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洪坤,張 毅
(浙江農林大學法政學院,浙江 杭州 311300)
民意與司法博弈中的程序正義之價值
——以“吳英案”為例*
孫洪坤,張 毅
(浙江農林大學法政學院,浙江 杭州 311300)
“吳英案”在羈押、律師會見、開庭準備、涉案財產處置等環(huán)節(jié)存在諸多程序違法問題,使該案深陷輿論漩渦。這一場民意與司法的激烈博弈,將我國刑事司法過程中的程序問題暴露無遺。表征法治文明程度的程序正義,不僅能從維護法的獨立性、促進實體公正性、保障法的安定性等方面提升民眾司法的品質;而且能從促進實體結果被接受程度、吸收敗訴方的不滿情緒和提升對司法信任度等方面促進民意趨于理性。
吳英案;理性民意;品質司法;程序正義
2012年5月21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經重新審理對被告人吳英以集資詐騙罪作出終審判決。歷經六年之久的吳英案終于落下帷幕,然而針對吳英案的爭論卻不曾因此而有所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亦愈趨于深刻與理性。在該案的審判過程中,特別是在一審、二審均被判處死刑之后,關于該裁判結論,掀起了民意討論的軒然大波,有專門為“吳英案”組成的專家研討會,有專門為“吳英案”制作的媒體討論專題,關于該案報導長篇累牘,關于該案的議論此起彼伏?!皡怯浮彼l(fā)的社會公眾與司法判決之間存在的鴻溝將成為我國司法改革所不可忘卻的歷史?!扒笆虏煌?,后事之師”,只有銘記該案給我國司法改革進程烙下的印跡,方能推動法治文明前進之車輪。
(一)吳英案中存在的程序違法問題
筆者認為,吳英案主要存在如下程序違法問題:
1.超期羈押。自2007年3月16日吳英被因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依法逮捕起,至2012年5月21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吳英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止,吳英共歸案羈押達6年2個月之久,這一漫長的審理過程,著實令人不快,不論是涉案當事人及其家屬飽受煎熬,還是公眾對于罪與罰兩者之間的因果關系亦因時間的推移變得淡漠。與其說公眾關注吳英須為其所為承擔刑法上的后果,不如說關心吳英的審理過程是否堅持公平、公正、公開。他們從開始的痛恨犯罪分子,漸漸轉變成關心被告人是否得到公正的審判。這種關心并不是要求對嫌疑人的懲罰越重越好,而是希望其能得到僅與之相適應的公正審判。
關于吳英被超期羈押的具體情況,分階段敘述如下:第一,偵查階段。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24條規(guī)定:“對犯罪嫌疑人逮捕后的偵查羈押期限不得超過二個月。案情復雜、期限屆滿不能終結的案件,可以經上一級人民檢察院批準延長一個月?!钡?26條關于特殊情況經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檢察院批準或者決定,可以延長二個月的規(guī)定和第127條:“對犯罪嫌疑人可能判處十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罰,依照本法第一百二十六條規(guī)定延長期限屆滿,仍不能偵查終結的,經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檢察院批準或者決定,可以再延長二個月?!眰刹殡A段的期限最長的情況也只是7個月(2+1+2+2=7)。吳英是2007年3月16日被依法逮捕,故最遲應該在2007年10月16日之前偵查完畢,進入審查起訴階段。第二,審查起訴階段。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38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對于公安機關移送起訴的案件,應當在一個月以內作出決定,重大、復雜的案件,可以延長半個月?!惫时砻鲗彶槠鹪V階段的一般期限是一個月,特殊情況下可延長半個月。而根據該法第140條的規(guī)定,針對退回補充偵查的期限為一個月,并以兩次為限。補充偵查完畢后,檢察院重新計算審查起訴期限,即至多再擁有一個半月。至此可得出審查起訴階段的最長期限為5個月(1.5+1×2+1.5=5)。根據吳英案偵查階段至遲為2007年10月16日,故該案的審查起訴期限至遲應為五個月后的2008年3月16日。第三,一審程序階段。