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寶鋒

高?？萍汲晒D化需一劑猛藥

盧寶鋒

2013年10月12 日，華中科技大學將所持有的顯微光學切片斷層成像系統(tǒng)（MOST）知識產權組（2項專利權、2項著作權）公開轉讓，通過協(xié)議方式，最終成交金額為一千萬元人民幣。該新聞的重點在于，一千萬元收益的70%歸華中科大教授駱清銘所率領的研發(fā)團隊，30%通過學校上繳國家。這是武漢出臺“黃金十條”以來兌現(xiàn)的最大一筆成果轉化收益。

2012年9 月，武漢市政府頒布內含十條規(guī)定的《關于促進東湖國家自主創(chuàng)新示范區(qū)科技成果轉化體制機制創(chuàng)新的若干意見》，后來被人們形象的比喻為“黃金十條”。其中黃金第二條明確規(guī)定：“……在漢高校、科研院所知識產權一年內未實施轉化的，在成果所有權不變更的前提下，成果完成人或團隊可自主實施成果轉化。轉化收益中至少70%歸成果完成人或團隊所有?！?/p>

得益于武漢東湖作為國家自主創(chuàng)新示范區(qū)的特殊身份，在高?？萍汲晒D化方面，武漢得以先試先行?！包S金十條”至少在利益分配制度上挑戰(zhàn)了科研體制的極限。70%的高比例已經突破了財政部和教育部的相關規(guī)定。

從2013年底公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修訂草案送審稿）》中，我們可以看到武漢“先試先行”的信心來源。雖然“送審稿”沒有提出70%這樣的比例，但試圖從其他角度努力提升科技成果的轉化率。根據教育部《中國高校知識產權報告（2010）》的統(tǒng)計，中國高校的專利轉化率普遍低于5%。

中國高校科技成果轉化率低有諸多錯綜復雜的原因。筆者僅從專利角度，表達一下個人觀點。

首先高校的科研成果專利化比例不高，即使是某些名列前茅的知名院校也僅有10%左右。除了高校的許多國家財政資金用于基礎性的科研、不適合專利以及專利維持需要高校的額外經費等因素外，科研成果的權屬問題也是重要原因之一。2007年，經過修訂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明確了高校為其科研成果的權利人。這雖然符合“誰投資，誰受益”的原則，但也忽略了對成果完成人和參與者的利益激勵。雖然在2012年多個部委聯(lián)合印發(fā)的《關于進一步加強職務發(fā)明人合法權益保護促進知識產權運用實施的若干意見》中指出了該問題，但也僅僅是“鼓勵單位與發(fā)明人約定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知識產權歸屬”。在沒有明確激勵的情況下，成果完成人通過勞務報酬的方式，獲得了科研項目的物質利益回報，也就更沒有動力去申請專利。同時申請專利需要的申請費用和代理費用也會擠占有限的項目經費，成為專利化低的原因之一。專利化有利于確定科技成果的法律地位，也有利于他人許可或購買科技成果。

盡管有些院校和科研單位對教授和科研人員申請專利進行資助和獎勵，但畢竟力度有限，激勵效果也不大，例如很多高校對于一件授權專利的獎勵僅為兩千元人民幣。雖然專利數量也會對評職稱、評優(yōu)等帶來影響，但普遍而言，遠不如發(fā)表文章更加直接有效，而且大多數學校是以“授權專利”而非“申請專利”來考核，申請者獲得獎勵的難度就更大。

其次，即便是申請了專利，專利轉化率也不高。作為專利權人的高校，既不像企業(yè)一樣會去直接實施專利，也不如具體的成果完成人那樣了解專利所涉及的技術。一方面，高校作為一個事業(yè)單位，除了并不顯著的專利評價指標外，不可能像企業(yè)那樣有更大的動力去積極實現(xiàn)專利轉化；另一方面，若制度上無法激勵深諳技術、行業(yè)資源豐富的教授和科研人員與高校一起積極“銷售”專利，專利轉化也是空談。

最后，中國高校的專利質量不高。即便近年來有所改善，但產學研之間仍有較大的鴻溝，許多高校生產的專利脫離了企業(yè)的實施能力。高校的科研活動，尤其是高質量的發(fā)明，也缺乏大量的中期試驗資金支持。加之發(fā)明人為了能夠讓專利盡可能通過授權，保護范圍會寫的過于狹窄，這也非專利購買人或被許可方所樂見。許多高校的專利最終成為了“僵尸專利”，完全失去了轉化的意義。中國高校不愿意用專利作為教師考核指標的原因之一也是專利質量參差不齊的原因，缺乏一個有效的質量衡量標準。而論文則可以通過核心期刊、引證率等長久以來形成的標準進行考核。

相比而言，其他發(fā)達國家，尤其是美國和日本，專利在高?？萍汲晒D化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美國在1980年通過了《大學與小企業(yè)專利程序法案》即著名的《拜杜法案》后，釋放了財政資金支持的科研成果的專利所有權，激發(fā)了大學和教授們申請專利的熱情。2004 年日本《國立大學法人法》正式施行。明確了國立大學的法人身份，給予他們更大的運營自主權。隨后幾年，日本大學與產業(yè)合作的收益也顯著增加。雖然美國和日本的知識產權執(zhí)法環(huán)境也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但我們也可以看出頂層的法律制度安排對于提高高?？萍汲晒D化率的意義。

武漢的“黃金十條”作為地方性的規(guī)范性文件，只是“先試先行”。當2013年提交的《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修訂草案中增加了“第二章 科研機構和高等學校”，并在其中明確要求了高校的科技成果轉化義務后，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該法修訂后更多實施細則的出臺，高校的科技成果轉化率會有較大的提高。

當然也有反對的聲音提出質疑，現(xiàn)在中國高校教授的利益分配比例已經較大，高出了美國等發(fā)達國家。如一些人對美國《拜杜法案》的批評一樣，擔心基于公共財政而獲得的專利權的利益再分配會增加消費者購買包含了高價專利的產品成本，從而帶來“雙重賦稅”的問題。這就回到了專利法的終極目的，它是為了鼓勵創(chuàng)新，將創(chuàng)新變成生產力。猛藥也許存在有失公平之處，但如果能將95%的未轉化科技成果從故紙堆中挖掘出來，也算一劑對癥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