違法和輕罪記錄消除制度。這在國內(nèi)首次以立法的形式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違法和輕罪犯罪記錄消滅制度。前科消滅制度形成了對我國現(xiàn)有法律和社會心理的挑戰(zhàn),但筆者認為,基于人道主義和刑法的謙抑性,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建立未成年人前科消滅制度。
1.擴大適用對象。筆者曾到未成年犯管教所進行回訪考察,在與服刑的未成年犯交流時,我們了解到,對于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未成年人,當他們得知其犯罪記錄依法應當封存后自然是興奮不已,但那些被判處超過五年有期徒刑的,特別是剛剛超過五年有期徒刑的人,不免暗自落淚。
筆者認為,應擴大犯罪記錄封存的適用對象,對所有未成年人,無論罪行輕重,犯罪記錄一律進行封存。
2.擴大適用范圍?!缎淌略V訟法》規(guī)定封存的前提必須是“被判處……刑罰”,而對于那些沒有被人民法院實際判處刑罰,以及在偵查階段、審查起訴階段、審判階段、執(zhí)行階段所形成的涉案記錄以及違法記錄、被宣告無罪記錄{14},《刑事訴訟法》并沒有規(guī)定其屬于應當封存的范圍。
筆者認為,本著“舉重以明輕”的原則,從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與順利改造出發(fā),根據(jù)《未成年人保護法》、《刑事訴訟法》等立法宗旨及關于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司法解釋的精神,應當擴大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的適用范圍,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偵查機關立案記錄、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記錄、被作出相對不起訴、附條件不起訴決定記錄以及對服刑人員進行幫教所形成的記錄、社區(qū)矯正記錄等涉案記錄、違法記錄、被宣告無罪記錄等均參照《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予以封存。需要明確的是,單純違法行為實質(zhì)上屬于行政法的調(diào)整對象。
3.設置考驗期。前科的影響是長久的,甚至終身都不可消磨干凈。正如貝卡利亞所言,對人類心靈發(fā)生較大影響的,不是刑罰的強烈性,而是刑罰的延續(xù)性。{15}這既是刑罰之善,也可能是刑罰之惡。
法律不僅要讓犯罪者時刻保持警醒,更要讓他們看到生活的希望。筆者認為,為了促進犯罪記錄封存與前科消滅之間的磨合,可以嘗試建立有條件的前科消滅制度,即借鑒刑法關于緩刑考驗期的規(guī)定,根據(jù)未成年人所判刑罰的不同種類與期限長短及個人情況,設置不同的考驗期{16}??简炂趦?nèi),對相關記錄作封存處理。如果犯罪人員在考驗期內(nèi)沒有再犯罪或者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等規(guī)定的,則將其先前的犯罪記錄予以消除,真正消除未成年犯的后顧之憂,為其順利接受改造掃清障礙。犯罪記錄消滅,是犯罪記錄封存工作發(fā)展的終點,意味著封存工作已經(jīng)發(fā)揮了積極效用,失足未成年人已經(jīng)完全回歸。{17}
(二)確定封存時機
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的價值在于保護未成年人的名譽,使其免于受到社會的歧視,從而為其盡快回歸社會掃清障礙。由于不同的封存主體作出封存的依據(jù)不盡相同,封存的時間也不一致,特別是在人民法院生效判決作出前,相關涉案記錄是否封存,以及如何封存是一個亟需解決的問題。
根據(jù)《刑事訴訟法》及相關規(guī)定,人民法院對于符合封存條件的案件,在判決作出后即應當對相關犯罪記錄進行封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機關在接到人民法院生效判決文書后即應當對相關犯罪記錄進行封存。因此,當未成年人被立案偵查、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被提起公訴時,其涉嫌犯罪的相關信息仍然可能被披露,致使涉案的未成年人在沒有被人民法院判決為有罪的情況下就受到來自社會、網(wǎng)絡媒體的各種非法律評價,而背負著“罪犯”的標簽。如“李某某”涉嫌強奸一案,因為在立案偵查階段沒有保護好未成年人的相關信息而被網(wǎng)上熱炒,盡管后來在報道的時候采取了相關的技術處理,也未能起到什么實質(zhì)作用。
