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曉靈
[摘 要]林丹汗東征科爾沁部失利后,面臨后金威脅,進行了一次戰(zhàn)略轉移——西遷。林丹汗西遷,與右翼蒙古的喀喇沁和土默特等部族發(fā)生激烈沖突,結果打敗其諸部,可是右翼蒙古沒有降附于大汗,尤其喀喇沁部與后金建立了聯(lián)盟聯(lián)姻關系。于是,后金的影響力從左翼蒙古擴大到右翼蒙古,并組織了強大的滿蒙聯(lián)軍,攻打林丹汗及其察哈爾部。這對林丹汗的統(tǒng)一大業(yè)非常不利,使之處于更加被動局面,從而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發(fā)生了非常大的變化。
[關鍵詞]林丹汗;右翼蒙古;后金;西遷
[中圖分類號]K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4)05-0080-05
[收稿日期]2014-06-25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研究”(11BZZ012)。
林丹汗西遷右翼蒙古(主要包括喀喇沁、土默特、鄂爾多斯等部族)是一次戰(zhàn)略轉移,也是他重新統(tǒng)一蒙古各部又一大的舉措。此舉不僅關系到右翼蒙古,而且牽動了左翼蒙古(主要包括察哈爾、內喀爾喀、科爾沁等部族)和后金,對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的發(fā)展變化產生了深遠影響。對此,學界有諸多有益的探討。主要有:林丹汗西遷的原因、經過和影響;昭城(趙城)之戰(zhàn);喀喇沁部與后金的關系;后金征服察哈爾部和察哈爾研究等問題。這些都以分段、分類的形式,從不同視角進行了考察,各抒己見,莫衷一是,也都涉及林丹汗西遷右翼蒙古與后金的政治關系。近年來,新史料的挖掘和研究,主要有明朝兵部檔案、滿文和蒙古文檔案的運用,極大地推動了此方面的研究,取得了一定進展。在此基礎上,本文以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為主線,考察林丹汗西遷右翼蒙古與后金政治關系的變化及其變動趨向。
一、林丹汗西遷的原因
關于林丹汗西遷的原因,學界有諸多解釋。林丹汗的西遷既是內因所決定的,也有外因,即離開遼東,避免與后金正面交鋒,可謂是經濟和政治兩方面的因素所導致的政治舉措,都具有合理性。這些原因的形成,主要在于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的構成和發(fā)展變化有直接聯(lián)系,后金的興起,以及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的發(fā)展變化,使其經濟和政治兩方面的原因更加凸顯。
1625年冬,林丹汗東征科爾沁部,未能取得理想效果,從而面臨失控左翼蒙古各部和后金的威脅。在后金的進攻和滲透之下,內喀爾喀五部將崩潰,一些部民被后金占領,有的投靠科爾沁部,其余被林丹汗收服;嫩科爾沁將獨立,并且與后金正式建立了反察哈爾為前提的政治性和軍事性聯(lián)盟關系;甚至察哈爾本部的兀魯特、敖漢、奈曼等部族亦歸附了后金。由此可見,左翼蒙古各部離心傾向非常嚴重,以至達到林丹汗無法控制的地步。同時,后金向西挺進遼東遼西的過程中,切斷了左翼蒙古,包括察哈爾部與明朝的貢賞和互市貿易,并且滲透和占領左翼蒙古部民。于是,左翼蒙古不僅經濟來源受阻,而且又面臨后金的極大威脅。因此,后金在格勒珠爾根城之戰(zhàn)后,滿蒙初期政治關系中開始掌握了主動權,已有咄咄逼人的勢態(tài)。面對來自后金的壓力,林丹汗憂慮重重,不得不采取新的方略,主張戰(zhàn)略轉移,決定西遷右翼蒙古。
