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春的中歐，從12世紀的神秘古堡到18世紀的華麗宮殿，從維也納到瓦杜茲，記者一路追尋著列支敦士登王室?guī)装倌陙淼乃囆g收藏足跡。透過那些從文藝復興時期延續(xù)至比德邁耶爾時期的畫作、瓷器、家具乃至古代兵器，可窺見這一歐洲最古老貴族跨越5個世紀的財富傳承軌跡。

如今，3萬多件藏品中的100件，被送抵上海。3月12日，“魯本斯、凡·戴克與佛蘭德斯畫派——列支敦士登王室珍藏展”在上海中華藝術宮開展，并將持續(xù)到6月2日。

擁有世界上最重要的私人收藏，還只是這個家族財富的一部分。除此之外，這個家族還涉足銀行、地產、酒莊、林業(yè)、水稻種植、宮殿、能源等領域，連同收藏品在內的財富占到整個國家經濟的5%?10%，投資于海外的資產更是遍布全球。

如今，列支敦士登已經成為全球最富有的國家之一，人均GDP高達14.4萬瑞士法郎（約合101萬元人民幣），其王室也成為歐洲最富有的王室。

然而，財富的獲得并非一帆風順，經歷過戰(zhàn)亂衰敗、改制起伏的歷史，也飽受財富的遷徙和被掠奪，在源源不斷的創(chuàng)造力之下，列支敦士登家族通過資產的重構和整合，才得以實現(xiàn)財富的保值增值，代代相傳。

“我的角色更像是一家企業(yè)的CEO，或者是職業(yè)經理人?！睌z政王儲亞洛伊對《財經國家周刊》記者說。

家族基因

“這幅畫能賣多少錢？”一位同行人士好奇地問。

“什么？”列支敦士登王室收藏負責人約翰·克拉夫特內顯然被這個提問驚了一下，“這是私人收藏！”對于列支敦士登家族而言，收藏藝術品的核心要旨，是為了欣賞。

“這當然是一筆相當大的投資，但這些收藏是家族的樂趣所在?！弊谄浼易逅鶕碛械倪@座裝滿13?19世紀大師作品的瓦杜茲古堡中，攝政王亞洛伊直言，“當我把它們掛在房間里時我感覺很舒服。同時我們也希望以開放和創(chuàng)造的心態(tài)讓更多人欣賞到這些作品，這就是為什么我們會在國外舉辦展覽?！?/p>

列支敦士登家族收藏是一段與數(shù)個世紀以來伴隨其家族自我形象投射相關的激情故事。

故事始于17世紀、熱衷于藝術贊助和收藏的第一代統(tǒng)治者卡爾一世公爵執(zhí)政期間。

到其兒子、第二代繼任者卡爾·歐西比烏斯時期，雖然財務狀況經常不穩(wěn)定，但總是排除干擾，繼續(xù)父親的藝術贊助和收藏活動。他還首創(chuàng)了系統(tǒng)利用美術品貿易活動購買繪畫和雕塑的方法。同時，他馴養(yǎng)了許多舉世聞名的駿馬，并用這些馬匹與當時的第二大藝術品收藏家利奧波德·威廉姆公爵進行交易，換取繪畫作品。他以著述的方式確立了有關藝術品贊助、收集和保存工作的專業(yè)標準，這些有關藝術品的著作連同建筑理論、公爵教育和種馬場運營等著作，一同被子孫后代當作指導方針加以遵守。

第三代繼承人約翰·亞當一世繼續(xù)拓展貿易網，甚至比父親更進一步利用了發(fā)展中的國際藝術品貿易活動所提供的關系網。例如，他在荷蘭和意大利雇傭代理商，及時了解國際動態(tài)，收集大量新的藝術品。維也納的花園宮和城市宮都是在他這一輩建的。

克拉夫特內表示，列支敦士登王室收藏的一些作品有著十分完備的收購記錄，甚至還記載有詳細的支付程序，操縱這些支付程序的是一個極其發(fā)達的國際銀行體系，“這讓我們這些從事王室收藏的工作人員始終為此驚訝不已。”他說。