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68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公訴案件,應當在受理后一個月以內宣判,至遲不得超過一個半月。有126條情形的,可以再延長一個月。故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吳英案后,應在一個月內宣判,至遲不得超過一個半月。依據吳英案一審起訴日期為2008年2月22日,故應當在3月22日前宣判,至遲不得超過4月6日。而吳英案的一審宣判結果卻是在2009年12月18日。第四,二審程序階段。根據第188條規(guī)定第二審人民法院必須在開庭十日以前通知人民檢察院查閱案卷,又根據第196條規(guī)定的二審應當在一個月內審結,至遲不得超過一個半月,有126條的可延長一個月。即至多擁有不到3個月的時限,而吳英案二審的宣判之日卻等到了2012年1月18日。
2.公開審理問題。 “吳英案”存在諸多程序問題,其中未全面公開審理亦是其中一項。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2年5月21日,召開了關于吳英案答記者問。這一舉措正從側面反映出“吳英案”公開審理存在的問題。一起飽受輿論關注的案件,倘若審理充分公開,允許記者媒體旁聽宣傳,那又何苦多出答記者問這一環(huán)節(jié)呢?正是因為吳英案死刑未被核準退回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后,該法院并未開庭審理,故妄論審判公開了。雖然《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復核死刑案件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第9條規(guī)定發(fā)回第二審重新審判的案件,第二審人民法院可以直接改判。但是為何該高院既選擇直接改判,又選擇開記者會?根據各國公開審理的經驗,關于案件答記者問實屬罕見,本就應予公開的,為何需借記者會再次公開呢?這無疑是給我國公開審判問題一次“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諷刺。
3.律師會見難。律師會見難一直是我國刑事訴訟中難以解決的頑疾,“吳英案”亦是如此?!缎淌略V訟法》第36條第1款規(guī)定辯護律師可以同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會見和通信。根據《律師法》第33條規(guī)定自犯罪嫌疑人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律師持“三證”有權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并了解有關案件情況。然而在吳英案中,吳英的辯護律師張雁峰、楊照東在2012年1月曾要求會見當事人,然而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卻以要求請示領導為由拒絕會見。刑事訴訟法不曾規(guī)定律師會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需要征得領導的同意,而是明確規(guī)定持“三證”有權會見。此案中的做法,似乎有將領導凌駕于法律之上的嫌疑,無疑是對法律權威的踐踏。在刑事訴訟中,律師會見得不到保障,使得維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權益變得愈加艱難。
4.開庭準備程序。關于吳英案二審程序過程中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做法難以服眾?!缎淌略V訟法》第151條第2款規(guī)定人民法院決定開庭審判后,應將人民檢察院的起訴書副本至遲在開庭十日以前送達被告人。該條第4款規(guī)定:“傳喚當事人,通知辯護人、訴訟代理人、證人、鑒定人和翻譯人員,傳票和通知書至遲在開庭三日以前送達。”而該高院卻只在吳英二審宣判的前一日即2012年1月17日下午方電話通知吳英的辯護律師張雁峰,并在電話中閃爍其詞,未明確說明是開庭審判之事。該條第5款規(guī)定:“公開審判的案件,在開庭三日以前先期公布案由、被告人姓名、開庭時間和地點?!痹摲ㄔ翰⑽丛龅皆摋l中的寄送開庭通知書,亦未做到至遲三日以前送達。人命關天之事,法院的開庭準備程序卻顯得草率不堪,以至于吳英的兩位辯護律師措手不及未能及時趕到庭審現場。于此同時,由于法院開庭公告亦是格外低調,以至于傾心“吳英案”的眾多媒體記者未能趕往庭審現場。如此讓辯方與社會公眾措手不及的庭審,何來公平、公正、公開?如此的庭審結果,何以服人?