右翼蒙古,在北元中期,按照迖延汗的分封制,由大汗所派的濟農管轄。濟農是迖延汗三子巴爾斯博羅特,其領地為鄂爾多斯(也譯襖兒都司)。到俺答汗(濟農次子,三世達賴封為汗號)時,土默特部率先獨自與明朝建立互市貿易關系后,不斷發(fā)展壯大,并且控制了右翼蒙古諸部。于是,右翼蒙古便逐漸形成龐大的區(qū)域經濟體和政治勢力,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和自主性。但是,蒙古大汗,即圖門(又譯土蠻)汗時,由于設五執(zhí)政理事,協(xié)調諸部之下,全體蒙古出現(xiàn)了“共治大國統(tǒng)治太平”[1](p.328)的局面,確保北元的統(tǒng)一性和整體性。然而,經布延徹辰(又譯卜言、不言)汗,到林丹汗時,蒙古汗權削弱,右翼諸部的自主性也愈來愈強。林丹汗失去遼東市賞后,將轉至宣府、大同、張家口入市,解決其經濟來源問題。于是,林丹汗及察哈爾部與右翼蒙古,尤其以相鄰的喀喇沁部之間的貿易摩擦將會多了起來,矛盾也在激化。林丹汗曾遣人至明邊索賞時卻強調:“插漢(林丹汗)只有一王子,焉有多王子,張家口故憨(即汗)地,豈容他人冒賞?”[2](p.1568)然而,察哈爾人的市賞常被喀喇沁人截奪?!盎⑶酰值ず梗┎钜耐鶃韽埣铱谫u馬買貨,哈喇嗔家往往截奪其貨物而殺之。赴喜蜂口領賞貿易,三十六家截殺亦如之。虎使人講說,各部傲然不理”[3](p.0617)。
雖說右翼蒙古的自主性較強,但林丹汗時,其勢力遠不如以往強盛,時“窺卜石兔之散弱”[3](p.0415)狀態(tài)。卜石兔是土默特部首領,明朝使之襲封為第四代順義王,也是當時右翼蒙古之首,但勢力已不強大,無法與其曾祖父俺答汗時相比。自俺答汗起,與明朝通貢互市之后,土默特部安居于大同、張家口塞外半個多世紀,不事兵戈,“久若長豢于繒絮麺蘗,部落亦稍稍效板升,大邊有誅茅構土室以居者,勢益慵弱”[1](p.452)。一直以來,右翼蒙古獨自與明朝互市貿易的同時,又開發(fā)豐州川,發(fā)展農業(yè)經濟,并逐漸定居,從而也失去其游牧民族漂悍剛勇的銳氣。另一方面,扯力克(俺答汗孫)時,內部為順義王的襲封發(fā)生激烈紛爭,使其勢力開始削弱,無力約束諸部行為,已經不再是無可爭議的領袖。扯力克之后,卜石兔承襲,又遭到素囊臺吉的反對,兩大派相互斗爭中,順義王卜石兔的權威更衰歇。由此可知,右翼蒙古諸部出現(xiàn)了散而無統(tǒng)的局面。
在此,雄心勃勃以攻掠兼并各部,實現(xiàn)蒙古再次統(tǒng)一為大業(yè)的林丹汗而言,右翼的衰退便是他西遷良機,具有取勝的勢力和把握。因此,林丹汗的西遷,不僅確保宣府、大同、張家口的貿易和來自明朝的市賞,還可確避免與后金正面交鋒。然而,后金在努爾哈赤奠定的基礎上,經皇太極的經營,已不是當年的“水濱三萬戶”了。林丹汗認為:“實以建州強,懼為所并,知卜失兔弱,移牧而西”[4](p.5367)。
