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漢民 唐 云
宋元更替,元遷都燕京,由于文化上的差異,被視為南人的宋遺民大量地留在江南地區(qū)。宋遺民失去了原有的安逸生活,面對新朝,不得不考慮新的生活方式。1279年崖山之役給宋遺民帶來巨大的心理痛楚,他們真正面臨艱難的人生抉擇:背負“貳臣”名號,繼續(xù)入仕為官?還是保持節(jié)操,歸隱山林作遺民?在經(jīng)歷痛苦選擇之后,相當一部分宋遺民選擇加入書院興復者隊伍,參與書院教學。元至元、大德年間是宋遺民書院大量出現(xiàn)的時期。從地區(qū)分布上看,宋遺民書院以江南地區(qū)最為集中。
在書院發(fā)展史上,宋遺民書院確實是個特殊的文化現(xiàn)象。特別是宋遺民書院的文化生存狀態(tài)及其特點,尤其值得我們關注。本文擬對此做一初步探討。
宋遺民書院延續(xù)了宋代以來書院的學術傳統(tǒng)。特別要重點提及的是,宋遺民書院對宋代書院講學傳統(tǒng)的繼承與延續(xù),包括書院制度、書院祭祀及自由講學等傳統(tǒng),也即是對宋儒“圣賢一脈”的文化傳承。
宋代書院是教育機構,也是學者著書立說創(chuàng)立學派的場所,學術空氣濃厚。名師宿儒在書院通過講學和著述立說,建立自己的學說,培養(yǎng)學術傳人之風歷傳不衰。理學大師朱熹被視為書院傳統(tǒng)的奠基人,其門徒忠實地傳承了這一傳統(tǒng)。經(jīng)過戰(zhàn)火洗禮,重建或新建的江南宋遺民書院依然保存著宋代書院具有的講學傳道特征,甚至表現(xiàn)得更加充分。原因有二:一是它由宋遺民興辦,與官方政權保持一定的距離,故可以較為自主地進行書院管理與教學任務。二是圓滿自足的學習目的。因為元初很長一段時間里,并沒有實行科舉,這使得書院學習的目的更加純粹。并且從整體上看,宋遺民書院的教學還有對“圣賢一脈”傳承的關懷,“續(xù)諸斯文于不墜”的現(xiàn)實考慮。所以,江南宋遺民書院的理想顯得更加高遠和恢宏。
自宋代以來,書院與學術開始逐漸結合。但是經(jīng)歷宋末十余年的戰(zhàn)爭劫難,書院不僅名師數(shù)量劇減,而且規(guī)模也變小,元初許多恢復或新創(chuàng)建的書院由于師資等方面的原因往往與學術沒有很好地銜接。但是,在元初的書院中,由宋遺民主持的書院就明顯地專于學術,其學術氛圍比同一時期的官方書院要濃厚得多。為了更清楚地說明這一點,下面讓我們試從兩個方面來分析:
第一,師資方面明顯占優(yōu)勢。宋代理學的信徒在宋亡后,入元不仕,投身于書院辦學,在書院里傳承先師衣缽,延續(xù)圣脈。如金履祥,因曾受學于王柏、何基門下,被視為金華朱學派主要傳人;入元不仕,隱居金華仁山。他繼承何基、王柏學統(tǒng),曾館于齊芳書院,晚年講授于麗澤書院。又如史蒙卿,宋元之際教育家。宋亡,不復仕,自號靜清處士,設教于鄉(xiāng);傳朱子之學,務明體以達用,著書立言,一以朱子為法。再如胡一桂,易學大師;入元,退而講學,建湖山書院。他曾多次入閩,與熊禾論學于武夷山中。不僅如此,一些隱士也被請來為書院學徒講學論道,促進學術交流。而這種情況在官方書院幾乎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第二,宋遺民在書院著述頗多。