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學瓊，易 杏，任紅營

（西華師范大學 文學院，四川 南充637002）

“七A 八B”是現(xiàn)代漢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構式之一，由兩個常項“七”、“八”和兩個變項A、B構成。整個結構表示多或多而雜亂義，多有引申義或比喻義，具有明顯的貶義傾向，有形象、夸張等語用價值。在句中常作謂、定、狀、補、賓、主。本文將運用構式語法理論，對四字格的“七A 八B”構式進行句法、語義、語用方面的研究。

本文所選例句均來自北京大學中文系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CCL語料庫，不再標注。

一、“七A 八B”構式的句法分析

經(jīng)檢索，我們發(fā)現(xiàn)“七A 八B”出現(xiàn)得最早的例子是梁沈約所著《宋書·索虜傳》“此邦解網(wǎng)舍前，矜蜫育飗，七澤八藪，禽獸豐碩，虞候搜算，義非所吝。”句中的“七澤八藪”一詞，表示湖澤眾多之義。同時在梁《弘明集》和梁《高僧傳》中分別發(fā)現(xiàn)了“七禪八慧”、“七覺八道”兩詞，唐代《法華經(jīng)玄贊要集》卷十中出現(xiàn)了“七手八腳”一詞。唐以后，“七A 八B”構式逐漸活躍，在禪宗語錄和非禪宗語錄中均有使用。例如：

發(fā)展到現(xiàn)代漢語，“七A 八B”構式其構詞能力強，表現(xiàn)力豐富等原因，隊伍不斷發(fā)展壯大。

（一）A、B的語法性質 從A、B的語法性質來看，主要分為以下幾類：

1.A、B為單音節(jié)名詞性語法單位

七嘴八舌 七梁八柱 七手八腳

七碟八碗 七溝八梁 七姑八婆

2.A、B為單音節(jié)形容詞性語法單位

七顛八倒 七零八碎 七高八低

七凸八凹 七扭八曲 七歪八斜

3.A、B為單音節(jié)動詞性語法單位

七拼八湊 七拐八繞 七留八扣

七借八湊 七尋八問 七轉八拐

（二）“七A 八B”中A、B的順序原則 “七A八B”中A、B 的順序不是隨意而成的，具有一定的規(guī)律性，具體有以下原則：

1.構詞順序原則。邵敬敏、袁志剛提出“沒A沒B”中A、B 的遵循“構詞順序原則”，“七A 八B”同樣遵循這一條原則。所謂“構詞順序原則”，“即如果A、B能夠組合為一個詞語，那么A、B 的語序基本上就跟原來詞語中構詞語素的順序一樣”。［1］例如：

七零八落︱七拼八湊︱七顛八倒︱七零八碎︱七病八痛

七折八扣︱七拐八彎︱七滋八味︱七心八事︱七言八語

又如，只見有“七死八活”，卻不見有“七活八死”這個詞語，只因為“死”、“活”只能構成“死活”這個并列型的詞語，卻不能構成“活死”這個詞語。這就充分說明了一部分“七A 八B”遵循構詞順序原則。

2.認知先后原則。所謂“認知先后順序”，”即如果A、B 不能夠組合為一個詞語，那么A、B 通常按照認知的先后順序進行排列，具體主要有以下三種情況：

首先是空間順序原則，空間上往往遵循一定的順序，例如先上后下，先左后右等等，詞語的順序也遵循這樣的認知規(guī)律，例如“七嘴八舌”，實際上是因為人們在對一個人進行認知時首先看到的是這個人的嘴，等這個人把嘴張開后方能看到舌頭，所以這遵循的是先外后里的順序。這樣的例子還有七高八低、七上八下等。

其次是社會順序原則，“語序還要受到思維視點和文化觀念等社會因素的影響，即與文化歸約性有象似性關系。語言是文化的載體，語言結構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該語言群體的文化觀念，文化相似性主要表現(xiàn)在尊卑、優(yōu)劣、主次等方面”。［2］例如七科八室，首先有“科”才有“室”這遵從了主次的順序。這樣的例子還有七鄉(xiāng)八村、七村八坳、七葷八素等。當然，這里，“七科八室”、“七鄉(xiāng)八村”同時遵循了構詞順序原則和社會順序原則。

最后是動作先后順序，例如“七拱八翹”，只有先有“拱”的動作才會有“翹”的結果。這樣的例子還有七繞八拐、七沖八撞、七轉八拐等。

當然，在實際的語言運用中，“七A 八B”中的A、B也有靈活應用，不遵循以上原則的時候。例如：

（A）七拼八湊｜七湊八拼 七歪八倒｜七倒八歪

（B）七嶺八溝｜七溝八嶺 七長八短｜七短八長

A 組中，A、B為無先后、輕重、主次等差別的近義詞或是類義詞，因此前后交換并不影響詞語的表達；而B 組則為相對反義詞，由于漢語語義重心在后，所以更強調后面的部分。

任何構式都是規(guī)律性的占多數(shù)，靈活應用的占少數(shù)，“七A 八B”構式也不例外。

（三）“七A 八B”的句法功能 筆者對北京大學中文系漢語語言學研究中心CCL 語料庫中現(xiàn)代漢語含四字格“七A 八B”構式的例句進行了考察，發(fā)現(xiàn)該構式在句中可以作謂語、定語、狀語、補語、賓語、主語等句法成分。