林丹汗作為蒙古大汗,始終堅持的信念是統(tǒng)一蒙古各部,面對后金的滲透和逼進,他常說:“南朝止一大明皇帝,北邊止我一人,何得處處稱王?我當先處里,后處外”[3](p.617)。在這種既定政策的導向和堅持之下,林丹汗的東征西遷的目的是,控制蒙古各部,恢復宗主大汗權威,以便能夠抵御后金威脅的良策。這理應符合蒙古大汗的傳統(tǒng)思維模式,在此,林丹汗失控左翼蒙古諸部后,轉移右翼蒙古是他重要戰(zhàn)略抉擇??梢哉f,林丹汗是要控制右翼蒙古,并以此為基地,返回經營左翼諸部,再抵御后金。總而言之,林丹汗西遷的直接原因,完全是有后金的威脅所導致,是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發(fā)展變化的結果。
二、林丹汗與右翼蒙古的沖突
1627年(天啟七年、天聰元年)林丹汗西遷移牧。在具體時間問題上學界有不同的說法,和田清與王雄的看法較一致,認為是年春夏之交[5](p.702)和三四月間[1](p.5)起兵;達力扎布和烏云畢力格的看法較相同,認為年末[6](p.394)和十月內(1627年11月8日至12月7日)[7](p.68)。要確定林丹汗西遷啟程的確切時間還有些難度,因為蒙古人對此事件沒有留下文獻記載,只能以間接的明朝文獻為主要依據(jù)。
1626年(天啟六年、天命一一年)夏,內喀爾喀遭到后金進攻之后,林丹汗就開始有西遷之念,“此奴(努爾哈赤)攻西虜之始,于是朵顏各部不能子存而插酋(林丹汗)亦有故土就宣大之思矣”[10]。“插部(察哈爾)以久荒漠,忍嗜欲惡衣食,既為金逼處,遂悍然有故土之思焉?!盵1](p.452)所謂故土,是達賚遜汗(迖延汗曾孫)東遷之前的牧地,當時大汗為了避開俺答汗之并,東遷遼東邊外移牧,經半個多世紀,林丹汗西遷,便是返回宣府、大同邊外之意。在次年三四月份,咯喇沁部聽說林丹汗西遷的消息后,紛紛躲避。“插汊王子從原巢尚未起身,有哈喇嗔家夷酋帶領小部夷帳房牛羊烏匹,于三月二十三日從套兒城搬移地方五喇哈素駐牧。我省臺吉等亦于本月從奢兒城搬移地方亦地都一帶四散駐牧。各酋聯(lián)鉻。以備虎酋”[8](卷一七)。內喀爾喀五部潰散滅亡后,林丹汗與后金關系更加緊張。尤其二者之間的敖漢、奈曼的處境非常艱難,他們“外畏強鄰,內懼虎酋(林丹汗),內徙則為兩避”[3](p.0768)。為了擺脫困境,敖漢、奈曼部首領與后金交往,企圖以緩和矛盾來確保自安。但是,“虎(林丹汗)恐其部為都續(xù),遂吞并奈曼、黑石炭(克什克騰)等,一概收之” [3](p.0768)。林丹汗認為,敖漢、奈曼私自與后金交往是背叛于自己,不可容忍,便出兵討伐。敖漢、奈曼部的首領們逃出,向東歸附后金。六月十二日,天聰汗得知“察哈爾之敖漢部及奈曼部諸貝勒舉國來歸” [9](p.843)。九月,“乃蠻黃把都等以數(shù)萬人東報建(建州、后金),幸其部落多不愿往建(后金),亦疑忌不,今渡河其部眾已大半西投虎墩兔憨(林丹汗)”[10](p.0006)。由此可知,林丹汗啟程西遷,應是敖漢、奈曼兩部首領帶領一些部族投靠后金之后的事情。
十月,林丹汗已抵達喀喇沁部牧地(今河北省北部和內蒙古錫林郭勒盟南部),雙方發(fā)生激烈沖突??呷恕坝谔靻⑵吣晔聝?,被察酋(林丹汗)趁散”[11]?!安鍧h西攻擺言臺吉哈喇慎諸部。諸部多潰散,或入邊內避之”[10](p.0025)?!安肥梦髯?,哈喇慎俱被擄,白臺吉僅身免,東哈部今無幾矣”[10](p.0035)。由此可知,雙方沖突中,喀喇沁部潰敗,林丹汗取勝。
