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原

(當代中國研究所，北京100009)

一、起草《決議》問題的提出

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后，黨中央就在考慮對“文化大革命”的經(jīng)驗教訓和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歷史問題進行總結(jié)。鄧小平1978年12月13日在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上的講話和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都說明了在適當?shù)臅r候?qū)v史問題作總結(jié)“是必要的”，但是“不必匆忙去做”。

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召開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和1979年4月的中央工作會議等會議上，以及在實際工作中，人們常常把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新的路線、方針、政策，同以往的路線、方針、政策相比較，因而總是要直接間接地涉及“文化大革命”和新中國成立后的歷史這兩個問題。在批評和遏制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出現(xiàn)的以“西單墻”為代表的懷疑、否定和反對四項基本原則的右的錯誤傾向以后，為了解決當時工作中遇到的主要障礙即“左”的思想僵化的問題，以利進一步解放思想、堅決貫徹三中全會確定的改革開放的新方針，中央決定在全國開展真理標準大討論的補課，繼續(xù)突破“左”的禁區(qū)，實事求是地開展工作，落實黨的各項政策。在這個進程中，迫切地解決對“文化大革命”的評價問題，對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評價問題，又在黨內(nèi)黨外提了出來;國際上也在觀察我們對這些問題的態(tài)度。

1979年6月，中央決定，通過慶祝新中國成立30周年，由葉劍英代表黨和國家發(fā)表一個重要講話。鄧小平提出這個講話要有新的內(nèi)容，要能講出新的水平①轉(zhuǎn)引自胡喬木《關于葉劍英國慶三十周年講話稿起草情況的說明》，見《胡喬木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17頁。。認為這不是一般的慶祝性的講話，而是要對過去30年作一個總結(jié)，對30年中的問題，特別是對“文化大革命”的問題，作了一定的說明。當然還不是全面的總結(jié)，因為它畢竟是一個慶祝講話。

這篇講話的起草工作是在中央常委會和鄧小平直接領導下進行的。由胡喬木具體主持，組織了一個起草小組，從1979年6月底開始，講話稿的起草前后經(jīng)過3個月時間，改了十八九遍。在中央政治局、中央常委會和中央委員中進行了多次討論，并在各民主黨派中征求了意見。先后參加討論的有三四千人。應該說，這篇講話是一個集體創(chuàng)作，是集體智慧的結(jié)晶。

鄧小平多次對講話稿提出意見。他曾經(jīng)指出，最重要的是對毛主席的地位、作用、貢獻講得太弱了。他對講話稿中關于毛主席在建國后20多年各個階段作用的提法，講了原則性的意見。他說:要使人看了以后得出一個總的印象，我們的黨和人民現(xiàn)在是在真正搞毛澤東思想，完整準確地學習、運用毛澤東思想，是真正將毛主席制定的路線、方針、政策付之實現(xiàn);無論如何不能叫人看了以后認為中國共產(chǎn)黨已經(jīng)否定了毛主席。鄧小平還說，現(xiàn)在要注意，有從“左”的方面來攻擊黨的人，也打著維護毛主席的旗號。這是一個新動向。稿子要批判來自“左”的以及右的錯誤思想的干擾。要強調(diào)只有社會主義能夠救中國。①鄧小平同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談話，1979年9月4日。據(jù):胡喬木《關于葉劍英國慶三十周年講話起草情況的說明》，見《胡喬木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17-118頁;鄧力群1979年11月16日在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關于學習葉劍英國慶講話的報告，見《鄧力群文集》第1卷，當代中國出版社1998年版，第273頁。

這篇講話稿分“光榮偉大的三十年”“決定國家命運的大決戰(zhàn)”“向著四個現(xiàn)代化的宏偉目標前進”三部分。1979年9月下旬召開的黨的十一屆四中全會，對講話稿進行了最后的討論和修改，并一致通過了這篇講話稿。

