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怡微
2007年,我參加了《上海文學》雜志舉辦的第三屆“中環(huán)杯”中篇小說大賽并獲得新人獎,在《上海文學》發(fā)表了中篇小說《我真的不想來》。那一年我在復旦大學哲學系念大二,雖然已在《萌芽》上發(fā)過一些校園小說,但還遠遠算不上一個青年作家。
收到我投稿的編輯是姚育明老師,我第一次見她時非常緊張。她說,“你是寫‘過年磕頭那篇的小姑娘?寫的蠻好的,就是有點冷。”我還特地帶了兩個新寫的短篇給她,她讀后選了《婚事》一篇刊登,發(fā)表時改名為《婚債》。
頒獎時,來了許多獲獎的作家,如喬葉、葛水平。我原來只在雜志上看過他們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說話。只記得,我和另一位獲獎者李晁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在一起。他一直擔心獎金弄丟,吃飯前特地跑回了賓館把錢放好,害金宇澄老師一直在找他。吃飯時金老師說到什么是好的短篇小說,他用了一個比喻我記了很多年,“就是一條魚最好吃的部分,當中那一段。你不必交代頭和尾,你就從最好吃的地方吃起?!?/p>
如今李晁已經(jīng)成為了《山花》雜志的青年編輯。當年獲獎的那篇小說是他發(fā)表的第一篇作品,因而他一直說,“《上海文學》是我們的母刊?!蔽矣X得他說的“我們”里有我。
我當時也沒有意識到那篇小說對我的意義。但小說發(fā)表以后,姚老師和張重光老師推薦我加入了上海作協(xié),我成為了當時最年輕的會員,而后又成為了簽約作家。這個過程,全仰賴《上海文學》的鼓勵和幫助,我非常感激。記得我在辦公室填寫簡歷,金老師看了一眼說,“原來你已經(jīng)寫了那么多東西了,算一個老作者了?!痹S多年后,當我回想起那一幕,發(fā)現(xiàn)就連當時每個編輯座位上稿紙、雜志的高低我都記得,巨細靡遺,恐怕是出于緊張和敏感。即使沒有做錯任何事,還是有一種深切的惴惴不安。
我從高中時就買《上海文學》,沒想過有一天可以買到有自己小說的雜志。而從《萌芽》到《上海文學》,我覺得自己成年了。雖然還不夠成熟,但意味著一種責任、信任。像背對長輩綿長的目送繼續(xù)趲程,明知道還不起,卻又舍不得失去那一份厚重、深沉的溫馨。
去年林瑋豐做“海上回眸”時,用了我的散文《舊時迷宮》。這個題目也是編輯改的,我很喜歡,后來成為了我一本小說集的名字。徹底告別青春寫作,我寫了一系列工人新村題材、家庭題材的長篇、中短篇,是《上海文學》給了我第一塊墊腳石。
時逢《上海文學》創(chuàng)刊六十周年,我和許多上海的年輕作者一樣,都將它視為自己的家人、永遠的長輩。受到的恩惠太多,回報的太少。
我是微塵,她是大海。我們是須臾,她是永恒。
祝她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