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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惹啼痕

        2014-04-29 00:00:00付秀瑩
        北京文學(xué) 2014年11期

        這陣子,大全媳婦心里不痛快。

        早晨起來,屋里屋外都收拾利落了,才忙著弄早飯。平日里,大全在外頭吃壞了胃口,難得在家,就好個素凈的。大全媳婦琢磨著,和一小塊面,搟點小面葉兒,薄薄地切了,清水白煮,點上幾滴醋,點上幾滴醬油,再點上幾滴香油,再綠綠地撒上一把芫荽末子;再臥上一個荷包蛋,荷包蛋要嫩,老了就不好了,最好呢,有那么一點溏心,咬在嘴里,有金黃的汁子流出來。煮面葉兒的湯要寬一些,盛在碗里,是半碗湯半碗面,連湯帶水,再好不過了。

        面葉兒搟好了,在案子上晾著。她洗了手,去菜畦里拔幾棵芫荽。見棱見方的大院子,菜畦就在院子的西墻下面,挨著水管子。這菜畦是她一手侍弄的。有西紅柿,有豇豆角,有四月鮮,有茄子,有萵苣,有茴香,還有芫荽和小蔥,邊邊角角的地方,還點了幾棵北瓜。大都是頭一年留下了種子,沒有的呢,就去集上買回來。家里的地早就給別人種了,她的意思是,想留下半畝三分的,種點菜。大全哪里肯聽,干脆一分都沒有留。幸虧院子大,她就賭氣在院子里開了一個菜畦,瓜瓜茄茄的,算是過過種地的癮。

        又是一個大熱的天氣。今年不知道怎么了,熱得早。剛過了小暑,就熱得人受不了。要是數(shù)了伏,還不知道能有多熱。樹影子細細碎碎的,落了一院子。雞冠子花紅得胭脂似的,好像是馬上就要紅破了。美人蕉就收斂多了,肥大的花瓣子,嫣紅中帶著那么一點點黃,艷倒是極艷的。

        她把芫荽在水管子底下洗了,切好,盛在一只小白瓷碗里。想了想,又剝了一頭紫皮蒜。大全橫豎離不開蒜。正忙著,她嫂子來電話了。

        掛了電話,她心里有些納悶。嫂子在電話里問她,今兒個有空沒有,她想過來看看。她怎么不知道她這嫂子?無事不登三寶殿。大早起的打電話來,看來是又有事了。

        鍋里的水早開了,她也不敢就下面葉兒。面葉兒這東西,煮早了,容易糟。也不知道大全什么時候回來。昨天夜里,難得沒有出去喝酒,卻一早被電話叫去了廠子里。有心打電話問一問,又怕他嫌煩??此巧裆?,一定是有什么要緊事。

        太陽越來越高了,總有一竿子多吧。廚房里被照得明晃晃的,越發(fā)顯得干凈亮堂。全套的廚具,據(jù)說都是進口貨,跟電視里的一個樣兒。大全這家伙,就是會糟蹋錢。有時候,她立在這賊亮亮的廚房里,忙著忙著,忽然就恍惚了,真是做夢一樣。誰會想得到呢,這輩子,她也有如今這個福分。當(dāng)初嫁給大全的時候,怎么就沒有看出來呢。

        正等得心焦,聽見門響,跑出來一看,是小別扭媳婦銀花。

        銀花和大全媳婦娘家是一個村的,算本家堂姊妹,大全媳婦年長幾個月,在娘家堂姊妹中排行老三,銀花叫她三姐。兩個人在娘家時候就十分要好,胳膊離不開腿。如今都嫁到芳村來,更覺得親近了。

        大全媳婦見銀花一張臉兒黃黃的,眼睛下面有兩塊青,頭也沒有梳,不像平日里油光水滑,覺得蹊蹺,便問怎么了,怎么起這么大早?銀花眼圈兒一紅,只是低頭不說話。大全媳婦知道她素日里的脾氣,最是一個剛硬要強的,趕忙去廚房里把火關(guān)了,盡著她往北屋里讓。