葉劍英的國慶講話得到黨內(nèi)外、國內(nèi)外的好評。許多人說，有了這篇講話，中華人民共和國這30年的歷史，以及30年來的中共黨史，很多問題都容易說明了。同時，當時黨內(nèi)很多同志都迫切要求，在召開黨的十二大的時候，應該對建國以來30年的歷史、對“文化大革命”作了總結(jié)。就是說，黨內(nèi)已形成了這樣一種普遍的呼聲:希望在“國慶講話”的基礎上進一步作出一個歷史問題決議;大家認為葉帥的國慶講話很好，但同給30年的歷史問題作全面的具體的總結(jié)這個要求來比，還有距離。

鄧小平聽取黨內(nèi)強烈的呼聲，審時度勢，把起草建國以來黨的歷史問題決議，提上了黨的重要工作日程。

1979年10月，鄧小平同胡耀邦、姚依林、鄧力群談話，提出可以著手起草《決議》了。在談到準備為明年十一屆五中全會、六中全會和后年十二大作點準備工作時，鄧小平說:起草建國以來黨的歷史問題決議，現(xiàn)在著手，明年底十一屆六中全會討論通過。他還說，有了葉劍英同志的國慶講話，歷史決議就好寫了。以講話為綱要，考慮具體化，深化。在10月30日起草小組會上，傳達了鄧小平的談話。具體負責起草工作的胡喬木作了部署:現(xiàn)在就著手，以起草國慶30周年講話的班子為基礎，再從《人民日報》社、新華社、《解放軍報》社和中央檔案館調(diào)人，今天開始就“脫產(chǎn)”進行工作。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歷史發(fā)展的四個階段分工作準備，包括分段看材料，借閱檔案，找人訪問、談話。

這次會后，《決議》起草小組就集中到北京復興門外萬壽路的新六所開始工作了。

二、關于起草《決議》的指導思想

《決議》的起草工作在中央常委會領導下進行，鄧小平主持，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組織實施。起草的文字工作由胡喬木負責，起草過程中的有關組織、聯(lián)系工作由鄧力群負責。

起草小組于1980年2月20日搞出了一份“僅供領導參閱”的《〈決議〉提綱》。這份提綱對決議“總的結(jié)構(gòu)”是這樣設想的:“全文擬先寫個簡要前言，下面再寫五個部分:一、從建國到八大;二、八大以后到‘文化大革命’前夕;三、‘文化大革命’;四、對毛澤東同志的功過和毛澤東思想的評價;五、主要經(jīng)驗教訓的總結(jié)。”

鄧小平看了這份提綱以后，于3月19日找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三人談話，提出了起草《決議》的“三條要求”。

鄧小平說:“中心的意思應該是三條?！?/p>

“第一，確立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這是最核心的一條。不僅今天，而且今后，我們都要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

“第二，對建國30年來歷史上的大事，哪些是正確的，哪些是錯誤的，要進行實事求是的分析，包括一些負責同志的功過是非，要做出公正的評價?！?/p>

“第三，通過這個決議對過去的事情做個基本的總結(jié)。還是過去的話，這個總結(jié)宜粗不宜細。總結(jié)過去是為了引導大家團結(jié)一致向前看。爭取在決議通過以后，黨內(nèi)、人民中間思想得到明確，認識得到一致，歷史上重大問題的議論到此基本結(jié)束。”

“總的要求，或者說總的原則、總的指導思想，就是這么三條。其中最重要、最根本、最關鍵的，還是第一條?！保?］291-293

4月1日，鄧小平又找胡耀邦、胡喬木、鄧力群談話，重點講了對建國以后毛澤東的評價問題。鄧小平說:“總起來說，1957年以前，毛澤東同志的領導是正確的，1957年反右派斗爭以后，錯誤就越來越多了?！?/p>

他簡要評述了此后10年間的大事，指出:“建國后17年這一段，有曲折，有錯誤，基本方面還是對的。社會主義革命搞得好，轉(zhuǎn)入社會主義建設以后，毛澤東同志也有好文章、好思想?！保?］296

鄧小平提出一個重要的原則:“講錯誤，不應該只講毛澤東同志，中央許多負責同志都有錯誤?！薄安灰斐梢环N印象，別的人都正確，只有一個人犯錯誤。這不符合事實?！?/p>