因此,在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過程中,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等部門應當注意保護未成年人的名譽,在進行信息披露時,需進行必要的技術處理,對未成年人給予特殊保護,不得公開或傳播未成年人的姓名、住所、照片、圖像以及可能推斷出該未成年人的其他資料。具體而言,公安機關對于作出銷案(或撤案)決定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要自作出決定之日起即對案件記錄進行封存。人民檢察院對于作出相對不起訴、附條件不起訴決定的案件,要自作出不起訴決定之日起即對案件記錄進行封存。人民法院對于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要自判決作出之日起即對案件記錄進行封存。
(三)完善封存程序
《刑事訴訟法》對于封存的程序并沒有規(guī)定,實踐中不同部門對封存程序的操作也不盡一致。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是犯罪記錄封存的主要主體,對于各自的封存程序,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考慮:
第一,公安機關對于作出銷案處理或者認為不構成刑事立案標準的未成年人案件,由公安機關自作出相應處理決定時一并作出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記錄進行封存的決定。
第二,對于相對不起訴和附條件不起訴的案件,由檢察機關在作出《未成年人不起訴記錄封存決定書》時,向公安機關、本院檔案管理部門及其他知悉該案件信息的單位和個人送達《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通知書》,相關單位和個人在接到?jīng)Q定書后即應對相關案件信息予以封存或保密。
第三,人民法院在案件審理過程中,特別是律師在閱卷前或者參加庭審前,就應當告知相關單位和個人不得泄露未成年人的信息,并簽訂承諾書。在案件審理終結后,對于符合封存條件的案件,由人民法院依職權作出《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決定書》。在依法向檢察機關、其他知悉案件信息的單位和個人送達裁判文書的同時,一并送達《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通知書》,告知其對案件記錄進行封存或保密。在歸檔時對案件特殊標注,并要求本院檔案管理部門對相關記錄進行封存。
(四)權利救濟
根據(jù)《刑事訴訟法》、《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試行)》、《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的相關規(guī)定,犯罪記錄封存應為依職權啟動模式,無需當事人申請。只要符合封存條件,相關機關就應當對犯罪記錄進行封存。這既是司法機關的職權,亦是其職責,也是法律賦予未成年犯罪人的一項權利。
有學者認為,有關機關、單位和個人如果未依法封存未成年人的犯罪記錄,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可以提起民事訴訟。{18}作為法律監(jiān)督機關,檢察機關有權對記錄封存的合法性進行監(jiān)督。當檢察機關發(fā)現(xiàn)有關機關違法封存時,可提出違法糾正意見,有關機關應當及時糾正并將糾正結果通知檢察機關。{19}
(五)完善相關法律法規(guī)與《刑事訴訟法》的銜接
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初衷是弱化未成年人犯罪“標簽效應”,幫助其重返社會,為其今后的升學、就業(yè)等掃清障礙。但犯罪記錄封存后,只是消除了因犯罪行為而引起的刑事法律評價,但民事、行政法律上的評價以及非規(guī)范性評價的影響依然存在。《公務員法》、《法官法》、《律師法》、《教師法》、《公司法》等都規(guī)定,有犯罪前科的人員不得或在一定期限內(nèi)不得從事公務員、法官、律師、教師、公司的董事、監(jiān)事和高級管理人員等。這些規(guī)定與《刑事訴訟法》關于犯罪記錄封存的立法精神明顯不一致。由于這些法律屬于《刑事訴訟法》第275條第2款中“國家規(guī)定”的范疇,因此相關單位仍然可以據(jù)此查詢相關人員的前科情況,并以此拒絕相關人員進入特定行業(yè)。特別是社會公眾、新聞媒體也往往習慣性地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與罪犯相等同,嚴重影響了他們今后正常的工作、學習與生活。此外,我國目前還沒有建立犯罪信息登記、查詢的專門制度,行為人犯罪信息散見于人事檔案、戶籍登記和其他相關人事資料中。這對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提出了嚴重挑戰(zhàn)。{20}
為了充分發(fā)揮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效用,有必要對相關法律法規(guī)進行修訂與完善,使之與《刑事訴訟法》相銜接。
四、結語