然而,哈喇慎汗、德格都衛(wèi)征、額爾德尼衛(wèi)征岱洪臺吉等遣使后金,其書信內容不詳,但從天聰汗的回信中可知,欲與共同出征林丹汗。后金方面,在十一月十日回遣喀喇沁喇嘛,致書喀喇沁汗:“如果你們出征察哈爾是真,就告訴以后的使者相約日期”[12](p.133)。這是右翼蒙古與后金首次來往,而且完全是由林丹汗西遷所引發(fā)的政治關系。從此,雙方交往絡繹不絕。這對于后金的西進和南下非常有利,意義重大,從而引起了高度關注。由此,滿蒙初期的政治關系,從左翼蒙古擴大到右翼蒙古。
被林丹汗擊散的喀喇沁人,有人東投后金,還有一部分人進入明朝境內。喀喇沁汗和洪臺吉率領部眾向西遷徙,與土默特部一起抵抗察哈爾的征伐,而林丹汗取勝后,繼續(xù)西上攻打歸化城(今呼和浩特),一場大戰(zhàn)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1628年初,雙方在歸化城激戰(zhàn),史稱昭城(趙城)之戰(zhàn)。對此戰(zhàn)役有諸多研究,其中也有錯解,主要在于記述性史料的運用上。發(fā)掘些可靠的遺留性史料為依據(jù),有益于澄清歷史事實,并且糾正其繼續(xù)誤傳。
有關昭城戰(zhàn)事,科爾沁部首領奧巴,致書天聰汗時,將把得知的戰(zhàn)情較詳細地報告了后金方面。林丹汗進攻昭城,經激烈戰(zhàn)斗,打敗喀喇沁人和土默特人,占領了該城,“殺死塔布囊們,搶走了阿巴海(夫人)們。[喀喇沁]汗追趕[被搶的]三千匹馬,被打敗,讓臣下死了[一些人]”[12](p.145)。顯然,此戰(zhàn)役中,喀喇沁汗、臺吉、塔布囊慘敗。林丹汗取勝,也使奧巴感到不安,因此,在致書天聰汗時,也提到得知的右翼諸部要欲與天聰汗出兵于察哈爾之事,“在今年出青草時,希望您和天聰汗相約而出征。如不出征,要么[察哈爾]變得強大,要么被他人所收”[12](p.145)??咧T臺吉和塔布囊失敗后,他們沒有歸附林丹汗,而是積極聯(lián)絡后金,并提示察哈爾強大或與明朝聯(lián)手后的后果??咧T臺吉、塔布囊非常痛恨林丹汗,他們在致天聰汗信中說:“察哈爾汗不道,殺掠親族。天聰汗為首大小諸貝勒已知道吧。(現(xiàn)在)欺凌我喀喇沁萬戶,搶掠我們妻子牲畜”[12](p.24)。為了得到后金的信任,又稱:“我們的汗、洪臺吉、博碩克圖汗以及鄂爾多斯?jié)r與永謝布、阿速特、阿巴噶、喀爾喀合兵而來,殺傷并驅逐駐扎在格根汗(俺答汗)昭城的(察哈爾)四萬軍隊”[12](p.24)。并且拉攏后金說:“右翼、三阿巴噶和喀爾喀欲征(察哈爾),且問我們率領這里的人馬,與天聰汗一道出征如何。天聰汗明鑒”[12](p.24)。顯然,其目的是要與后金共同出兵察哈爾。后金方面得到此消息后,認為“察哈爾汗根基在動搖。乘此動搖之際”[12](p.24),出征打敗林丹汗。要打敗林丹汗,就要得到對林丹汗不滿的蒙古諸部的支持,于是,天聰汗給達爾汗土謝圖、衛(wèi)征蒙古兩位首領的信中說:“我們決定把馬喂肥,今年出青草時,和嫩科爾沁、喀喇沁萬戶一起出征。如果你們也要出征,要喂肥馬匹,修整甲胄兵器。如不欲出征,隨你們的便” [12](pp.24-25)??墒牵蠼饹]有及時出兵,其原因是,“因為[去年]夏天我們的莊稼沒有收成,[所以我們]認為不能出征,打了兩次獵,使馬兒掉了膘”[12](p.68)。與此同時,林丹汗游牧于右翼蒙古,并且又繼續(xù)征戰(zhàn)。