對決議的總體結(jié)構(gòu)，鄧小平也談了他的設計:“整個設計，可不可以考慮，先有個前言，回顧一下建國以前新民主主義革命這一段，話不要太多。然后，建國以來17年一段，‘文化大革命’一段，毛澤東思想一段，最后有個結(jié)語。結(jié)語講我們黨還是偉大的，勇于面對自己的錯誤，勇于糾正自己的錯誤。決議中最核心、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黨內(nèi)黨外、國內(nèi)國外都需要我們對這一問題加以論證，加以闡述，加以概括?！保?］296

三、《決議》的最初草稿被推倒重來

起草小組于1980年5月23日拿出了一個《〈決議〉提綱草稿》。隨后，寫出了《決議》的最初草稿。

鄧小平于6月27日同胡耀邦、趙紫陽、胡喬木、姚依林、鄧力群談看過《〈決議〉草稿》后的意見。鄧小平說:“決議草稿看了一遍。不行，要重新來。我們一開始就說，要確立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現(xiàn)在這個稿子沒有很好體現(xiàn)原先的設想。1957年以前的幾部分，事實差不多，敘述的方法、次序，特別是語調(diào)，要重新斟酌、修改。要說清楚關于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毛澤東同志有哪些貢獻。他的思想還在發(fā)展中。我們要恢復毛澤東思想，堅持毛澤東思想，以至還要發(fā)展毛澤東思想，在這些方面，他都提供了一個基礎。要把這些思想充分地表達出來。這段時間他的一些重要文章，如《論十大關系》、《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問題》、《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勢》等，都要寫到。這都是我們今天要繼續(xù)堅持和發(fā)展的。要給人一個很清楚的印象，究竟我們高舉毛澤東思想旗幟、堅持毛澤東思想，指的是些什么內(nèi)容?！?/p>

“整個文件寫得太沉悶，不像一個決議。看來要進行修改，工程比較大。重點放在毛澤東思想是什么、毛澤東同志正確的東西是什么這方面。錯誤的東西要批評，但是要很恰當?！薄爸饕膬?nèi)容，還是集中講正確的東西。因為這符合歷史。是不是結(jié)語寫一段我們還要繼續(xù)發(fā)展毛澤東思想。這中間還要批評‘兩個凡是’的觀點?！保?］297-298

在7月3日上午的書記處會議上，胡喬木談了如何落實鄧小平提出的對起草《決議》的意見。他說:“在起草文件的過程中，小平同志找我們談過幾次，中心任務是要把毛澤東思想旗幟高高地樹起來，給它一個比較完整準確的解釋，用它來統(tǒng)一黨的思想。這個決議是說服對于這個方面有懷疑的同志的武器。”［2］73胡喬木提出一個解決難題的辦法:“我們現(xiàn)在要把毛主席晚年在思想上、行動上的錯誤，同毛澤東思想加以區(qū)別，加以對照，對毛澤東思想加以肯定，對毛主席晚年的錯誤的理論和實踐加以批判。”［2］75這個辦法，為解決鄧小平提出的決議的中心任務找到了一把鑰匙。

7月22日，胡喬木給鄧小平寫信，匯報《決議》重新起草的進度。信中寫道:“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我和鄧力群同志已經(jīng)開始重寫，希望在本月底至遲下月初能以新稿送上?！?/p>

到了8月初，拿出了一個新稿子，正式取名為《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又經(jīng)過一個月的修改，于9月10日拿出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未定稿)》。全稿約6萬字，基本上按鄧小平的設計，分五部分，第一部分講建國31年的主要成就和曲折，第二部分講建國以來歷史發(fā)展的四個階段，第三部分講“文化大革命”發(fā)生和毛澤東犯錯誤的原因，第四部分講毛澤東的偉大歷史功績和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和偉大作用，第五部分講發(fā)展社會主義事業(yè)的基本原則。