        進屋坐下,經(jīng)不住大全媳婦再三再四地問,銀花才抽抽搭搭說了。原來是她家小閨女二娟子,有了。大全媳婦急得問道,二娟子?不是才上高一嗎?銀花說,可不是,這些日子見她茶飯不想的,吃了就吐,整天價身子懶懶的,還想著是天兒熱,暑氣鬧的,去會開那兒抓了點兒藥給她吃。黃花閨女家,誰敢往這個上頭想呢?銀花說,老是不見好,就帶她去找會開看,會開給摸了脈,說是喜脈。這個不死的妮子!大全媳婦說,當(dāng)時旁邊有沒有人?這個要是傳出去,好說不好聽。銀花把大腿一拍,哭開了。誰說不是?會開倒是把我叫到一旁說的??蛇@種事,怎么瞞得住?我這張臉哪,叫我往哪里擱!三姐,你看我這命!看我這命!大全媳婦嘴拙,也不知道怎么勸她,急得在地下團團轉(zhuǎn),又去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康師傅綠茶給她。見她哭得傷心,便小心勸道,這年頭兒人心亂,孩子年紀又輕,難保不出個一差二錯的。再說了,如今人們都開通了,這個也不算什么。眼下得趕緊想辦法。這種事,耽擱不得。銀花咬牙罵道,她死了才干凈!她怎么不去死!還嫌我命好!銀花說,就當(dāng)我沒有生這個閨女!橫豎我還有一個!正說著,聽見大全在院子說話,便都不說了。張著耳朵一聽,原來是在打電話。

        銀花趕忙擦干眼淚,起身要走。大全媳婦知道她是怕大全知道,也不攔著她。在院子里見了大全,銀花低頭叫了一聲姐夫,匆匆走了。大全見她眼睛紅紅的,一面洗手,一面問怎么了。大全媳婦說,沒事兒。還不是她那妯娌,厲害茬。

        吃著飯,大全又接了好幾個電話。大全媳婦說,又沒有著火,什么事兒這么急,還叫不叫人吃頓安生飯了?大全把最后一口吃完,大全媳婦趕忙扯了一張餐巾紙給他,見他吃了一腦門子汗,又去擰了個涼毛巾把子來。大全胡亂擦了一把臉,又擦了擦脖子,仍舊把毛巾遞給她。個兒個兒個兒個兒打著飽嗝兒,一面去找他的煙斗。大全媳婦泡了茶端過來,坐在一旁,看著男人吸煙。