昭城之戰(zhàn)后,“插漢虎墩兔憨(林丹汗)與建虜(后金)習令色盟歸化城,以合把氣喇嘛守之。東行降兀慎、擺腰、明暗等酋”[4](p.5404)。林丹汗征伐土默特部東哨各部,即住牧在大同邊外的一些部族。五月,林丹汗派遣大臣貴英恰到明宣府新平堡索賞,被明將殺害,又到得勝口索賞不得,便舉兵攻掠大同,以乘勝向西,攻打土默特部。以此同時,喀喇沁部臺吉、塔不囊與后金的來往更密切,八月,雙方盟誓建立聯(lián)盟。之后,卜石兔又會永邵卜(喀喇沁分部)等部眾聚合,反攻林丹汗。九月,在于艾不哈(今達爾罕茂明安聯(lián)合旗境內的艾不蓋河)大戰(zhàn)?!盎⒍胀茫值ず梗┪鲹舨肥?、永召卜,敗之。都令、色令、宰生、合把氣喇嘛追殺襖兒都司(鄂爾多斯)吉能兵馬之半。又屯延、寧塞外,窮兵追卜石兔,而佯款于督師,要求過倍?!盵2](p.1442)。永邵卜部“一戰(zhàn)而潰。插漢擄卜失兔閼氏與金印,各部皆遠走迤西。更遣精騎入套,吉囊子孫皆俯首屬之,東起遼西,酉盡洮河,皆受插要約,威行河套以西矣”[2](p.1569)。可見,右翼聯(lián)軍失敗,鄂爾多斯?jié)r的兵馬被殺一半,卜石兔等逃走。艾不哈之役后,林丹汗基本上征服了右翼蒙古,既永謝布、土默特、鄂爾多斯三部,“吉囊子孫皆順首屬之,東起遼東,西至洮河,皆受此虜(林丹汗)約束矣”[1](p.452)。
三、滿蒙政治格局的變化
從表面上看,林丹汗的西遷取得了一定的預期效果,但負面作用更突出,尤其為后金的滲透提供了可乘之機。當喀喇沁諸臺吉、塔布囊與后金書信往來過程中,其雙方書信人員經過南察哈爾的阿拉克綽特、多羅特部時,經常遭到迫害。1628年二月,后金“遣往喀喇沁使臣為察哈爾國多羅特部落兩次截殺”[13](p.126)。于是,天聰汗“挑選兵馬兒,以兩千兵力出征拱兔巴圖爾的兒子們”[12](p.68)。同時,又希望奧巴協(xié)助,“出征察哈爾汗的城(查干浩特)”[12](p.68)。
二月初八日,天聰汗親自率領挑選的軍隊,前往出征阿拉克綽特部。十五日,天聰汗對諸貝勒說:“爾等率精兵先行,若遇敵人當以計圍而擒之,訊其消息,我等率諸軍繼進”[9](p.800)。先出發(fā)的貝勒們得知,色令青巴圖魯?shù)牟勘?,俱在敖木林等地方后,天聰汗率兵進攻。據(jù)《滿文老檔》,多羅特部的多爾濟哈坦巴圖魯負傷逃走,其妻子兒女全被俘獲。殺死了古魯臺吉。俘虜1.12萬人,令1 400蒙古和漢人男丁編為民戶,其余所有人被俘為奴。十七日,天聰汗拜天告捷,所俘獲戰(zhàn)俘賞給將士。二十一日,后金軍班師返回,途中選精騎沿故道搶掠,獲得130匹馬、70頭牛。天聰汗將其賞給搶掠的將士們。二十四日,天聰汗諸貝勒率兵追蹤察哈爾逃人,獲二百戶[9](p.880)。后金以兩千兵力破多羅特大營獲勝。二十五日,天聰汗向喀喇沁部烏爾黑諸臺吉、塔布囊遣使時說:“爾等來書言察哈爾不道,欲與我和好。今果欲盟誓修好,當以二塔布囊為首,今烏爾黑諸貝勒各遣使來。待使臣至,面議諸事可也”[9](p.880)。
五月,后金得知,古特依塔布囊部從察哈爾逃來到阿拉克綽特部舊址居住的地方后,截殺歸降后金的人。二十一日,天聰汗命貝勒濟爾哈郎、豪格率兵六百,出征古特依塔布囊。二十三日,濟爾哈郎、豪格遣人上奏:“已擒殺死了古特依(古泰)塔布囊,盡收其民,俘獲人口、駝、馬、牛、羊共近一萬”[9](p.885)。本次后金只派600士卒便獲得勝利,是與奈曼和扎魯特二部的援助是分不開的。奈曼部袞出斯巴圖魯貝勒和扎魯特部喀巴海臺吉“出征察哈爾阿拉克綽特部落,斬其噶爾圖臺吉,俘獲人民七百來獻于上”[13](p.130)。
