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紅
(黑龍江大學應用外語學院,黑龍江哈爾濱150080)
《看不見的人》的主人公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黑人青年,小說以第一人稱的身份開始敘述一個黑人在白人社會的人生成長過程和經(jīng)歷。在小說的前部分,主人公在美國白人文化為主導的社會洪流中努力地克制自我的本性,想扮演一個“老實的黑人”。主人公曾是來自南方的一個乖孩子,他滿懷信心的渴望融入到白人社會中。他曾經(jīng)為得到白人給予的一只公文包和一份大學通知書而欣喜若狂。他滿懷希望的進入大學,渴望擁有名車、大房子和一個淺膚色的妻子。這個時候的主人公在精神層面對于黑人和黑人文化的認識是模糊的、膚淺的,他一味地渴望“融入”到白人文化中,但是卻忘記了作為一個處在異質(zhì)文化中的民族,自身的文化身份很難被白人“主流文化”所承認和許可。此刻,他扮演著一個“老實的黑人”的角色,只不過是白人給他界定的角色。他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和馴服的黑奴,命運永遠被操控在白人的手里,不可能擁有“平等的”權(quán)利和尊重。
主人公在大學的奮斗生涯最終毀在了白人校董諾頓先生(Mr.Norton)和校長布萊索(Dr.Bledsoe)手下。他被驅(qū)逐出大學這個“天堂”。這一巨大的變故改變了主人公的人生,也使他踏上了自我發(fā)掘、追求精神解放之旅。在這一部分,作者用非常細膩的筆觸給讀者展現(xiàn)了一幅幅逼真的現(xiàn)實畫面,使讀者深刻的了解了作為一個黑人在美國白人社會中遭遇的悲慘和無奈境況。主人公為了生計來到大城市紐約,在“自由”油漆廠找到工作。但是工廠發(fā)生爆炸,他在爆炸中受傷。后來又投身到激進政治運動中,參與街頭黑人暴動并以失敗而告終,最后在警察的追捕中他不得不隱居地下,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看不見的人。在這一過程中,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主人公悲慘的人生遭遇,更深刻地領(lǐng)悟到其精神世界的成長、成熟、蛻變的過程。在工廠爆炸受傷后,主人公開始不斷的追問“我是誰”。在他參與政治活動的過程中,他再一次對自己的黑人身份提出了思索。任何成長的過程都是無比痛苦的,當主人公在紐約這個大城市因為自己的黑人身份而不能被別人親近時,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痛苦和絕望。
“我是一個看不見的人??晌也⒉皇抢p磨著埃德加·愛倫·坡的那種幽靈,也不是你習以為常的好萊塢電影中虛無縹緲的幻影。我是一個有形體的人,有血有肉,有骨骼有纖維組織——甚至可以說我還有頭腦。請弄明白,別人看不見我,那只是因為人們對我不屑一顧。人們走進我,只能看到我的四周,看到他們自己或者看到他們想象中的事物,他們看到一切的一切,唯獨看不到我?!边@種被刻意忽略的輕視深深的刺痛了主人公的神經(jīng),這使他由一個“老實的黑人”變成了一個因為被白人辱罵而上前厲聲要求道歉,并揮拳相向的“暴徒”。
“一天晚上我不巧撞了一個人,也許是因為天快黑了,他看見了我,用侮辱性的字眼喊我。我隨即向他撲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外套翻領(lǐng),要他道歉。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白膚黃發(fā)的男人。當我的臉湊近他的臉時,他那一雙藍眼睛傲慢地盯著我,口里還在謾罵,嘴巴里的熱氣直往我臉上噴,一邊使勁掙扎。我學著我見到過的西印度群島的人的樣兒,將他的下巴接二連三地狠狠往我的頭上猛磕。我感覺到他已經(jīng)皮開肉綻,血流如注了。我高喊:“賠個禮,賠不是,賠不是!”然而他還繼續(xù)咒罵,不斷掙扎,于是我就一個勁地這樣磕他,最后他沉沉地癱了下去,跪在地上,血流不止。他一條性命幾乎斷送在一個幽靈的手中。這倒把我嚇壞了。我既感到厭惡,又感到羞愧?!?/p>