        大全斜靠在那只榻上,榻挺寬挺大,竟也被他盛得滿滿的。大全媳婦看他二郎腿一蹺一蹺的,一只拖鞋掛在大腳趾頭上,十分驚險。剛要起身替他拿下來,不想那拖鞋啪嗒一聲,掉地下了。大全的手機滴滴滴滴響個不停,像一只不安分的小家雀兒。大全有時候拿起來瞄一眼,有時候呢,干脆不理會。大全媳婦知道,都是些沒要緊的短信微信七七八八的什么信,故意不問。大全美美地吸了一斗煙,喝了茶,歪在沙發(fā)上,閑閑地玩他手上那串佛珠。大全媳婦見他心情還好,便說,廠子里眼下缺人不?大全媳婦說她想叫大娟子到廠子里。大全說,大娟子?不是在城里待得好好的么。大全媳婦說在城里是不假,可她那個美容院,也是好人家的閨女呆的?大全說,銀花今兒個來是為這個?大全媳婦說,那可是冤枉了她。她跟她那二妯娌吵了一架,氣不過,來家里說說話兒。大全說,還有人敢欺負她?大全媳婦說,銀花是厲害,就是厲害在那一張嘴上。心眼子倒是忒軟,我們姊妹一個樣兒。大全就笑。大全媳婦說,大娟子那閨女,長得真是疼人兒。比學(xué)軍小一歲,學(xué)軍屬大龍,大娟子屬小龍。說是二龍在天,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頂般配。大全媳婦說,大龍降小龍,咱學(xué)軍還能拿得住。大全說,是銀花說的吧?就好燒香點火,裝神弄鬼的。你也信!大全媳婦說,婚姻大事,總得好好算算。銀花她就是靈驗,十里八村的,誰不信服?大全說,那她怎么不算算她自己的命?光景過得,大窟窿小眼的。大全媳婦氣道,這也是當(dāng)姐夫的說的話?大全說,當(dāng)姐夫的該怎么說?啊,你倒是教教我?大全說,都說小姨子有姐夫的半個屁股,是不是這話?大全媳婦見他嬉皮笑臉,便咬牙罵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日頭已經(jīng)轉(zhuǎn)到房子后面去了。院子里花木多,陰涼也多。院子里原是大理石鋪地,后來嫌滑,就又拆了,改成大塊的青石板,還用石頭砌了一個魚缸,養(yǎng)著金魚。有一棵很大的杏樹,也不知道大全是從哪里弄來的,葉茂枝繁,十分肯結(jié)果子。大全媳婦知道,魚啊,杏啊,發(fā)財樹啊,男人不過是圖個吉利。做買賣的人么,都信這個。這家伙,煮熟了的鴨子,嘴硬。銀花是芳村有名的“識破”?!白R破”的意思,就是有天眼,和凡人不一樣。據(jù)說,能夠看破世事,直接和仙家通話。大全媳婦起初也不信,穿開襠褲一塊兒長大的銀花,怎么忽然就開了天眼了?眼見得銀花被人傳得神是神鬼是鬼,遇到事兒,人們就說,找小別扭媳婦去看一看。后來,有一回,為了大全的事兒,她跑去找銀花。銀花說她給燒一燒,問一問。銀花跪在地下,嘴里念念有詞,說是翟門劉氏,彩鳳隨了烏鴉,遇人不著,求仙家給開解開解。銀花家迎門掛中堂的地方,掛著一整幅神,大全媳婦只抬頭看了一眼,見密密麻麻的,一個也不認識,生怕看多了有沖撞,就不敢再看,只有眼巴巴看那炷香。眼見得那香霍地一下就見了明火,銀花趕忙說,求仙家息怒,凡間小事,本來不該驚動仙家,念在這翟門劉氏,多年來信神敬神,初一十五都上香上供,求仙家把她的運命給破一破。大全媳婦正看得發(fā)呆,只見銀花把身子一扭,轉(zhuǎn)過臉去,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卻是男人的嗓音,說是此人本不是人間的角色,原是王母駕前的一個小童,偶然動了凡心,下到人世間來,注定要經(jīng)歷一番繁華熱鬧。至于那些個鶯啊燕啊,花花草草,也是他該有的劫數(shù)。過了五十六歲,自然會洗凈紅塵,重新做人。翟門劉氏,你姑且熬著吧。大全媳婦聽得真切,覺得每一句話,都好像是從她自己肺腑里掏出來一樣。待要細問,銀花卻忽然哎喲一聲,睜眼醒過來。問她什么,說都不記得了。大全媳婦反復(fù)琢磨那仙家的話,越想越是,自此深信不疑。

        晌午飯只她一個人吃。她忖度大全的口氣,知道大娟子的事兒八九不離十,很是喜歡。想著等最后定了再說,到底忍不住,給銀花打了個電話。銀花自然也十分喜歡,說是她那兒有人家送的土雞蛋,她這就搬一箱子過來。大全媳婦趕忙攔住了。這幾年,銀花家少不得有些稀罕東西,都是那些個來燒香問事的人送的。大全媳婦眼里哪看得上這些?她心里盤算的,是學(xué)軍和大娟子的事。大娟子這閨女,長得模樣兒好不說,脾氣也柔順,最要緊的,大娟子是她的娘家外甥女,雖不是嫡親的,可是俗話說,抓把灰,比土也熱。要是能親上加親,再好沒有了。

        心里喜歡,大全媳婦一面弄飯,一面就哼起了河北梆子?!跋脬昃┡毋炅航袢盏靡姡业搅?,找到了兒的父,再不作難。尋小店咱們暫且歇息一晚,到明日見你爹骨肉團圓……”平日里,肥雞大鴨子吃膩了,今兒個只她自己,就想著吃一口清淡的。去菜畦里摘了一把豇豆角。這豇豆角要老一些的才好,老豇豆又面,又筋道,不比那些個嫩的,入口就化,一點意思沒有。把豇豆角洗了,切成段。添了小半鍋水,在蓋簾子上頭鋪好屜布,把豇豆角鋪在屜布上頭,再撒一層干玉米面,蓋鍋蓋,蒸上十來分鐘,就好了。然后是弄作料。蒜泥要多多地放,還有醋,還有醬油,還有香油,最好是再炸上那么一點花椒油辣椒油,味道就更足了。這樣的飯食,芳村人叫作“苦累”。這“苦累”,也有用嫩榆錢兒做的,也有用嫩馬生菜做的。都是早年的東西,如今,恐怕沒有人這么吃了。剛坐下要動筷子,聽見院子有人叫她。她嫂子一撩簾子走進來,滿臉汗津津的。