筆者在對含“七A 八B”構式的例句進行的統(tǒng)計中發(fā)現(xiàn)，“七A 八B”構式在句中作的各種句法成分所占比例如下：作謂語的例句占26.38%，作定語的例句占25.15%，作狀語的例句占23.31%，作補語的例句占11.04%，作賓語的例句占10.43%，作主語的例句占3.69%。

二、“七A 八B”的語義解析

（一）A、B的語義關系 邵敬敏、崔少娟提出進入“一A 一B”框式結構的成分A、B 在語義上必須有某種聯(lián)系，完全沒有聯(lián)系的語言成分不能同時進入該構式［3］，這一點同樣適用于“七A 八B”構式，A、B除了為同一個雙音節(jié)詞的兩個語素外，主要有以下兩種關系：

1.A、B 為同義（或類義）詞（語素）?！捌逜八B”中A、B 為同義（近義）詞（語素）或類義詞（語素）的情況較多，如：

七股八岔 七狼八虎 七科八室 七碟八碗

七扭八歪 七擰八拽 七歪八斜 七留八扣

七彎八拐 七請八邀 七鬧八喊 七思八想

2.A、B為反義詞（語素）。當然，“七A 八B”構式中也有A、B為反義詞（語素）的，這些反義詞多為相對反義詞，即這一對反義詞處于極性語義義場中，中間有過渡狀態(tài)。［4］（P296）例如：

七溝八垴 七高八低 七加八減

七溝八梁 七縱八橫 七翻八伏

（二）“七A 八B”構式的語義解析 “七A 八B”在發(fā)展的過程中，語義發(fā)生了變化。我們看以下例句：

上述例子中四個詞語均為較早的例子，這四個詞語的意義為簡單的“七A＋八B”，如“七手八腳”是指七只手、八只腳?！捌逜 八B”逐漸發(fā)展成一個凝固的構式，其意義也就有了發(fā)展。

構式語法理論的基本觀點是，“C 是一個構式當且僅當C 是一個形式——意義的配對＜Fi，Si＞，且C的形式（Fi）或意義（Si）的某些方面不能從C的構成成分或其他先前已有的構式中得到完全預測。”［5］（P4-5）構式是形式與意義的有機結合體，一定的形式必表示一定的意義。“七A 八B”并不是簡單的“七A＋八B”，該構式發(fā)生了語義增值。所謂構式的語義增值，即構式的前后兩部分通過相互作用、相互影響，使該構式具有了原有的語義信息以外的信息，也即整體大于部分之和，如“七A 八B”通過語義增值，使得“七A 八B＞七A＋八B”。

通過對大量例子的檢驗，我們認為“七A 八B”構式的語義為有多或多而雜亂，具有引申義或比喻義，且有貶義傾向。

三、“七A 八B”構式的語用解析

語言的形式、內(nèi)容和功能是緊密相關的，“七A 八B”構式具有特殊的語用功能。

（一）描述生動 “七A 八B”構式具有夸張、形象的語用價值。正如上文所述，七A 八B＞七A＋八B，一部分原因是“七A 八B"構式具有夸張和形象的語用價值。

（二）貶義傾向 “七A 八B”構式具有較明顯的貶義傾向。邵敬敏認為，“大部分的框式結構應該說是無所謂感情色彩的，也就是說，沒有褒貶傾向。但是也有部分框式結構具有明顯的貶義傾向?！保?］筆者認為，“七A 八B”構式也像邵敬敏所舉出的“睡什么睡、還大學生呢、你才低級呢”這樣的構式一樣，具有明顯的貶義傾向。例如：

⑼一天到晚斗來斗去，搞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特別緊張，鬧得全村人，誰還有心思搞經(jīng)濟抓生產(chǎn)？

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觀念是整齊為美，這在中國的詩文、建筑等方面都有所體現(xiàn)，例如中國古詩講求字數(shù)相同、對仗工整，中國的古典建筑講求格局對稱、色彩和諧等。而“七A 八B”則由于“七A”和“八B”表示出了事物的雜亂無序，故不討人喜歡，因而，“七A 八B”在具體的運用中時，就表達了說話者的主觀厭惡的感情，具有較明顯的貶義傾向。例⑼中的“七股八岔”表現(xiàn)出村里人的幫派分立的情狀，與團結一心的心理期望不符，因而具有貶義傾向。例⑽中的“七歪八扭”描述了車輛被扭曲得不成樣子的慘樣，而車輛本身的形狀不再，因而明顯帶了人的主觀的厭惡的感情。

（三）語體風格 “七A 八B”構式既在口語中廣泛使用，例如：

“七A 八B”也能在書面語中活躍，例如：

總之，“七A 八B”構式屬于通用語體，既是群眾喜聞樂見的形象語言，又是書面語的構成材料。

［1］邵敬敏，袁志剛.“沒A 沒B”框式結構的語義增值及貶義傾［J］.語文研究，2010，（3）.

［2］邵敬敏，黃燕旋.“半A 半B”框式結構研究［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2）.

［3］邵敬敏，崔少娟.“一A 一B”框式結構的位序原則及語義［J］.當代修辭學，2010，（4）.

［4］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5］［美］Adele E.Goldberg.構式：論元結構的構式語法研究［M］.吳海波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6］邵敬敏.漢語框式結構說略［J］.中國語文，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