約翰一世過世時擁有能填滿50個房間的藏品。這些藏品一部分屬于限定繼承的財產（即整個財產是不可分割、不可轉讓的），另一部分則是家庭成員收集的，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通過成員之間的物物交換得來的。直到18世紀末，所有這些個體成員的收藏都與那部分限定繼承的財產合為一體。

動蕩與重建

歷代所有者因個人的審美差異，常常淘汰掉數(shù)百件作品，并填補上更多符合個人審美的作品，這種現(xiàn)象一直延續(xù)至1938年。

“這種與過去決裂的行為有時也會造成災難性損失。”克拉夫特內舉例說，約翰二世就僅憑個人喜好作出將所有裸體畫從王室收藏中剔除的決定，其中包括魯本斯的一些早期重要作品。他還熱衷于保護舊文化，停止對當代藝術品的收購，后者直到最近幾十年才在王室收藏中得到恢復。

不過，約翰二世的貢獻體現(xiàn)在他奠定了家族的收購策略，即追求對各種風格的豐富多彩的融合。這從花園宮的內部陳列中可見一斑，回避傳統(tǒng)收藏的嚴肅氣氛，轉而推崇一種溫暖典雅的家庭收藏氣氛。指導其收藏活動的柏林藝術歷史學家威廉·馮·博德的畫像至今仍擺放在花園宮的展室內。

博德對當時繪畫、家具、雕塑等大約800件藏品進行了詳細分類，使其在二戰(zhàn)中得以轉移。為了避免和納粹政權的紛爭，這個家族從維也納遷至瓦杜茲，從此瓦杜茲成為保存收藏品的中心。但直到1945年4月，大部分藏品才最終得以在瓦杜茲城堡再次聚齊。

“二戰(zhàn)后是一個艱難的時期，我們賣出了很多件藏品，到目前為止家族資產中的最大部分在現(xiàn)在的捷克共和國?！眮喡逡琳f。

戰(zhàn)后持續(xù)20年的對藏品的大量出售也曾使王室收藏數(shù)次面臨分崩離析的威脅。位于維也納魯騷區(qū)的花園宮和銀行街的城市宮也不得不通過出租所得收入補貼其維護費用。

直到1976年，漢斯·亞當二世公爵、也即現(xiàn)任大公、亞洛伊的父親，主持家族產業(yè)的重建，聘專人任主管，王室收藏又開始執(zhí)行積極的收購政策。此前，他阻止了曾被慎重考慮、并差點被采納的王室收藏整體出售的方案，以及為王室收藏的核心藏品在公國外尋找永久性陳列場所的想法。

花園宮和城市宮也陸續(xù)被收回，從而重新成為對公眾開放的展館。特別是城市宮，如今已成為維也納唯一一座兼具原先巴洛克式結構和19世紀中期輝煌壯麗的洛可可風格的建筑。同時，這座宮殿的頂層也是現(xiàn)任王室在維也納的居所。

傳承與管理

“王室大部分財富是上百年來在列支敦士登境外獲取的，王室不僅沒有征百姓的稅收，而且還要為政府和議會出資。”在城市宮富麗堂皇的大殿午宴中，漢斯·亞當?shù)牡艿堋GT集團董事會主席菲利普說，多樣化投資，是王室家族投資成功的最重要基因。

列支敦士登家族是歐洲最古老的貴族、掌權執(zhí)政的王室，同時也是一個極其成功的企業(yè)家族?；蛘呖梢哉f，其是世界各君主立憲制國家中惟一自主經營、自食其力的皇族。三位王子各司其職，除大王子亞洛伊主政之外，二王子與其舅舅一起負責家族的金融事務，三王子則掌管農業(yè)等。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當屬LGT集團，它脫胎于1920年成立的LGT銀行，1930年被王室購得大部分股份，并于1970年被列支敦士登大公基金會完全接管，漢斯·亞當二世公爵本人是基金會主席。

截至2013年6月30日，LGT總資產達281億瑞士法郎，管理的資產達1200億瑞士法郎，是列支敦士登最大、最主要的企業(yè)，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完全由家族擁有和管理的私人銀行和資產管理集團。目前在全球開設了28家分支機構，有三分之一的員工在亞洲，在中國香港的業(yè)務已達30年。作為中國境內的首批國際機構投資者之一，其在十多年前就已投資于中國的PE機構。2013年在北京設立辦事處，還將考慮進軍中國其他地區(qū)。