四、在黨內(nèi)四千人討論《決議(未定稿)》后鄧小平作出的明確指示

1979年9月10日，《〈決議〉(未定稿)》先發(fā)給各省、市、自治區(qū)第一書記座談會討論。此后，中央政治局決定，《決議》稿要組織全黨四千名高級干部進行討論。胡喬木、鄧力群和起草小組日夜修改，于1980年10月11日拿出了供黨內(nèi)四千人討論的稿子。全稿約5萬字，比9月10日稿壓縮了八九千字。1980年10月12日，中共中央辦公廳發(fā)出組織《關于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草稿)》討論的通知。隨通知發(fā)了《關于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1980年10月供黨內(nèi)高級干部討論)》。

這次討論開始時預定參加的人數(shù)是四千人，故稱為四千人大討論，實際參加的人數(shù)比原定的要多。四千人討論從1980年10月中旬開始，持續(xù)了一個月多，到11月下旬結(jié)束。這是一次規(guī)?？涨暗拇笥懻?，是黨內(nèi)民主的大發(fā)揚，也是對建國以來歷史進行的一次深入、具體的研究。

關于毛澤東同志和毛澤東思想的評價問題，仍然是討論的熱點。四千多人討論中有許多好的意見，但也有不少比較片面的甚至貶低、否定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的錯誤言論。

鄧小平看了四千人討論的簡報，于10月25日找胡喬木、鄧力群談話。針對討論中提出的問題，存在的思想混亂，鄧小平著重講了關于對毛澤東功過的評價和毛澤東思想的指導作用。他堅定地表示:實事求是地評價毛澤東同志的功過，肯定并且繼續(xù)堅持毛澤東思想，在這個問題上不能讓步。①轉(zhuǎn)引自鄧力群1981年7月21日向河北省直機關干部傳達六中全會決議精神的報告。見《鄧力群文集》第1卷，當代中國出版社1998年版，第539頁。

鄧小平說:“關于毛澤東同志功過的評價和毛澤東思想，寫不寫，怎么寫，的確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我找警衛(wèi)局的同志談了一下，他們說，把我前些日子和意大利記者法拉奇的談話向戰(zhàn)士們宣讀了，還組織了討論，干部、戰(zhàn)士都覺得這樣講好，能接受。不提毛澤東思想，對毛澤東同志的功過評價不恰當，老工人通不過，土改時候的貧下中農(nóng)通不過，同他們相聯(lián)系的一大批干部也通不過。毛澤東思想這個旗幟丟不得。丟掉了這個旗幟，實際上就否定了我們黨的光輝歷史?！保?］298“沒有中國共產(chǎn)黨，不進行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不建立社會主義制度，今天我們的國家還會是舊中國的樣子。我們能夠取得現(xiàn)在這樣的成就，都是同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同毛澤東同志的領導分不開的?！?/p>

“對毛澤東同志的評價，對毛澤東思想的闡述，不是僅僅涉及毛澤東同志個人的問題，這同我們黨、我們國家的整個歷史是分不開的。要看到這個全局。這是我們從決議起草工作開始的時候就反復強調(diào)的。決議稿中闡述毛澤東思想的這一部分不能不要。這不只是個理論問題，尤其是個政治問題，是國際國內(nèi)的很大的政治問題。如果不寫或?qū)懖缓眠@個部分，整個決議都不如不做?！保?］299

“我們現(xiàn)在講撥亂反正，就是撥林彪、‘四人幫’破壞之亂，批評毛澤東同志晚年的錯誤，回到毛澤東思想的正確軌道上來。總之，不把毛澤東思想，即經(jīng)過實踐檢驗證明是正確的、應該作為我們今后工作指南的東西，寫到?jīng)Q議里去，我們過去和今后進行的革命、建設的分量，它的歷史意義，都要削弱。不寫或不堅持毛澤東思想，我們要犯歷史性的大錯誤?！保?］300