        她趕忙起身,叫她嫂子洗把臉,又把空調(diào)打開,問她吃飯了沒有。她嫂子瞅了瞅她的碗,就笑道,怎么吃起這個來了?是憶苦飯?她說,什么憶苦飯,就是一下子想起來了。平日里他們爺兒幾個也不肯吃。她嫂子就笑。她見她嫂子笑得奇怪,當(dāng)是笑她故意哭窮,深悔自己不仔細,知道她嫂子要來,怎么就想起吃這“苦累”來了。她這嫂子又是個不省事兒的,往少了說,怕有一百個心眼子。她那哥哥,老實疙瘩一個,被她拿捏了大半輩子。還有她那老娘,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得。又一想,管她!在我的院子我的屋,我想吃什么飯,難不成還要看旁人的眼色。便笑著讓她嫂子。姑嫂兩個坐下吃飯。她看了看飯桌上的“苦累”,到底覺得不像樣,又去冰箱里拿出半只醬鴨子撕了,切了一盤火腿腸,又把頭天燉的肘子拿出來,在微波爐里熱。她嫂子一個勁兒地說甭忙活甭忙活,筷子卻急雨一般,直直落在那些個鴨子肘子火腿腸上。有日子不吃“苦累”了,她吃了一大碗,她嫂子卻只淺淺地動了幾筷子。有心去給她嫂子煮一碗速凍餃子,又很看不上她那樣子。想了想,去拿了幾包芝麻糊和豆奶粉來,燒開水沖了,端給她嫂子。她嫂子咝咝哈哈地,喝得香甜。雖說是開著空調(diào),卻也喝得滿頭大汗。她嫂子一面擦汗,一面說,看我這汗。吃飯出汗,一輩子白干。

        吃罷飯,她也不收拾鍋碗,忙著把她嫂子讓到北屋客廳里坐下。又把冰箱里半個西瓜拿出來,切成一牙一牙的,遞到她嫂子手里。姑嫂兩個就吃瓜,一時也沒有話。

        大全媳婦看她嫂子吃得狼狽,西瓜汁子順著手腕子淌下來,心里恨她吃相難看,也不好說她,只有忍著。幸虧大全不在家,他要是見了,說不定又是冷哼熱笑的。她這嫂子生得奇怪,上身瘦,下身卻極胖,尤其是屁股,大得磨盤一般,整個看上去,真仿佛一個梨的形狀。頭發(fā)偏偏燙了,亂糟糟老鴰窩一樣。她嫂子吃著瓜,噗噗噗噗地吐出一個一個的瓜籽兒來。大全媳婦知道她有事,卻也不問,等著她開口。她嫂子吃著瓜,說了有兩車子閑話兒,左拐右拐,終于拐到正題上來了。