5.涉案財產的處置。關于吳英案中“本色集團”的涉案財產的處理,頗受詬罵。從2007年東陽市政府以一紙公告名義查封該集團旗下所有財產起,一直未征得財產所有人同意,私自拍賣涉案財產,并采用打包捆綁與鎖定特定競買人等方式進行拍賣,存在著諸多違法行政行為。《刑事訴訟法》第77條第3款規(guī)定:“人民法院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查封或者扣押被告人的財產?!贝朔l中規(guī)定執(zhí)行查封、扣押財產的主體是人民法院,而非政府。關于行政法中法律優(yōu)先與法律保留原則,相關行政主體實施的行政行為必須提供法律依據,否則均為行政越權行為。在民主法治國家,公權力必須受到法律的規(guī)制,避免公權力肆無忌憚、不受拘束無限延伸其權力,從而侵害公民的合法權益。
(二)民意與司法激烈博弈之啟發(fā)
一起“普通”的集資詐騙案飽受社會各界關注,使其成為了一起非同尋常的案件。說其普通,是由于非法集資詐騙案在我國并不罕見,“公安部數據顯示,2008年至2010年,全國公安機關破獲非法集資類案件5000余起;2011年1月至9月,全國共立非法集資類案件1300余起,涉案金額達133.8億元?!庇捎谡憬∶駹I經濟發(fā)達,民間資本流通活躍,故僅浙江省的非法集資詐騙案就足以駭人聽聞,并呈逐年上升趨勢,“據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數據,從2007年到2011年,共有219人因犯集資詐騙罪而被判處刑罰,因集資詐騙罪而獲刑的人數從2007年的8人上升到2011年的75人,增長超過8倍?!?徐凱,鄢建彪,張有義.致命的集資[J].財經雜志,2012,(6):41.被判處死刑的亦有人在,如2011年浙江麗水銀泰房地產集團有限公司季文華等6人集資詐騙案,其中主犯季文華即被執(zhí)行死刑*范躍紅.浙江麗水銀泰非法集資一案一審宣判[N].檢察日報,2011-11-08.。此外,亦有2009年的麗水的杜益敏集資案、2009年溫州的高秋荷集資案、2010年的陳少雅集資案、2010年的王菊鳳集資案等等均出自浙江,其中杜益敏與王菊鳳均被處以死刑。為何單就吳英案成為民意難以平息的爭論熱點呢?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原因:一是繼溫州民間借貸危機的觸發(fā)使我國的金融秩序改革成為了亟需解決的熱點,而非法集資案正是陳舊的金融秩序在民間借貸方面的體現;二是吳英經營的“本色集團”行事高調,吳英本人常受媒體曝光;三是由于司法機關在審理吳英案過程中存在的諸多程序違法問題,讓致力于程序法治的法律人及社會人士感到心寒與憤懣,同時,公眾對于這無程序保障的實體結論持有無法解答的質疑。故吳英一案被公眾輿論推向了風口浪尖,這無疑是法治的一次劫難,讓公眾對強大的公權力除了畏懼之外更有一種望而遠之的冷漠與熱諷。
我國正致力于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建設,推進法治文明。然而忽略程序公正而追求法治文明是一種不固根而求樹茂盛的錯誤做法?!皬默F代法哲學理論來看,司法公正一般包含實體公正、形式公正、程序公正三個方面內容,它們是有機的統(tǒng)一體。其中程序公正是司法公正的重要保障,它是指在法律適用的具體運作過程中充分保障每位當事人及其訴訟參加人的訴訟權益,用以解決爭端的程序必須是公正、合理的?!?蒙永山.檢察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新探[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1,(6):68.因此,一宗案件的公正與否,不僅要追求實體結果之公正,同時亦要追求形式、程序的公正性。否則,其一,即便實體合乎公正,但也不能保證當事人都能欣然接受,因為公正與否有時是一種主觀感受,倘若未能主動參與審判過程,難以萌發(fā)公正的主觀感受;其二,倘若忽略程序公正,實體公正亦難以得到保證,即便個案合乎實體公正,但普遍的實體公正將因無程序公正而蕩然無存;其三,程序公正能滿足公正對正義的訴求,能滿足民意對公眾案件審判的監(jiān)督,從而提升民意對審判結果的認可程度,避免了民意與司法的激烈博弈,有利于社會和諧穩(wěn)定與法治社會的建設。
