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琪蕊 陳艷

【摘 要】《古畫品錄》是中國畫史上具有深遠(yuǎn)影響的重要著作，但由于其年代久遠(yuǎn)，幾經(jīng)傳抄與刊印，存在不少問題。本文就其中出現(xiàn)的一個文字勘誤問題，收集整理了相關(guān)古籍與現(xiàn)今出版物，對這一文字勘誤問題做出了分析與理解。

【關(guān)鍵詞】古畫品錄；文字；勘誤；版本

謝赫的《古畫品錄》開中國繪畫品論之先河，后世在傳抄、刊印中，又稱其為《畫品》《畫評》《古今畫品》《古畫評》等。這是一部在中國繪畫史及評論史上有劃時代意義的重要著作，尤其他的繪畫“六法”論，更是對后世繪畫創(chuàng)作及繪畫評論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對其內(nèi)容理解起來并不艱澀，但成書于久遠(yuǎn)的南齊，存在?？?、句讀等方面需要討論解決的問題。

謝赫在《古畫品錄》中，將三國至梁時期的27位畫家，分為六品。其中對第三品畫家姚曇度的品評原文就存在這樣一個問題。

原文：“姚曇度 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津逮秘書》本）

唐代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中也品評了畫家姚曇度，同時原引了謝赫的評論：“姚曇度中品上，謝云：‘畫有逸才，巧變鋒出。魑魅鬼神，皆為妙絕。雅鄭兼善，英奇俊拔。天挺生知，出人意表。雖然洪纖短，往往有失。在第三品袁倩下、顧生上。”①

從謝赫和張彥遠(yuǎn)對畫家姚曇度的品鑒中，尤其是前兩句十六字，知其在繪畫上有著超凡不俗的技巧，筆鋒變化層出不窮。其畫精怪鬼神之類，皆能達(dá)到絕妙水平。但第二句前四字，出現(xiàn)了異同之處。

之后在對《古畫品錄》的版本傳印與討論研究中，對于出現(xiàn)的這個問題相關(guān)內(nèi)容收集如下：

明代：陶宗儀所編纂的《說郛》版《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雹?/p>

王世貞所輯《王氏畫苑》版《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雹?/p>

毛晉所輯叢書《津逮秘書》版《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雹?/p>

清代：《佩文齋書畫譜》卷十七論畫七收錄《古畫品錄》“姚曇度 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雹?/p>

《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匯編藝術(shù)典第七百四十九卷收錄《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馗魁神鬼皆能妙絕?！?/p>

《四庫全書》子集藝術(shù)類中的《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⑥

姚培謙、張景星輯《硯北偶鈔》，收錄謝赫《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⑦

嚴(yán)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在《全齊文》中亦收錄《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馗魁神鬼皆能絕妙?！雹?/p>

近現(xiàn)代：1936年鄧實、黃賓虹選編的《美術(shù)叢書》三集第六輯收錄《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魑魅鬼神皆能絕妙?！雹?/p>

1947年金陵大學(xué)中國文化研究所印行的《<古畫評>三種考訂》，史巖將“魑魅鬼神，皆能絕妙”注釋為“此二句八字從名畫記佩文傳引，‘ 魁神鬼，皆能絕妙。‘ 字待考。又美術(shù)本‘魁仍作‘魑魅。又集成本作‘魁?！?/p>

俞劍華《中國畫論類編》中的《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同流?！雹?/p>

王伯敏標(biāo)點注釋的《<古畫品錄> <續(xù)畫品錄>》（1962年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出現(xiàn)的是“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弊g為“他的繪畫，顯示出有逸宕之才，而且靈巧多變，所畫神鬼一類，十分絕妙”。

1982年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的于安瀾《畫品叢書》收錄《津逮秘書》本的《古畫品錄》，與上文同。

溫肇桐在其《<古畫品錄>解析》（1992年由江蘇美術(shù)出版社刊行）一書中，《古畫品錄（注釋）》篇中標(biāo)明“ ，未見字書，待考”。書中他還對涉及的27位畫家進(jìn)行了基本簡述，對姚曇度有考：“南齊時人，里籍不詳。善畫鬼神，能得雅俗共賞，但也有些庸俗味。其子出家為僧，法名惠覺，畫繼父業(yè)?！?/p>

陳傳席在《六朝畫論研究》點校注釋了《古畫品錄》：“姚曇度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校注：“魁： 不知何字。《歷代名畫記》引作：魑魅。可從《全齊文》作：馗魁。魑魅：精怪也。”11

筆者在多版本中選取了比較有代表性的進(jìn)行收錄。正如史巖、陳傳席等學(xué)者的注釋一樣，“”字書確無左鬼又音之字，但據(jù)原文理解知姚曇度善畫鬼神。