后金兩次出征南察哈爾,取得勝利,對于后金意義重大,將與喀喇沁部之間的使節(jié)來往掃清了障礙,為雙方政治關系的繼續(xù)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兩次敖木林之戰(zhàn)后,后金與喀喇沁部之間的來往已順暢,經兩個多月的磋商和交涉,1628年八月初三日,雙方正式舉行結盟儀式,建立了聯(lián)盟關系。盟誓在盛京舉行。按傳統(tǒng)方式,刑白馬黃牛,一碗盛酒,一碗盛肉,一碗盛血,一碗盛白骨,將已備好的信言向天地告誓。主要內容有:“喀喇沁若不踐盟言,不與滿洲和善,除了原有的賞賞物和大都(北京)貿易外,與漢人秘密結盟,或中察哈爾汗的奸計,則天地鑒譴喀喇沁”[12](p.33)。顯然,喀喇沁部與后金建立的聯(lián)盟是反察哈爾、反明的同盟關系。雙方反察哈爾問題上應是一致的,而反明無疑是后金的主張。喀喇沁方面接受后金反明主張的同時,也保留了與明朝的傳統(tǒng)貢賞和互市貿易關系。雙方在相互讓步的基礎上,達成了一致。顧及到喀喇沁部向明朝索要賞物和貿易的條件,明廷每年給喀喇沁臺吉、塔布囊一定數(shù)量的銀子和布帛等物品,并允許可以在北京進行貿易活動。這對于喀喇沁部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結盟后在政治軍事方面的行動將受到限制,必須與后金同一陣營。按照后金的做法,雙方結盟后,為鞏固聯(lián)盟關系,與喀喇沁貴族建立了聯(lián)姻關系。1629年2月12日,“喀喇沁送女與大貝勒為妻”[9](p.999)。之后雙方嫁娶絡繹不絕,關系更加密切??傊p方聯(lián)盟關系,雖然由喀喇沁部主動提出,但后金占據(jù)主導地位。這是日益強大的后金政治實體與蒙古部族之間政治關系所決定的。
喀喇沁部一方面與后金建立聯(lián)盟聯(lián)姻關系的同時,又促使組織聯(lián)軍出征游牧于大青山一帶的林丹汗所部。喀喇沁汗、臺吉在結盟之前,就曾致書于天聰汗說:“請立即起駕出征。聽說我們結盟以后,黑心的罪惡的察哈爾汗將會向[我們的]一方動手。望明鑒……我們奏請秋八月十日以前會師。如同意我們的建議,請下明旨,于本月下旬遣來使者”[12](p.120)。結盟后,喀喇沁汗、洪臺吉再次致書天聰汗說:“希望迅速出征……考慮您的大國政與名譽,奏請迅速起駕出征。那個惡毒的人詭計多端,若與漢人議和,[他們]雙方的勢力將會變得強大。明鑒”[12](pp.85-86)。當時,喀喇沁汗、洪臺吉向后金報告林丹汗動向的同時,提醒天聰汗,林丹汗與明朝議和后,其力量將變強大,并敦促其出征。
天聰汗采納了喀喇沁汗、洪臺吉的建議,認為趁察哈爾衰退之際,發(fā)動一次打敗林丹汗的決定性戰(zhàn)役。為了確保取勝,天聰汗精心策劃,“九月,戊午朔。庚申,[上將/以]征蒙古察哈爾國,遣[使/人]諭西北降附外藩蒙古科爾沁國諸貝勒、喀喇沁部落塔布囊等敖漢、奈曼(部落諸貝勒)及喀爾喀部落諸貝勒,令各率所部兵[會于所約之地/于所約地會師]”[13](p.130),天聰汗向盟友奧巴等蒙古諸部首領致書,約定會師地點和時間,將組織起與漠南蒙古諸部軍出征林丹汗。1628年九月初六日,天聰汗“親自率諸貝勒大臣及其大軍,起程西行”[9](p.909)。這是后金第一次遠征林丹汗,而且是在喀喇沁汗、臺吉的建議之下所采取的軍事行動。