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它涉及到立法、司法、執(zhí)法各個環(huán)節(jié),需要公、檢、法、司等各個部門的分工、協(xié)調(diào)與配合。犯罪記錄封存只能消除刑事法律上的不利評價,但非刑事法律評價特別是非規(guī)范性評價的影響依然存在,這就使得該制度難以發(fā)揮其應有的功效。犯罪記錄封存絕不是一蹴而就的,不僅需要嚴密的制度設計與安排,更需要培育肥沃的法治文化與環(huán)境。
注釋
{1}李玉萍:《犯罪記錄制度初探》,載《法律適用》2010年第12期,第86頁。
{2}趙秉志、廖萬里:《論未成年人犯罪前科應予消滅——一個社會學角度的分析》,載《法學論壇》2008年第1期,第6頁。
{3}張軍主編:《刑法修正案(八)條文及配套司法解釋理解與適用》,人民法院出版社2011年版,第140頁。
{4}肖中華:《論我國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適用》,載《法治研究》2014年第1期,第98-99頁。
{5}筆者將案件處于偵查、審查起訴、審判階段,尚未被人民法院依法作出有罪判決前所形成的信息統(tǒng)稱為“涉案記錄”,因為此時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行為是否構成犯罪還有待人民法院的判決。如果人民法院依法宣告被告人無罪,該涉案記錄則不屬于犯罪記錄;如果人民檢察院作出不起訴決定,案件未進入人民法院的審判環(huán)節(jié),也不屬于犯罪記錄。
{6}曾新華:《論未成年人輕罪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我國新lt;刑事訴訟法gt;第275條之理解與適用》,載《法學雜志》2012年第6期,第80頁。
{7}肖中華:《論我國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適用》,載《法治研究》2014年第1期,第102頁。
{8}《未成年犯管教所管理規(guī)定》第2條規(guī)定,未成年犯管教所是監(jiān)獄的一種類型,關押由人民法院依法判處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未滿十八周歲的罪犯。
{9}《社區(qū)矯正實施辦法》第2條規(guī)定,司法行政機關負責指導管理、組織實施社區(qū)矯正工作。
{10}陳光中、崔潔:《司法、司法機關的中國式解讀》,載《中國法學》2008年第2期,第83頁。
{11}曾新華:《論未成年人輕罪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我國新lt;刑事訴訟法gt;第275條之理解與適用》,載《法學雜志》2012年第6期,第79頁。
{12}馬艷君:《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實踐設想》,載《法學雜志》2013年第5期,第123頁。
{13}張軍主編:《新刑事訴訟法法官培訓教材》,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第409頁。
{14}無罪記錄是否應該封存,筆者認為應當區(qū)分不同情形:如果未成年人涉嫌犯罪的行為已不可避免地為外界所知曉,此時公布法院判決結果,對未成年人來講是一個澄清的大好時機;如果未成年人涉嫌犯罪的行為未被外界知曉,此時若不予封存相關案件記錄,信息一旦外漏,則社會公眾難免會基于社會防衛(wèi)心理,仍然將其視同潛在的“犯罪分子”,不利于未成年人今后的社會生活。
{15}[意]貝卡利亞:《論犯罪與刑罰》,黃風譯,中國法制出版社2005年版,第58頁。
{16}筆者認為,考驗期應長于所判刑罰的期限,否則可能會出現(xiàn)刑罰還未執(zhí)行完畢而考驗期已過的情形,此時就消除犯罪記錄未免過早。
{17}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課題組:《未成年人輕罪犯罪記錄封存程序的構建》,載《山東審判》2011年第2期,第18頁。
{18}曾新華:《論未成年人輕罪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我國新lt;刑事訴訟法gt;第275條之理解與適用》,載《法學雜志》2012年第6期,第81頁。
{19}劉清生:《規(guī)范與事實之間的沖突與彌合: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未來走向》,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12年第6期,第87頁。
{20}劉清生:《規(guī)范與事實之間的沖突與彌合: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的未來走向》,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12年第6期,第85頁。
[作者簡介]徐元永,李玲,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