        原來是,她嫂子的娘家哥哥,為了老墳上的幾棵樹,跟人家打起來了。被人家打得腦袋上開了一個大口子,縫了有十來針?,F(xiàn)今人還躺在醫(yī)院里,掛著水。大全媳婦啊了一聲,忙問是誰家這么樣橫?把人打成這個樣?他嫂子說,還有誰家?咱村子里的瓦片家么。仗著他叔叔是村干部,如今走道兒都橫著走。人家院房又大,人又多,甭說真的上手打,就是在旁邊拉一拉偏架,就夠我哥受的。她嫂子說她哥如今被打成這樣,那賊操的連面兒都不露一下,藥費也不出,打手機關(guān)機。欺負老實人!她嫂子說,誰不是爹娘養(yǎng)的?我哥好好一個人,被人家打得頭破血流的。我嫂子死啊活的鬧騰不說,就是可憐我那老娘,八十歲的人了,還跟著小人兒家們擔(dān)驚受怕。一天一夜了,米粒子不沾牙。我這當(dāng)閨女的,瞅著真是刀子剜心一樣哪。大全媳婦聽她像是倒了核桃車子,骨碌碌沒完沒了,也插不進話去,只有一個勁兒地點頭,跟著罵那賊操的。她嫂子說,我也是沒有一點法子,才跑來求你,好歹叫我那妹夫出個頭。大全媳婦皺眉道,他啊,又不是一個村子,隔村邁舍的,恐怕……她嫂子說,誰不知道妹夫臉面大?不說是咱們東燕村,青草鎮(zhèn),就是縣上的人,有哪個敢不買他的賬?況且,妹夫他和芳村的干部們也熟,只要芳村的干部肯出面,咱東燕村的干部能不給這個臉?自古是官官相護。大全媳婦聽她嫂子說得嚕蘇,心里十分不耐,也不好露出來,想這個忙,恐怕還得幫一幫。她嫂子是個厲害貨,心辣手也辣,最使得出來,就不為了自己的親哥,親娘還在人家手里呢。芳村有句話,媳婦越做越大,閨女越做越小。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人家做媳婦的,早晚要給自己的爹娘養(yǎng)老送終?做閨女的,少不得要做小伏低的,放下身段來。想到這里,大全媳婦便勸道,嫂子你也別太傷心了。這個事兒,咱們占著理兒,怕什么?再怎么,他動手打人也有錯在先。等大全回來,我叫他想想法子。她嫂子見她松了口,也就慢慢收了眼淚,又說了一會子閑話。說是這幾天心忙,偏偏又要拆洗了。他奶奶的被褥,她得趁著這伏天兒,拆了洗了。去年她留了新棉花,預(yù)備著給老人家做新被子褥子,新棉花輕軟,又暖和,老人家么,怕冷,夜里翻身又不靈便。她聽她嫂子絮絮叨叨的,心里冷笑一聲,知道她這是在她這里賣好兒夸功勞。心想就我平常手指頭逢里漏下來的,就夠你們一家子吃喝。給你們的還少了?也不點破她,只點頭微笑。

        她嫂子走的時候,她給她裝了一大袋子排骨,一個肘子,一大包上好的冰糖,又到菜畦子里現(xiàn)摘了幾個茄子,一堆西紅柿,又割了一捆子茴香,囑咐她回去蒸包子捏餃子,娘就好吃個茴香餡兒。又去超市里買了一只燒雞,半斤咸驢肉,一大塊子牛腱子,總有十來斤。又買了一些個營養(yǎng)品,牛奶雞蛋點心八寶粥,說是給病人吃。她嫂子直個勁兒地說,夠了夠了,怎么拿得了;卻也不硬攔著。眼看著她歪歪扭扭地馱著大包小包,騎著電動車走遠了,才慢悠悠往回走。

        街上人來人往。老遠看見會開的衛(wèi)生院門口,停著各式各樣的車。這些年,會開家的買賣紅火,本村的外村的,方圓十幾里,都知道會開的名氣。正走著,迎面見一個人過來,迎著太陽光,明晃晃對她笑著。定睛一看,是綠雙。

        綠雙笑嘻嘻的,趕著大全媳婦叫大娘。這綠雙是大全兄弟二全家的閨女,今年剛考上大學(xué)。大全媳婦和綠雙她娘素來不和睦,年輕時候?qū)αR過。如今年紀大了,大兒大女的,不過顧一個大面兒罷了。綠雙這閨女長得倒是像極了她娘,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一樣;脾氣卻像他爹,是個實誠孩子。大全媳婦因為沒有閨女的緣故,對這個綠雙十分看得上。見了綠雙,寶貝蛋似的,趕忙一把拉住她,問她熱不熱,這么晴天大日頭的,要去哪里。綠雙說去東頭紅紅家。大全媳婦見她才洗的頭發(fā),濕漉漉地披著,有水點子哩哩啦啦淌下來,把肩膀頭子洇濕了一片,便嗔道,洗頭發(fā)也不擦干,看弄濕了衣裳。綠雙吐了吐舌頭,剛要溜走,大全媳婦又問起她上學(xué)的事兒。綠雙考上的是北京的大學(xué),九月里就要去上學(xué)了。娘兒倆說了一會兒閑話,大全媳婦才回家來。