(一)程序正義有助于提升法律的獨立性
在我國傳統(tǒng)法律文化中,強調“禮法結合”,甚至采用“春秋決獄”等方式進行司法審判,嚴重缺乏法律的獨立性?!霸谖覈饨ㄉ鐣姨煜隆臅r代,君主一言可立法,亦可廢法,法律的制定和運行完全操縱在權力過分集中的某個集團或個人手中,毫無既成的、相對穩(wěn)定的程序可言,更遑論程序正義了?!?孫洪坤.程序正義的現實語境[J].學術界,2011,(5):121.122.在傳統(tǒng)的權力至高者中,法律只是一個工具,或立或廢,都是即興隨意,而不講究任何程序。因此法律的權威性僅靠國家的暴力機器加以維護,然而用暴力機器來維護法律權威的弊端就極易將法律的權威毀于一旦。
中國人古代傳統(tǒng)思維中缺乏程序的意象,進入現代社會以后,推行依法治國以來,程序意識雖有所提高,但眾多司法人員仍保持著“重實體、輕程序”的思維方式。他們認為程序繁瑣,不利于節(jié)約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強調只求結果、不論過程的思維方式,此為程序虛無主義;亦有人認為程序法是實體法的附庸,程序設計是為了獲得實體結果,其認為有利于獲得實體結果時,尚可遵循程序,若程序設計有悖于對犯罪的打擊,則對程序持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此為程序工具主義。在“吳英案”的審理過程中,相關司法工作人員想必是受程序工具主義和程序虛無主義的影響,以致于忽略或犧牲合法程序。對程序持以上態(tài)度者,雖貌似僅貶低程序法的價值,而推崇實體法的意義,然而,程序與實體兩者的關系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程序之于實體如同唇之于齒,舍棄程序談實體,結果無疑是唇亡齒寒。法律的獨立性是實現依法治國,建設法治國家的重要前提,法的朝令夕改,抑或是法雖有若無,都不利于法治國家的建設,然而,實體法的獨立性,并非通過實體法自身的規(guī)定,而是需要程序法得以保障。嚴格、合理的程序,能保障和提升法律的獨立性。
(二)程序正義有助于促進實體結果的公正性
程序保障實體結果的公正性,實體正義離開程序正義只能永遠停駐在紙上。實體與程序兩者之間的關系是相輔相成的,體現在實體正義的結果依賴于程序正義的保障,既然實體真實并非等同于客觀的案件事實本身,也不是單純的案件事實真相,那么實體結果是否公正的問題便成為了一種可預測,卻難實現的愿望。采用何種方式,才能使實體真實更加接近于客觀真實呢?采用恣意的人治,雖然可能偶爾審判出接近案件事實本身的實體真實,然而,這依賴于個人斷案的稟賦與公正無私的內心操守,比如鐵面無私的包拯、海瑞。然而人治之所以恣意,是因為不受程序的約束,而使整個審判過程顯得即興和隨意。正如柏拉圖的理想國,若不存在至圣至賢的哲學王,那么理想國就只能是個烏托邦。我們無法保證每位司法工作人員都能圣賢無過,所以摒棄程序正義而追求實體正義,那便是一種妄求。猶如在“吳英案”中,何為實體真實?吳英該當何罪?這是一個相當專業(yè)并存在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即便專業(yè)學者也難下定論,更何況是普通公眾呢?所以實體真實與否是難以判斷的,唯有程序才是明確的,可讓公眾共同見證的,故無程序保障下的實體正義是偶然的,正所謂:“沒有程序的法律是嚴重殘缺的,缺乏程序而幻想法治是荒唐的,沒有程序意識的群體是落伍的”。*孫洪坤.程序正義的現實語境[J].學術界,2011,(5):121.122.