皇室家族的財富與資產管理，均全權交由LGT負責。LGT的其他客戶亦可以參與到皇家投資組合中。

而王室資產管理成功的另一個因素是挑選最頂尖的投資經理。

“我的全部工作就是挑選最好的經理?！盠GT皇家投資組合的負責人說，“我對業(yè)績負責，但是我不管選擇什么投資品種，這些由經理們做主?！?/p>

LGT在投資經理的選擇上采取外包方式，目前一共有超過250家機構的專業(yè)人士參與執(zhí)行皇室投資組合。LGT每年多次定期考察這些投資經理。

“財富，意味著你有能力做一些事。但如何以建設性的方式使用財富，既是挑戰(zhàn)，也是動力。不論家族成員涉足的是商業(yè)、政治還是藝術領域，我們真正關心的是，每一個家族成員都能以正確積極的態(tài)度利用家族及其本人所擁有的財富?！狈评兆詈蟮膸拙湓捦嘎冻隽兄Ф厥康峭跏覍θ松?、財富、以及家族的態(tài)度。

《財經國家周刊》：你個人最喜歡的作品是什么？

亞洛伊：我非常喜歡魯本斯為他孩子畫的兩幅油畫作品：魯本斯的長女克拉拉·賽琳娜·魯本斯的肖像，以及他的兩個兒子在一起的那幅。

凡·戴克的一些壁畫也很不錯，但不知為什么我更喜歡那些大場面的壁畫，戰(zhàn)斗場面是我最喜歡的。

還有一些風景、靜物的畫作也很不錯。不久前我們得到的一幅有一頭獅子的畫作，我就非常喜歡。

不幸的是，我們不得不替換一些倫勃朗的作品，因為我們其實并不喜歡太多的裸體女人或是太殘忍場景的畫。所以，我們賣掉了一些重要的也是很奇妙的作品。

《財經國家周刊》：作為世界上最富有的貴族，你是否方便透露你們總體的投資回報？

亞洛伊：我們盡量多樣化地投資在各種不同種類的資產類別上，分散風險，收入也很多元。我們投資于傳統(tǒng)的資產，也投資于非傳統(tǒng)資產。有一部分，我們是通過專家和資產管理公司去做，按照傳統(tǒng)的流程，選擇最好的人，至少是我們認為最優(yōu)秀的人。我們通常也會設有一些非執(zhí)行董事，對管理層及家族人員進行監(jiān)督并提出建議。還有一部分，我們直接授權給某些投資項目，我們通常會在他們的管理團隊中委派一位執(zhí)行董事。

《財經國家周刊》：對于中國的一些“新富家族”，在如何管理資產并實現(xiàn)財富有序傳承方面，你有何建議？

亞洛伊：我能夠分享的經驗是：你可以在你的家庭內部制定一些大家都彼此認同的規(guī)則，或者叫“家族章程”，這能夠規(guī)范家族成員在作出一些重要決策時的行為；建立家族里的管理和工作方式；確保下一代受到良好的教育；尋找顧問指導你如何管理家族資產；重視并鉆研如何教育下一代的問題；對家族資產要有一個較好的多樣化投資，不要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到一個籃子里。

《財經國家周刊》：今年正好是你攝政10年，10年來列支敦士登從一個純農業(yè)國家轉型為現(xiàn)在的高端產品生產國，列支敦士登僅僅用了40年時間，這是怎么做到的？

亞洛伊：這很難用一兩句話說清楚。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保持一個長遠的視角和一個長期的戰(zhàn)略，所有的改變都與戰(zhàn)略相一致，列支敦士登過往正是這樣做的。

列支敦士登是一個繁榮的國家，作為這樣一個小國的元首，可以有更多的私人生活，同時還能保持國家的穩(wěn)定發(fā)展，這是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我們經濟的真正騰飛，起源于對世界的開放貿易。特別是二戰(zhàn)后，對歐洲、包括歐洲以外的其他一些國家降低關稅，列支敦士登的經濟真正蓬勃發(fā)展。

我們的一個優(yōu)勢是，我們是非常小的國家，做正確的事情，見效可能會比大國快一些。但是也不盡然，比如中國，由于改革，也獲得了快速而強勁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