鄧小平還講了怎樣正確對待毛澤東的錯誤的問題。他說:“對于錯誤，包括毛澤東同志的錯誤，一定要毫不含糊地進行批評，但是一定要實事求是，分析各種不同的情況，不能把所有的問題都歸結(jié)到個人品質(zhì)上。毛澤東同志不是孤立的個人，他直到去世，一直是我們黨的領袖。對于毛澤東同志的錯誤，不能寫過頭。寫過頭，給毛澤東同志抹黑，也就是給我們黨、我們國家抹黑。這是違背歷史事實的。”［1］301

鄧小平的這一篇談話，在當時爭議最多、分歧最大的問題上，也是最根本、最核心的問題上，表明了黨中央堅定的、毫不妥協(xié)的態(tài)度。這是決議做得成功的關鍵。

四千人大討論的另一個熱點，是要求把粉碎“四人幫”以后四年這一段寫到《決議》中去。

中央黨政軍機關在討論中有三百多位同志、三個組的全體同志和四個組的大多數(shù)同志主張，一定要對粉碎“四人幫”后的四年進行認真、全面、科學的總結(jié)，并寫入《決議》中去。這樣做，有著最重要、最直接、最現(xiàn)實的意義，關系到黨和國家的命運和前途。

參加討論的同志都認為，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一個偉大的歷史轉(zhuǎn)折。經(jīng)過全黨的共同努力，前兩年的錯誤已經(jīng)和正在被糾正，黨的工作逐步走上了正確的軌道。有的同志說，三中全會是黨在新的歷史時期的“八七會議”和“遵義會議”。對它的歷史地位應該給予肯定。

鄧小平在10月25日同胡喬木、鄧力群談話時明確表態(tài):“很多組要求把粉碎‘四人幫’以后這段補寫上去。看來，這段勢必要寫。”

五、陳云關于在《決議》開頭加寫黨在建國前28年歷史的意見同鄧小平不謀而合

經(jīng)過四千人討論后，中央政治局認為，現(xiàn)在通過這一決議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不宜再行延遲。為此，1980年12月5日，中央政治局會議作出以下決定:對《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草稿)》，參照討論中提出的意見進行修改;在政治局討論并原則通過后，在黨內(nèi)一定范圍內(nèi)再討論一次，再次修改后提請十一屆六中全會討論通過。

按照中央政治局的決定，起草小組加緊工作，在1981年2月上中旬又搞出一稿，送中央常委審閱。

有的中央領導同志看后，認為這種思路不行，提出改寫《決議》的新方案，題目擬改為《關于建國以來的黨的若干歷史問題和歷史經(jīng)驗的決議》。胡喬木認為，歷史決議既要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又要對歷史事件的是非作出判斷，按新方案，可能會寫成總結(jié)經(jīng)驗的報告或宣傳鼓動的文章。

鄧小平在得知這種不同看法后，3月9日找鄧力群談話，鄧小平明確表示:“第二個方案不考慮了?！保?］718

鄧小平還針對1981年2月決議修改稿中關于建國以來歷史發(fā)展四個階段這些部分存在的問題，指出:“總的講，缺點錯誤講得多，成績講得少，鼓舞人們提高信心、提高勇氣的力量不夠。問題最大的是‘文化大革命’前10年，現(xiàn)在的稿子和原先設想不對頭，好像錯誤都是毛澤東同志一個人的，別人都對。歷史不是這樣的。這不合乎實際。總的說來，我們還是沒有經(jīng)驗?！保?］719

鄧小平還指出:“集中起來說，還是對毛澤東同志的評價問題。中心是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錯誤講過分了，對毛主席和毛澤東思想的評價不恰當，國內(nèi)人民不能接受，國際上也有相當一部分人不能接受。”［3］719