(三)程序正義有助于維護法的安定性
“正義先于真實”(Justice befere Truth)、“程序先于權利”(Process befere Rights),在英美法系國家,有注重程序的法律傳統(tǒng)。如其法諺所云:“正義不僅應當得到實現,而且應當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得以實現”。這充分表達了程序正義的理念。其實,在實際司法過程中,刑事案件的程序問題比實體問題更加能觸動社會公眾的神經。這是因為:一是在刑事案件中公權力的介入,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公權力面前成為無力抗衡的弱者,公權力的強大,讓所有人都有不寒而栗的畏懼,故而只能借助程序規(guī)定約束公權對私權的肆意侵害;二是實體結果是對已發(fā)生的案件進行還原,然而受到技術水平和客觀條件的限制,使實體公正成為一種不確定性,而程序不同于實體,具有確定性、可視性和剛性,正義應當以人們看得見的方式實現,即通過程序的確定性和可視性將審判的公開、公正、公平置于人們監(jiān)督之下。若將“吳英案”自始至終均公開在民意監(jiān)督評論之下,讓程序都在陽光下合法運行,不論吳英最終將被判何罪,也不會掀起民意與司法博弈的軒然大波。程序正義之所以有助于維護法的安定性就在于“結果是否合乎客觀真實是難以檢驗的,那就只能由程序的正確來間接地支持結果的妥當性”。*[日]谷口安平.程序的正義與訴訟[M].王亞新,劉榮軍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2002.4.唯有將審判的公正性得以弘揚,正義之花才能在社會公眾心中萌芽。公眾認可了司法審判的公正之后,不僅有利于當事人對審判結果的接受程度,而且有利于整個社會崇尚正義、維護正義、擁護司法的風氣。民意擁護司法、認可司法,法律方能有效安定地得以順暢運行。
(一)程序正義有助于提升實體結果的接受程度
隨著民眾法治意識的不斷提升,公眾對司法審判的關注程度也相應提升,并能針對熱門案件的審理過程及審判結果產生了強有力的民意結論。倘若司法審判結果與民意結論相去甚遠,則極易將該案件推向風口浪尖,如同“吳英案”一般,飽受社會各界的關注,引起激烈的民意與司法博弈。民意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民意的關注能讓案件得到充分的輿論監(jiān)督,使案件的整個過程更加透明、公開,有利于促進司法人員秉公執(zhí)法,謹慎對待,如同“許霆案”,通過輿論宣傳,將一件飽受爭議的案件,最終得到了一個較為合理、較能接受的審判結論;另一方面,過分的民意關注,或多或少將會給司法審判施加輿論壓力,從而影響審判的獨立性,進而影響到審判的公正性。在這方面例子不勝枚舉,如同死于民意的“劉涌案”、“藥家鑫案”等,使我國廢除死刑制度的進程被無限拉長。
在整個司法過程的最后一環(huán)節(jié)——執(zhí)行,歷來是司法過程所面臨的大難題。執(zhí)行難很大原因在于當事雙方不滿于該審判結論,他們會認為該審判結論對于己方是不公平、不正義的,因而不積極、主動配合執(zhí)行。但我們必須意識到的是,正義與否,有時僅是一種主觀感受,一個審判結論,有可能不僅是敗訴方對其不滿,認為在某案中,自己遭受的是不正義,不應該得到法律的制裁;同時,即便是勝訴方仍可能對審判結論心懷不滿,也許他認為自己的利益仍未得以完全彌補,抑或是認為敗訴方應該遭受更重的懲罰方能撫慰其受傷的心靈。因此,便需要一個合理的程序加以規(guī)范和昭告審判過程的公正性,讓雙方都能感受到程序正義的價值存在。在這個問題上羅爾斯在其《正義論》中提到“切蛋糕理論”,一些人分一個蛋糕,讓其中一個人切分蛋糕并得到最后一塊。在這個例子中,切分的人若渴望其有機會得到的蛋糕是至少公平的,那他將試圖對整個蛋糕進行均分,唯有如此,才能保證取最后一塊蛋糕的人不吃虧。但至于蛋糕能否被均等切割,那便是司法中的技術問題了?!瓣P鍵的是有一個決定什么結果是正義的獨立標準,和一種保證達到這一結果的程序”。*[美]約翰·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何包鋼,廖申白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86.