然“魁”一字：

《說文解字》：“魁，羹斗也”；

《康熙字典》：“魁帥。猶首也?？惨?。又星名，魁，北斗第一星也。又姓。又小阜。又與塊同?！?/p>

《說文解字注》：“羮斗也。斗當(dāng)作枓。古斗枓通用。然許例以義為別。枓，勺也。另有引申之，凡物大皆曰魁。北斗七星?！?/p>

易見，“魁”字并無鬼神之意，“魁”一說，沒有根據(jù)。

“魑”，《說文解字》：“鬼屬”；“魅”，《說文》鬽，或作魅?！犊滴踝值洹酚凶ⅲ骸绑龋搅之悮馑?，為人害者?！彼詫懽鳌镑西裙砩瘛笔强尚械?。

“馗”：《康熙字典》：“《集韻》音逵，與逵同?！墩滞ā访骖a骨也?！墩f文》馗，九達(dá)道也。又菌名。又鐘馗，人名?！惫P者尚未見其他作品有出現(xiàn)“馗魁”連用的例子，故寫作“馗魁鬼神”也是不可取的。

另外，對于《古畫品錄》的研究，名家學(xué)者大多都以明清以來所通行的《津逮秘書》本為據(jù)，然后以《說郛》《王氏畫苑》《佩文齋書畫譜》《美術(shù)叢書》等為參考，故今能見到《古畫品錄》有《說郛》本、《津逮》本、《王氏畫苑》本、《硯北偶鈔》本等。關(guān)于這一點，清代學(xué)者莫友芝在《郘亭知見傳本書目》中也標(biāo)明《古畫品錄》存有上述四個版本。但到了1932年余紹宋編輯的《書畫書錄解題》出版，書中注明《古畫品錄》除了存與莫氏一書記載的相同四個版本外，還存《百川學(xué)?！繁??！栋俅▽W(xué)海》是中國最早刊印的叢書，宋代左圭編輯，對后世影響很大，后有明代吳永續(xù)之，為《續(xù)百川學(xué)?！罚榴T可賓廣之，為《廣百川學(xué)?！贰?012年社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文化史研究室編輯，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百川學(xué)海 續(xù)百川學(xué)?！V百川學(xué)海》，這次出版其中《百川學(xué)?！酚们宕障嬗八伪?，《續(xù)百川》與《廣百川》皆用明刻本，未見有收錄南齊謝赫《古畫品錄》一文。筆者查閱了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叢部）》，統(tǒng)計時存左圭編《百川學(xué)海》的各版本書目，也同樣未見有收錄《古畫品錄》一文。在筆者所收集的實料中，不論是單說由左圭編輯的《百川學(xué)?！罚€是“全百川”即收錄《百川》《續(xù)百川》《廣百川》三種，都未出現(xiàn)《古畫品錄》一文。之后在余紹宋以后，對《古畫品錄》進(jìn)行研究的專家學(xué)者，提及《古》一文存《百川》本是直接原引余氏所提供資料而造成的錯誤嗎？

綜上所述，在現(xiàn)行收錄《古畫品錄》一文的畫史、畫論類書籍中，對于畫家姚曇度品評原文中“魁神鬼”一詞沒有給出恰當(dāng)?shù)淖⑨?，或者直接刊印為“魑魅神鬼”時，也應(yīng)標(biāo)出古籍中多見“魁神鬼”這一寫法?，F(xiàn)存的古籍善本中收錄《古畫品錄》一文，筆者所見與莫氏書中所注相同，對是否存《百川學(xué)?！繁旧星掖嬉伞?/p>

注釋：

①張彥遠(yuǎn)著 ，俞劍華注釋.《歷代名畫記》.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 ，1964 ，卷七， 137-138頁.

②《說郛三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第七冊 ，卷九十， 4126頁.

③《王氏畫苑》.明金陵徐智督刊本， 第一卷.

④（《津逮秘書》.上海博古齋景印， 1922 ，第七集.

⑤上海同文書局石印版，光緒癸未重九 ，1883.

⑥《文淵閣四庫全書》，清乾隆刊本.

⑦《硯北偶鈔》.清乾隆27年刻本，1762，現(xiàn)存于國家圖書館古籍館.

⑧嚴(yán)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 中華書局， 1986 ，全齊文 卷二十五 ，2931頁.

⑨《美術(shù)叢書》. 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 第二冊 1659頁.

⑩《中國畫論類編》.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86，上卷 第三編 品評，360頁.

11天津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06，195頁.

參考文獻(xiàn)：

[1] 陳廷敬，張玉書.康熙字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

[2] 許慎，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3] 莫友芝，傅增湘.藏園訂補郘亭知見傳本書目[M].北京：中華書局，2009.

[4] 劉綱紀(jì).謝赫《古畫品錄》?？敝械囊粋€問題[J].上海：學(xué)術(shù)月刊，1987（07）.

【蔡琪蕊 陳 艷，昆明理工大學(xué)藝術(shù)與傳媒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