3月18日，鄧小平再次約鄧力群等談話，他說:“決議稿的輪廓可以定下來了?！睂Ψ鬯椤八娜藥汀币郧?7年，他又作了簡要的評論:“建國頭七年的成績是大家一致公認的。我們的社會主義改造是搞得成功的，很了不起。這是毛澤東同志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一個重大貢獻?！薄啊幕蟾锩暗?0年，應當肯定，總的是好的，基本上是在健康的道路上發(fā)展的。這中間有過曲折，犯過錯誤，但成績是主要的?！彼舱f到，“‘左’的思想的發(fā)展，以至于導致‘文化大革命’的爆發(fā)”。決議稿中關于“文化大革命”這一部分，鄧小平比較滿意，說:“關于‘文化大革命’這一部分，要寫得概括。胡喬木同志的意見，我是贊成的。‘文化大革命’同以前17年中的錯誤相比，是嚴重的、全局性的錯誤。它的后果極其嚴重，直到現(xiàn)在還在發(fā)生影響?！保?］721

談話間，鄧力群轉(zhuǎn)述胡耀邦的意見，主張決議稿寫出來以后，多聽聽老干部的意見，包括黃克誠、李維漢等同志的意見。鄧小平說:“這很對，我贊成。”

3月24日，鄧小平去看望陳云，與陳云交換了意見。26日，他對鄧力群說:“前天我去看陳云同志。陳云同志對修改決議稿又提了兩條意見。一是專門加一篇話，講講解放前黨的歷史，寫黨的60年。60年一寫，毛澤東同志的功績、貢獻就會概括得更全面，確立毛澤東同志的歷史地位，堅持和發(fā)展毛澤東思想，也就有了全面的根據(jù)。這個意見很好，請轉(zhuǎn)告起草小組。二是建議中央提倡學習，主要是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重點是學習毛澤東同志的哲學著作。陳云同志說，他學習毛澤東同志的哲學著作，受益很大。歷史決議中關于毛澤東同志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貢獻，要寫得更豐富，更充實。結(jié)束語中也要加上提倡學習的意思?！保?］725-727

陳云加寫建國前28年歷史的意見，同鄧小平最初對歷史決議的設計不謀而合。鄧小平在1980年4月1日同中央負責同志的談話中就說:“整個設計，可不可以考慮，先有個前言，回顧一下建國以前新民主主義這一段，話不要太多。然后，建國以來十七年一段，‘文化大革命’一段，毛澤東思想一段，最后有個結(jié)語?！边@樣，決議稿又加上了一個部分——“前言”，以“中國共產(chǎn)黨自從1921年成立以來，已經(jīng)走過了60年的光輝戰(zhàn)斗歷程。為了總結(jié)黨在建國以來32年的經(jīng)驗，有必要極簡略地回顧一下建國以前28年黨和人民為新民主主義而進行的革命斗爭”開頭，寫了四大段2 000字。

1981年3月30日上午，胡耀邦主持中央書記處會議，會議初步?jīng)Q定: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在6月上旬召開;六中全會通過的歷史問題決議，先在黨內(nèi)討論十天左右，“七一”公開發(fā)表;要按照這個日程，抓緊把準備工作做好;請喬木同志集中精力修改歷史問題決議，爭取4月中旬修改出來，4月下旬提請政治局討論;現(xiàn)在這個3.6萬字的稿子，先發(fā)政治局、書記處同志和一些老同志，在40人左右的范圍內(nèi)看看，請起草小組派幾個聯(lián)絡員聽取他們的意見;現(xiàn)在的報刊宣傳就要向歷史決議闡述的觀點靠近。

六、在《決議》稿再次經(jīng)過黨內(nèi)四十多人討論后鄧小平發(fā)表的談話

黨內(nèi)40多人的討論，從1981年3月31日開始進行。4月7日，鄧小平找胡喬木、鄧力群談話。他說:“討論中間有許多好意見，要接受。也有些意見不能接受，比如，說八屆十二中全會、九大是非法的……說‘文化大革命’中黨不存在了。不能這樣說?！保?］304他還針對一些人認為“文化大革命”期間外交、經(jīng)濟等方面沒有做什么工作，沒有什么成績，指出:“‘文化大革命’期間，外事工作取得很大成績。盡管國內(nèi)動亂，但是中國作為大國的地位，是受到國際上的承認的。中國的國際地位有提高?！保?］305他列舉基辛格訪華、恢復在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尼克松訪華發(fā)表上海公報、恢復中日邦交以及自己出席聯(lián)大六屆特別會議等事實加以證明。