(二)程序正義有助于吸納敗訴方的不滿情緒
在一宗刑事案件中,與案件關系最為密切的無疑是當事人本身。審判終歸會有結論,而結論終歸會給敗訴方帶來一定程度的不滿情緒。若忽略了敗訴方的不滿情緒,將導致其抵觸審判結論,不利于執(zhí)行。更有甚者,從此進行無休止的上訴、上訪等活動,導致案件難以結案。推而廣之,敗訴方的不滿情緒得不到抑制或排解,那將在其心中埋下報復的念頭,即便判刑入獄也無法得到真正的改造,刑滿釋放以后,對社會的威脅程度與先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敗訴方的不滿情緒,往往是和諧社會的不穩(wěn)定因素,得不到妥善解決,將淪為以暴制暴、冤冤相報的惡性循環(huán)。審判追求的是正義,對于吳英的家屬而言,除了想保住吳英的性命之外,更想能討一個說法、討一個正義。
“分配公正理論證明,即使結果對我們不利,如果結果是公平的,即符合平等率原則、貢獻率原則和需要率原則,我們同樣會予以接受”。*李昌盛,王彪.“程序公正感受”研究及其啟示[J].河北法學,2012,(3):62.此理論說明敗訴方亦有可能對審判結論的“欣然接受”,前提是讓敗訴方感受到審判的公正性,即在司法對抗中,己方雖敗訴,但也輸的心服口服。程序正義與審判結果直接帶來的社會效果體現在:“首先,相對于不公正的程序而言,公正的程序更有可能使那些利害關系人接受和尊重結論,并從內心里對法院法庭審判以及裁判結論表示出信服。其次,對于那些受到法院不利裁判的一方,尤其是那些受到法院定罪量刑的被害人及其親屬而言,公正的程序可以發(fā)揮一定的吸納不滿、減少抵觸情緒的效果,這有助于刑罰達成較為理想的社會效果”。*陳瑞華.程序正義理論[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0.117.這便是程序正義自身獨立價值的體現,故而應該重視程序法除工具價值以外的其他獨立性價值。
(三)程序正義有助于提升民眾對司法的信任度
我國正處于急劇的社會轉型期,各種矛盾層出不窮,其中民意與司法之間的矛盾十分突出。近些年來,刑事冤假錯案屢見不鮮,更有一案更比一案“冤”的傾向,使公眾對司法制度產生一定的不信任心理,特別是在近期的“吳英案”中,民意中反司法的情緒日益高漲。更有言辭激烈者對其樸素的法律思維——“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在“吳英案”中卻成為了“欠債償命”表示無法接受?;蛘?,認為“吳英案”涉案范圍廣,牽扯人員復雜,其中不乏有掌權者,對于半遮半掩的“吳英案”,是否是司法機關“丟卒保車”的伎倆??傊?,近年來我國司法公信力在公眾中的形象有待提升,民眾對于司法制度的不信任從民眾不選擇上訴或申訴,而更傾向選擇上訪這一飽含封建人治傳統(tǒng)的思維方式中可見一斑。與其將司法審判過程留給民眾無盡的猜疑,不如將程序充分公開,接受民意的監(jiān)督,如此一來,不但能促進民意對司法的接受程度,提高民眾對司法的信任,而且公開,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普法過程,只有堅持司法審判公開,“讓民眾監(jiān)督司法的有效公正進行”*王耀海,盛豐.私立救濟的法治困境及其解決[J].學術界,2013,(4):175.,民眾對司法的信任度才會有較大的提升。
The Value of Procedural Justice of the Game of Public Opinion and Judicature—Take “Wu ying Case” For Example
SUN Hong-kun, ZHANG Yi
(CollegeofLawandPoliticsofZhejiangA&F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311300,China)
There are many procedure violation issues in “Wu Ying case”, including the custody, meeting with the lawyer, trial preparation, disposal of the involved property, etc. All these problems lead the case to a deep vortex of public opinion. Besides, this legal case manifested the intense debate over public opinion and judicature, exposed the procedural problems in criminal justice thoroughly. Characterization of procedural justice, rule of law, and the degree of civilization , these can not only maintain the independence of law , but also promote physical fairness, stability and other aspects of security legislation, which will enhance the quality of public justice . Promoting entity results of degree of acceptance , absorbing the losing party’s dissatisfaction mood and enhance trust in the judiciary can tend to a more rational public opinion.
Wu Ying case; rational opinion; quality of justice; procedural justice
2014-03-15
本文是作者主持的2012年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重點項目(12YD23Z)成果之一。
孫洪坤,男,浙江農林大學法政學院教授,法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程序正義理論;張毅,男,浙江農林大學法政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訴訟法學。
D925.2
:A
:1672-769X(2014)03-001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