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香港,是我小時候的事。我坐在沙發(fā)前的地板上,看著那只叫麥兜的小豬跟在媽媽后面,走過一排排灰色的樓房。清早的店鋪還未開張,幾床被單靜靜地晾在陽臺上。一輛小轎車緩緩地轉(zhuǎn)過街角,帶起一張過期的報紙……我當時只是覺得這畫面干凈得有些不真實,那只粉色的小豬在這巨大的背景中,就這樣占據(jù)了我心里的一個角落。
如今,在夏末的黃昏,我坐在香港藝術館的沙發(fā)上,對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維多利亞港就在眼前。讓我驚奇的不是林立的樓群,而是那片海。有人說城市是冰冷而麻木的,任何風景與美麗都與它無緣??墒俏颐媲暗倪@座城卻不是如此。陽光細碎地灑在海面上,幾只欲覓落腳之處的海鳥剛站上渡輪的欄桿,旋即又飛向他處。這片閃動的海正如這座城中的人,雖沒有大起大落,卻又永不停歇地忙碌著。那幾只海鳥不就像那些遠行的人嗎?當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是自己的歸宿,它們便匆匆離去。
如果用藝術形式來比喻一個地方,我覺得巴黎是塞尚的油畫,色彩艷麗而明朗;北京則是畫在泛黃草紙上的素描,滄桑背后是肅穆莊嚴;而香港,就像是我面前的這一組組現(xiàn)代攝影作品,有些華麗卻不知所云,有些簡單卻又令人窒息。
入夜了,我裹挾在滾滾的人流中,隨著他們匆忙的腳步走過一個個路口,紛亂的招牌與霓虹或撲面而來,或從頭頂掠過,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光影。當一個人擠在人群中時,眼睛總是不自覺地向上看,總是想讓目光越過前方的一排排的人頭,去探知前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抬起頭,巨大的廣告牌擋住了面前的大樓,金發(fā)的模特半躺著,白皙的頸上是名貴的珠寶,她微笑著,用迷離的雙眼俯視著過往的人群,手中名貴的皮包在鎂光燈下分外耀眼。我掙扎著要離開人群。離開人群后,我才注意到身邊這些店鋪:匍匐在城市的腳下,霓虹燈無力地閃爍著,音像店的門窗上,貼滿了老電影的海報,店內(nèi)飄出的粵語歌湮沒在了陣陣的車鳴聲中,而在街口一家有著破舊招牌的魚丸店里,一位老者看著空蕩蕩的幾個座位默默地切著一只燒鵝……
說到路,不論是康莊大道抑或是羊腸小徑,都是一直向前的。而這里的路似乎都是向上的,人們?nèi)缤酥|車,拉著鋼索,不斷地向上爬。從狹小的店鋪爬向奢華的大廈,從一碗魚丸粗面到一桌海味山珍,一路穿過不斷變換的燈光,最后站上那摩天大樓的天臺。我不知道,那些真正來天臺的人,感覺到的是紙醉金迷過后的黑夜的寒冷,還是海闊天空下的陽光的溫存?
深夜搭著末班車從繁華的尖沙咀趕回沙田的酒店,經(jīng)過一排排民居,幾床被單孤零零地晾在那里,一盞街燈閃了閃便熄滅了。我終于知道那只叫麥兜的小豬為什么那么干凈可愛了,因為在繁重的生活壓力下,人們要的不過是那一份淡得發(fā)白的純真。
對于這座城市,我不過是一個過客,坐在燈光下寂靜的碼頭,聽了聽汽笛,吹了吹海風。
【作者系北京市昌平區(qū)新東方外國語學校高二(1)班學生,指導教師: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