        已經(jīng)是下午三四點的光景了,日頭還十分毒辣。金魚們也好像是睡著了,在水底下待著,一動也懶得動。牽牛花給日頭一曬,紫得更好看了。還有月季,大紅的也有,淺粉的也有,白的也有,黃的也有,一大朵一大朵,密密層層的。木槿卻是干干凈凈的粉色,嫩黃的花心子俏生生吐出來,深處卻是紅的,胭脂一樣,像是這花的心思都藏在里面了。大全媳婦想著綠雙的小模樣兒,嘆息這孩子投錯了胎,要是生在她這樣的人家里,要什么有什么,還不得把她打扮得仙女似的。二全那兩口子,文不能,武也不能,日子過得恓惶。把這孩子也虧了。幸虧這孩子也爭氣,一口氣念下來,考上了北京城。也不知道二全他們兩口子哪輩子修來的恁大的福氣。忽然想起二娟子的事,盤算著今兒明兒兩天,抽空過去看一眼。

        眼看著就要數(shù)伏了。俗話說,冷到三九,熱到三伏。三伏天兒,那真是大熱。往年,入了伏,大全媳婦都要做幾回涼面。手搟面,面要和得硬一點。軟餃子硬面么。切得要寬一點,太細了沒有意思。寬湯煮了,利落落挑出來,在冷水里過一遍,倒掉熱水,再在冷水里過一遍,一連過上三遍,把水潷掉,盛在一個干凈家伙里。然后是弄菜碼。黃瓜細細地切了絲,雞蛋薄薄地攤成片兒,也細細切了。還有菠菜,拿開水焯了,綠綠地切一盤子。還有綠豆芽兒,也拿開水焯一下。還有蒜泥,白白爛爛的大半碗,多多地加上醋,加上醬油;最要緊的是,炸了花椒油,嗞嗞嗞嗞地澆在面上頭。這樣一大碗涼面,又清爽,又利口,一家子都好這個。大全媳婦琢磨著,今兒晚上,不,趕明兒,等學(xué)軍回來,她就做一頓涼面吃。晚上呢,晚上吃什么?一天三頓飯,真是愁死個人。想想看,人這一輩子,統(tǒng)共得吃多少頓飯?

        拿著噴壺各處走了走,花們草們,該澆水的澆水,該噴霧的噴霧,又拿著抹布,擦擦這兒,抹抹那兒。正閑得蛋疼,忽然想起她嫂子拆洗的話來了,就到樓上翻騰那些個被褥。

        大全兩口子住的是主臥,南北通透,又寬敞,又亮堂。被褥都在東邊那間小臥室。大全媳婦大開著衣櫥門,把那些被子褥子都拿出來,堆在床上。忽然見一床被子看著眼生,就停下來了。這是一床雙人空調(diào)薄被,石榴紅綢被面兒,飛著金絲銀線繡成的鴛鴦戲水。大全媳婦想了半晌,才想起這是大全從廠里搬回來的那一床。心里暗笑,這么嬌氣的顏色,大全這家伙也真敢蓋,也說不定,是哪一個舔屁股的,為了奉承老板,送給他的。剛要抱起來放到一旁,不想那絲綢被子忒光滑,一下子散落開來,從里面骨碌碌滾出一個物件。大全媳婦拾起來一看,登時臉上火似的燒起來,心里頭通通通通通通亂跳個不停。忍不住又拿起那個物件,只看了一眼,就燙山藥一般扔在地下。心里是氣也不是,恨也不是,羞也不是,惱也不是,真是熱鍋煎油一般,又好像是冷水兜頭澆了一身一臉。呆了半晌,方才一下子撲倒在床上,嚶嚶嚶嚶哭起來。

