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少拉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包子是小于的計價單位,一周的公車票等于一屜包子,數(shù)學競賽輔導習題等于十屜包子,大學學費等于五千屜包子
站在早點鋪子紛繁的菜單面前,老于深吸一口氣,淡定地說,所有口味的包子各來一個。不等老板回過神,老于已經(jīng)入座,一個人一張桌十幾個杯盤碗碟,迫不及待地把每個包子都咬一口。一般來說,這樣體面全無的吃貨,除了災民,就是海歸。
老于還是小于的時候,家里并不富裕,早點多數(shù)是冷饅頭或者剩粥配咸菜。小于最羨慕的就是在教室吃包子的同學。包子比冷饅頭美味自不用說,關(guān)鍵在于咬開包子的一瞬間,肉餡的香味兒放肆地飄到教室的每一個角落,成為一種不需言語的炫耀。對于鳳凰男小于而言,跟口水一起吞下去的,還有滿心的羨慕:什么時候才能像他們一樣,想吃包子就吃包子呢?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包子是小于的計價單位,一周的公車票等于一屜包子,數(shù)學競賽輔導習題等于十屜包子,大學學費等于五千屜包子。而王淇安,等于無數(shù)個包子。當然王淇安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價如此之高,因為小于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吃不起包子的小于把自己和天天吃包子的王淇安自動歸類到兩個世界。盡管包子不介意偶爾來冷饅頭這邊溜達溜達,冷饅頭卻堅定地相信自己斷沒有可能呆在包子身邊。
冷饅頭陪老于一路到了大學,到了美國,終于到了寫字樓獨立辦公室。當老于隨時買得起包子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包子已在千里之外。于是自己只能委身于松餅煎蛋,沉浸于牛奶麥片,可是多少蛋白質(zhì)也取代不了對包子的念想。
曾經(jīng)求之不得的食物會永遠留在記憶里,無論過多少年都能躋身美味。就好像求之而不得的人,無論過多久在記憶里都是完美的。等到終于可以衣錦還鄉(xiāng),老于當然不能放過包子。但包子雖然還是包子,老于卻已經(jīng)不是小于,吃遍每一屜包子,也找不回當時隔空聞到的包子的香味兒。老于開始懷疑自己對包子的執(zhí)著是一個錯誤。就好像自己對王淇安的執(zhí)著一樣,不再值得。
王淇安不是包子,不能一直在店里等著老于來買,她早已經(jīng)擇價而沽,為人妻母。在老于的歡迎宴上出現(xiàn)的王淇安根本不是當年那個眼神清澈充滿靈氣的高中女生,而是個高聲和鄰座探討御夫術(shù)的可怕女人。
面對滿桌包子,老于忽然明白,奢侈的從來都不是包子,而是那個為了包子努力的自己。而他失去的也不是王淇安,而是那段因為怯懦而遺憾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