經(jīng)四十多人討論后，起草小組于5月15日作了修改，中央政治局常委進行討論，第二天提交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

1981年5月19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開幕。鄧小平作了重要講話，胡喬木對《決議》稿作了說明。

鄧小平對《決議》稿一年多來的起草和修改情況作了評價，稱起草小組的同志“下了苦功夫”。他說:“這個文件是在四千人討論和最近40多位同志討論的基礎上修改的，好多好的意見這里面吸收了。比如陳云同志提出，前面要加建國以前的28年。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意見，現(xiàn)在前言有了。還有其他許多重要的意見，大家一看就曉得哪些是根據(jù)大家提的意見修改的?！薄斑@個稿子是根據(jù)一開始就提出的三項基本要求寫的。現(xiàn)在的稿子，是合乎三項基本要求的?！薄耙f有缺點，就是長了一點?！保?］305-306

鄧小平還說，當然，對于黨內(nèi)討論中提出的有些意見，《決議》稿沒有接受。他列舉了十條，如:認為毛澤東同志從建國以來就離開了馬列主義;1957年以來就存在著一條貫徹始終的“左”傾路線;“文化大革命”前的十年成績不是主要的，錯誤是主要的;“文化大革命”就是反革命，不同意是內(nèi)亂的提法;認為八屆十二中全會和九大是非法的;等等。明確表示這些提法或論點沒有接受，對有的意見表示“這個說法不好”①據(jù)鄧力群1981年7月21日至24日向湖北省直機關干部傳達六中全會精神的報告記錄。。針對這些不恰當?shù)哪酥铃e誤的意見，鄧小平又一次強調(diào)指出:“總之，中心是兩個問題，一個是毛澤東同志的功績是第一位，還是錯誤是第一位?第二，我們32年，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前十年，成績是主要的，還是錯誤是主要的?是漆黑一團，還是光明是主要的?還有第三個問題，就是這些錯誤是毛澤東同志一個人的，還是別人也有點份?這個決議稿中多處提到我們黨中央要承擔點責任，別的同志要承擔責任，恐怕這比較合乎實際。第四，毛澤東同志犯了錯誤，這是一個偉大的革命家犯錯誤，是一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犯錯誤?！保?］306-307

鄧小平還針對不急于搞這個決議的看法，強調(diào)了作歷史決議的緊迫性。他說:“這個決議，過去也有同志提出，是不是不急于搞?不行，都在等。從國內(nèi)來說，黨內(nèi)黨外都在等，你不拿出一個東西來，重大的問題就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看法。國際上也在等。人們看中國，懷疑我們安定團結(jié)的局面，其中也包括這個文件拿得出來拿不出來，早拿出來晚拿出來。所以，不能再晚了，晚了不利?！?/p>

鄧小平在講話中強調(diào)了搞《決議》的領導方法:“現(xiàn)在的方法，就是開政治局擴大會議，70幾個人，花點時間，花點精力，把稿子推敲得更細致一些，改得更好一些，把它定下來;定了以后，提到六中全會。設想就在黨的60周年發(fā)表。紀念黨的60 周年，不需要另外做什么更多的文章了。”［1］306

七、鄧小平對《決議》作出總的評價

1981年6月13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原則通過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草案)》，并決定提交十一屆六中全會審議。這時，原來第一部分的標題“前言”，改為“建國以前28年歷史的回顧”。

從6月15日起，十一屆六中全會預備會議開始分組討論決議草案。

在十一屆六中全會預備會審議決議稿的同時，還征求了參加過1980年四千人討論的中央黨政軍機關近一千人的意見和各民主黨派負責人的意見。

中央委員們在討論中，對決議稿又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見，其中包括對一些重要問題提出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經(jīng)過7天分組討論，到第8天，6月22日下午，中央常委召開各組召集人碰頭會，著重討論怎樣根據(jù)預備會討論中提出的意見，對決議稿進行修改。會上，鄧力群匯報了根據(jù)大家意見進行修改的情況，各組召集人提了補充修改意見。幾位常委都講了話。鄧小平說:“又聽了好多新的意見。沒有時間了，這個稿子要定下來了，有些問題可以不放到這個文件來解決?！?/p>