按照約定,敖漢部的濟農鎖諾木杜棱、奈曼部的達爾漢巴圖魯袞、喀爾喀部諸貝勒、扎魯特部貝勒(臺吉)喀巴海、喀喇沁部拉希喜布汗、布彥阿海之子畢喇齊黃臺吉、萬旦衛(wèi)征、馬濟塔布囊、庚格爾侍衛(wèi)貝勒及眾小臺吉、塔布囊等各率其部兵,在指定的地點和時間集合[9](p.909)。還有喀喇沁部首領蘇布迪都棱,率諸塔布囊及士卒前來,拜見天聰汗。這些蒙古部落首領接到天聰汗的書信后,各自出兵與后金軍會師,其中最積極主動,出兵最多的當然是喀喇沁部,“共計975人”[9](p.133)出征,只有科爾沁部沒有前去會師。天聰汗大宴前來會師的諸部首領的同時,將巴克什希福出使于科爾沁。希?;貋砗笞鄨筇炻敽拐f:“科爾沁諸貝勒不至,土謝圖汗、哈坦巴圖魯、滿珠習禮率其兵起行,不與我軍合,自行劫掠,掠畢,再來與我軍合?!?[9](p.909)。天聰汗大怒,再次遣使希福前往科爾沁,并要求土謝圖額駙務必來會。
蒙古各部軍會師后,天聰汗指揮滿蒙聯(lián)軍,十九日,連夜出發(fā)進軍。二十日,聯(lián)軍“馳擊席爾格、錫伯圖、英、湯圖(駐牧于西拉木倫河流域)四路,俱克之,二十一日,楝選精騎,追擊敗軍,直至興安嶺(今克什克騰旗境內)” [9](p.909)但“科爾沁首領土謝圖額駙,侵掠察哈爾部邊塞數(shù)戶,未來與大軍會,率其所部兵,私自返回。汗之妹夫科爾沁臺吉滿珠習禮,貝勒孔果爾之子臺吉巴敦,率兵掠察哈爾,二十二日,攜其俘獲來會大軍”[9](p.910)。天聰汗贊賞前來會師的滿珠習禮等,賜號為達爾罕巴圖魯,巴敦號為達爾罕桌里克圖,并論功行賞,之后還師。對于奧巴而言,沒有前去會師,可能有兩個方面的考量,一是林丹汗西遷后察哈爾威脅減輕了許多;二是不愿接受后金的指使,保持其獨立性??墒?,此次遠征對于后金來說,壓力很大,一方面與明朝抗爭;另一方面,又與察哈爾開戰(zhàn),以至兩條戰(zhàn)線作戰(zhàn)。并且當時察哈爾仍有一定勢力之下,后金的遠征必須靠與林丹汗敵對的蒙古各部的支持。而奧巴等諾顏沒有前去會師,必定會影響其戰(zhàn)事。在此,天聰汗認為,短期內未必攻下察哈爾,卻半途而歸,未能達到預期目的。天聰汗對奧巴惱羞成怒的同時,又意識到,能否控制科爾沁部,關系到其他蒙古部落的盡服和最終戰(zhàn)勝察哈爾部的關鍵所在。于是,還師后,天聰汗著手解決科爾沁部的歸附問題。經一番交涉,最終奧巴向天聰汗“謝罪”,歸附后金,成為臣屬關系。
林丹汗的西遷,使漠南蒙古幾乎全被卷入戰(zhàn)爭,各部的離心傾向更加嚴重,成為一盤散沙,大汗將無法控制。右翼蒙古的喀喇沁汗、諸臺吉、塔布囊倒向后金,成為反林丹汗的力量。后金乘機進一步控制了科爾沁等漠南蒙古的步伐,并且組建了滿蒙騎兵,勢力大增,更加強大??梢姡值ず沟奈鬟w,以及與右翼蒙古發(fā)生的沖突所引發(fā)的漠南蒙古與后金的政治關系,將開始發(fā)生質的變化,滿蒙初期政治關系的發(fā)展態(tài)勢對于林丹汗愈來愈不利,北元蒙古政治實體將走向解體,林丹汗政權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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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內蒙古民族大學教授)
[責任編輯 張曉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