這段對主人公心理和行為的描寫堪稱經(jīng)典,它把這種當一個黑人遭到種族歧視后,內(nèi)心的憤恨、不解,以及將這種憤怒最終轉(zhuǎn)化為反抗的行動的過程描述得淋漓盡致。主人公在面對這個社會中的強勢文化代表,即白人的無禮挑釁時,他想到的是要對方道歉。這對于一個黑人來說,面對著高大的藍眼睛白人,這樣的訴求需要多大的勇氣。在這里,作者要強調(diào)的是黑人也是人,應該得到和白人一樣的尊重和承認,他們不應該因為膚色而受到歧視、謾罵和侮辱。我們的黑人主人公不幸的遭受到這一切,最后選擇用武力來捍衛(wèi)自己的人權(quán)和尊嚴。在實施暴力后,看到對方差點將性命斷送在自己這個類似幽靈的“無形的人”手中,他又感到“厭惡”和“羞愧”,這種復雜的心理和無奈的舉動是對黑人深受白人精神和文化壓迫最有力的控訴。雖然這種由文化沖突和歧視帶來的反抗使他付出了代價,但同時也為他最終的文化覺醒埋下了伏筆。
杜波伊斯曾經(jīng)說過,美國黑人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抗爭的歷史。他們渴望獲得自我意識的人的地位,渴望把他們的雙重矛盾的自我提升到更好的自我。在《看不見的人》這部長篇小說中,主人公由最初的文化無知到最終的自我頓悟,從認識到處于“無形”的境遇,到主動找尋自我,確定自我,并努力走出困境,經(jīng)歷了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頓悟和覺醒最終的結(jié)局,主人公由一個初入社會、輕而易舉被白人欺騙的懵懂黑人少年,成長為一個“在北方的大街上無所顧忌的吃南方人愛吃的食物”的真正的黑人。在體驗了無數(shù)次的凌辱和挫敗感之后,他意識到自我欺騙無濟于事,也認識到他的過去、他的根以及那個他一直試圖摒棄的黑人“身份”恰恰是他的真實自我。此時他毅然接受了這個真實的自我,決心與那個社會強加在他身上的虛幻的自我決裂。這種強烈的自由感和自豪感充斥這主人公的心頭,他頓悟到“我就是我”,一個真正充滿自信、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人,而不是一個可以隨便被忽略的隱形人。于是他決定結(jié)束這種麻木不仁,勇敢地擔負起自己的使命。盡管在以白人文化為主導的美國社會,黑人任然被視為“無形”,但主人公此時心智已經(jīng)完全成熟。因為在餐館買到在南方經(jīng)常會吃的番薯,他想起了自己的黑人家鄉(xiāng)。在無數(shù)次對南方黑人文化的思索中,他終于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他開始懂得怎樣才能在“這個失去昔日光彩的復雜世界中生存”。黑人文化的深厚底蘊和內(nèi)涵給了他戰(zhàn)勝生活困境的勇氣和決心,對于黑人文化的領(lǐng)悟和覺醒是小說中主人公人生新起點的標志。
從黑暗到光明,從無知到覺悟,從無形到有形,《看不見的人》為我們展現(xiàn)了非裔美國黑人在白人社會中受歧視的普遍困境,也同時預言了黑人文化終將覺醒這一必然結(jié)果。這部偉大的文學作品超越了傳統(tǒng)文學敘事的范疇,將兩種文化的交融和猛烈撞擊完美的展現(xiàn)在世界讀者的面前,主人公的悲慘命運和成長的心路歷程震撼著每個人的心靈。
[1]布魯斯.美國黑人憂傷的音樂和文學訴說——布魯斯及其在《看不見的人》和《所羅門之歌》中的運用[J].郝俊杰,譯.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5).
[2]劉曉潔.《看不見的人》的第一人稱敘述[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7).
[3]許海燕.黑人個性和自我本質(zhì)的失落——評艾里森的小說《看不見的人》[J].當代外國文學,2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