        不要臉的東西!眼饞肚子飽的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這樣沒有出息!這些年,光景是越來越好了,可誰知道,這心里的委屈,卻是越積越深了。芳村就這么大,村東咳嗽一聲,村西的說不準就會感冒。這么屁大點的村子,誰還不知道誰?有什么閑話,就算是七拐八拐,拐上九九八十一道彎兒,還怕傳不到她耳朵里?她原是想著,這樣的事,眼不見,心不煩,眼不見為凈。男人么,都是偷腥的貓兒。尤其是這個世道,人心惶亂,再正經(jīng)的人,招貓兒逗狗兒的荒唐事,也是有的。難不成就為了這個,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跟他鬧離?這心事悄悄跟銀花說過,也偷偷去銀花那里燒了香,許了愿。說要是在這個上頭,叫她如了意,她要年年大年初一還愿,還整雞整魚,整個的大豬頭,還上一輩子,一輩子香火供奉不斷。仙家也說,等上了歲數(shù)就好了。上了歲數(shù),才能慢慢收了心,金盆洗手,只一心在家里頭。她深信這句話。她怎么不知道,這些年,大全買賣越做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大。在外頭,簡直胡鬧得厲害。她只裝作聾子啞巴。只要他還回來,只要他不把外頭那些個香的臭的帶到家里來,她就能咬著牙,一直裝傻子。想不到,如今,這樣的東西他都能往家里帶了,她怎么還能夠裝瞎子,裝沒事兒人!她想一陣子,哭一陣子;哭一陣子,想一陣子。滿床的綾羅綢緞,涼森森的,光滑得叫人抓不住。淚珠子掉在上頭,竟一滴都留不下,骨碌碌地滾來滾去。這么多年了,她一直忍著。想著自己也有年紀了,孩子也大了,再熬一熬,總有出頭的那一天。可是,這東西怎么就像一根刺一樣,扎在她的心尖子上,動不動,就鉆心地疼哪。她堂妹子銀花,還有她妯娌綠雙她娘,還有她那厲害嫂子,再難,兩口子也還是一條心吧。不像她,是反穿皮襖,好面子都在外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戶外頭的天色慢慢暗下來了。樓下的電話好像是響了好一陣子,她也不去管。不知道誰家的電視,在播天氣預(yù)報。她把臉埋在那些個綢緞里頭,眼淚鼻涕腌漬著,只覺得刺癢難受。家里屋子多,這間一直閑著。有微微嗆鼻的灰塵的氣味。方才進屋也沒有開空調(diào),屋子里悶熱。汗水和著淚水,好像要把她淹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她的身體里會有這么多的水分。她本以為,她早就干涸了,像一根老絲瓜,干癟,皺巴,枯萎,吃起來塞牙,只剩下肚子里那一團亂絲,七繞八繞,橫豎也繞不出來。

        醒來的時候,屋子里暗沉沉的,也不知道是白日還是夜里。整個人像是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動一動,渾身酸疼。腦仁子也疼得厲害,像是有一百根針細細密密地扎她。她扎掙著起來,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眼前金燈銀燈亂竄。一步一挪,她慢慢下樓來,見天上微微發(fā)白,楊樹葉子在風(fēng)中響著,沙沙沙,沙沙沙。天上還有一鉤月亮,淡淡的,淺淺的,像是誰不小心畫上去,想要改,卻又沒有擦干凈。才知道是天要亮了。

        遠遠地,誰家的雞開始打鳴兒了。喔——一聲兒,喔——又一聲兒,喔——又是一聲兒。緊跟著,像是故意湊熱鬧,又有一只雞叫起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洗完澡,她已經(jīng)慢慢靜下來。大全又是一夜沒有回來。如今,他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她看著鏡子里,那一個肥白的婦人,一身的肉,好像是真的沒有可看的地方了。她想著,要不要去減一減肥?聽說,有一種減肥茶,很是管用。或者就去城里美容院,辦一張金卡,連美容帶健身。她從前是太大意了,又怕花錢。其實仔細想想,她是要把錢留給誰呢?真是缺心眼子,傻得不透氣兒。

        穿著浴袍,大敞著衣櫥的門,她把衣裳一件一件地翻出來,花紅柳綠地扔了一床一地,竟是一件如意的都沒有。她氣得把這些個衣裳統(tǒng)統(tǒng)塞進一個箱子里,打算叫她嫂子來拿。想了想,還是自己送過去,問一問她娘家那一籮筐煩心事兒,再順道去城里美容院一趟。

        挑了半晌,才挑了一條蟹青色絲綢裙褲穿上,上頭配一件水白真絲小衫,把頭發(fā)綰起來,拿一個松綠色鑲水鉆的卡子卡上。又挑了一條金鏈子,吊著一尊小巧玲瓏的金菩薩,手腕子上是一只雕花福祿壽開口老銀手鐲,赤金戒指,細細鏤著福字。又往臉上仔細撲了粉,描了眉,畫了眼;只是口紅太艷了,拿面巾紙擦了一回,還覺得不行,又擦了一回。她在鏡子前左看右看,顧盼了半晌,總覺得衣裳太素凈了,到底又把那條海棠紅水紋真絲披肩拿出來披上。打電話叫廠里的司機過來接她。