“總的說來，這個決議是個好決議，現(xiàn)在這個稿子是個好稿子。我們原來設想，這個決議要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旗幟，實事求是地、恰如其分地評價‘文化大革命’，評價毛澤東同志的功過是非，使這個決議起到像1945年那次歷史決議所起的作用，就是總結(jié)經(jīng)驗，統(tǒng)一思想，團結(jié)一致向前看。我想，現(xiàn)在這個稿子能夠?qū)崿F(xiàn)這樣的要求?！?/p>

鄧小平認為，經(jīng)過上上下下反復征求意見，廣泛發(fā)揚民主，這個決議“我看是相當認真、嚴肅，也相當仔細了”。他還說:“核心問題是對毛澤東同志的評價，稿子的分寸是掌握得好的?！保?］307

鄧小平還就討論中提出的一些問題作了解釋。

召集人碰頭會開得生動活潑。最后，大家同意委托常委會的同志定稿。

會后，胡喬木、鄧力群等還是按大家的意見，對決議稿進行精心修改。到6月26日，修改好了準備在十一屆六中全會上正式討論通過的稿子，首先送給常委諸同志審閱。這個稿子采納、吸收了預備會上提出的意見，與提供給預備會討論的稿子相比，篇幅約增加了3 000多字;所作的增補和修改，使決議的內(nèi)容更加充實、全面，表述更加準確、恰當。

陳云看了這份決議草案后，委托秘書告訴胡喬木:改得很好，氣勢很壯。①陳云的話記錄在胡喬木一份決議草案(6月26日印發(fā)稿)的天頭。存在胡喬木檔案中。

葉劍英高齡有病，親自向中央常委和全體到會同志寫信，信中寫道:“在小平同志的親自主持下和參加寫作的同志辛勤努力下寫出了‘決議’修改稿，又經(jīng)過同志們認真細致的討論修改，最后形成了‘決議’。雖然由于我長期在病中，未能詳盡地研究，但我是同意和擁護中央所做的這一決定的?！疀Q議’中確立毛澤東同志以及毛澤東思想的歷史地位，這對于我們黨的千秋大業(yè)無疑是十分重要的。”

1981年6月27日到29日，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在北京舉行。

在6月27日全體會議上，《決議》草案經(jīng)討論獲得一致通過。

在6月29日的閉幕會上，鄧小平最后講話。他說:“我確信，我們這次全會解決的兩個問題，解決得非常好。第一個，就是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真正是達到了我們原來的要求。這對我們統(tǒng)一黨內(nèi)的思想，有很重要的作用。當然，胡耀邦同志說，統(tǒng)一思想還要一年的工作。但是，今后作為一個共產(chǎn)黨員來說，要在這個統(tǒng)一的口徑下來講話。思想不通，組織服從。相信這個決議能夠經(jīng)得住歷史考驗?！保?］383

《決議》發(fā)表后，受到黨內(nèi)黨外、國內(nèi)國外普遍的好評。學習、貫徹決議精神以后，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統(tǒng)一思想，增強團結(jié)，放下包袱，輕裝前進，一心一意為建設四個現(xiàn)代化的社會主義強國而奮斗。

一年多以后，1982年9月鄧小平在黨的十二大開幕詞中說:“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我國的具體實際結(jié)合起來，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這就是我們總結(jié)長期歷史經(jīng)驗得出的基本結(jié)論?！保?］而正是《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作出了對中國共產(chǎn)黨60年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jié)。

鄧小平在十二大閉幕后說:“從十一屆三中全會到十二大，我們打開了一條一心一意搞建設的新路?！倍恰蛾P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在黨的指導思想上完成了撥亂反正的歷史任務，繼往開來，為打開這條新路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1］ 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2］ 胡喬木談中共黨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3］ 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

［4］ 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