        錢包里又放了點錢。回她娘家,錢不能帶少了。她嫂子那人沒有底兒,說不定當(dāng)著她娘,手心兒朝上,叫她下不來臺。也不能帶多了,她這個人,耳朵根子軟,臉皮兒又薄,心又硬不下來,真要是大巴掌大手,有多少也架不住。

        正要出門,只見銀花跌跌撞撞地進來,見了她,叫一聲三姐,就說不出話來了。大全媳婦趕忙扶她坐下,叫她慢慢說。銀花只是哭得一噎一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大全媳婦急得跺腳,要打電話給小別扭。窩囊廢!成天價就知道在外頭賣苦力!問問他這個家還要不要了?銀花卻抓著電話不讓。

        正鬧得不可開交,倆人的手機一齊響起來。大全媳婦見是廠里的電話,也顧不得接,直接摁了。銀花的電話是她小叔子打來的。大全媳婦聽了半晌,才聽出了八九。大門口有人摁喇叭,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嗚哇。她沖出去,叫那司機快進來,連背帶抱,把銀花弄上車。她也坐進去,叫司機開車??禳c!越快越好!司機回頭問去哪兒,她咬牙罵道,去哪兒?還能去哪兒?去醫(yī)院!縣醫(yī)院!就你娘的話多屁稠!

        白茫茫的大毒日頭,曬得村子像是起了霧。樹啊房子啊莊稼地啊,影影綽綽的,在這霧里面一浮一浮,一浮一浮。一千塊一萬塊金錠子銀錠子,從半空中兜頭兜臉摔下來,摔了一天一地,直叫人頭昏腦脹。眼前是金星追著銀星,銀星趕著金星,明晃晃亂成一片。銀花早癱在座位上,渾身亂戰(zhàn)。手機一遍一遍地響,她也不理。出了村子有二里多地,大全的電話打過來。大全媳婦一聽見男人的聲音,竟嗚嗚嗚嗚哭起來。耳朵里頭嗡嗡嗡嗡嗡嗡,像是有一百只蚊子亂飛。大全在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她一個字也沒有聽見。好像是說昨晚上怎么怎么,又好像是問她什么話。她只覺得那聲音像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但又真的就在她的耳朵邊上。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在家里,那么咬牙切齒的,恨不能一口咬死他個狗日的。眼下,竟是聽不得人家一聲兒,把那恨他殺他的心,都立時三刻忘到天外頭去了。

        車子開得飛快,說話間已經(jīng)過了李家莊。大全在電話那頭兒一個勁兒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她只是哭得一哽一哽的,小貓兒似的,一句囫圇的竟也說不出來。

        手機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全不耐煩了。虧得他心大,腦子也活絡(luò)。恁大的買賣,多少個攤子,一顆心里,得裝著多少七七八八的? 還有這么多的煩心事找到他頭上。他不過也是肉身凡胎,能長著幾個腦袋?

        司機不知道是正在接誰的電話,說是在車上呢,去醫(yī)院,對,縣醫(yī)院……

        外頭白茫茫的,倒像是六月里下了雪,明晃晃灼人的眼。又像是有無數(shù)的金箭銀箭,飛過來,飛過去,飛過去,飛過來。眼看著,仿佛是家具城過去了,富豪酒店過去了,幸福大廈過去了,旁邊是不是那家美容院?招牌挺大,紫色底子,怪俊的白的字黑的字。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竟也都風(fēng)一般飛快地過去了。

        作者簡介:

        付秀瑩,女,文學(xué)碩士,北京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著有小說集《愛情到處流傳》《朱顏記》《花好月圓》《錦繡》等。作品被《新華文摘》《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中華文學(xué)選刊》等多種選刊選載,收入多種選本、年鑒及排行榜。曾獲首屆中國作家出版集團優(yōu)秀作品獎,第四屆中國作家出版集團優(yōu)秀編輯獎,首屆“茅臺杯”《小說選刊》獎,第九屆《十月》文學(xué)獎,第五屆《中國作家》鄂爾多斯文學(xué)獎,第三屆蒲松齡短篇小說獎等。部分作品被譯介到國外。

        責(zé)任編輯 張頤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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