試舉幾例,略見一斑。如以繼朱子學絕續(xù)為己任的陳普,在書院講學期間著有《四書句解鈴鍵》、《學庸指要》、《孟子纂圖》、《周易解》、《尚書補微》、《四書五經(jīng)講義》、《渾天儀論》、《詠史詩斷》、《字義》凡數(shù)百卷,傳世之作今可查者有《石堂先生遺集》二十二卷、《石堂先生遺稿》一卷、《武夷棹歌》一卷(朱熹撰,陳普注)。前面提到的金華朱學主要傳人金履祥,著有《大學章句疏義》、《論語孟子集注考證》、《尚書表注》、《中庸標注》、《通鑒前編》、《仁山集》。還有在文學史上影響深刻的《月泉吟社詩》、《鳳林書院草堂詩余》等。故種種現(xiàn)象表明,這一時期的遺民書院籠罩在濃濃的學術研討氛圍中。
宋遺民書院在師資力量上明顯占有一定優(yōu)勢,原因在于它吸收了一批南宋著名儒師及其門生,質量比較高。在這里我們以山長的水平為突破口進一步分析。宋遺民在書院任山長的,據(jù)《宋元學案》記載:當時著名的山長有魯齋書院的同恕、明經(jīng)書院的胡炳文、景星書院的黃澤、雙溪書院的趙介如、道一書院的程紹開、齋芳書院的唐良驥和金履祥、稼軒書院和江東書院的程端禮、文靖書院的歐陽龍生、高節(jié)書院的祝蕃、岱山書院的陳麟、師山書院的鄭玉和鮑元康、和靖書院和采石書院的黃叔英等人。這些著名儒師在書院中自由論道講學,活躍了元初的學術空氣,也聚集了大批知識分子,其教學水平是比較高的。隨著元朝書院數(shù)量的大發(fā)展,書院的山長和教師的數(shù)量就遠遠不能滿足需要了,逐漸出現(xiàn)了“濫充”的現(xiàn)象,質量大大地下降。元儒吳澄評論官學化的書院時說:“今日所在書院,鱗次櫛比然,然教之之師,官實置之,而未嘗甚精于選擇,任滿則去矣。養(yǎng)之之費,官雖總之,而不能塞其罅漏,用匱則止矣。是以學于其問者,往往有名無實,成功之邈也固宜。”①元.吳澄.吳文正公集.卷二二.儒林義塾記.文淵閣四庫全書.
江南宋遺民書院游離于官方統(tǒng)一教育之外獨立辦學,并不受元政府過多干預。它相對于官方書院的自主性主要表現(xiàn)在:
其一,書院的創(chuàng)辦上是非常自由的。在元初,朝廷對書院的創(chuàng)建采用鼓勵政策,甚至大力提倡私人辦學:
至元二十八年,令江南諸路學及各縣學內(nèi),設立小學,選老成之士教之,或自愿招師,或自受家學于父兄者,亦從其便。其他先儒過化之地,名賢經(jīng)行之所,與好事之家出錢粟贍學者,并立為書院[1]。
這意思就是說,有力之家,好事之人,都可以創(chuàng)辦書院。即使沒有申報官府,就私下創(chuàng)建了書院,官府一般也不聞不問。這與元朝中后期越來越嚴格且繁瑣的書院創(chuàng)建報批程序形成巨大反差。
其二,在處理書院大小事務上,宋遺民書院也有極大的自主權。比如書院山長的人選,就是由創(chuàng)建人自己確立的,不需要經(jīng)過官方的任何許可。因為元初的朝廷往往出于籠絡人心、社會穩(wěn)定等方面的需要,也承認既成現(xiàn)實,并沒有過多干預。根據(jù)上一節(jié)的介紹,宋遺民書院山長的職權也遠比官學化書院山長的職權要廣泛得多,幾乎大小事務均由山長主持;再比如,書院師長的聘任,一任書院自身發(fā)展需要,或聘請、或自任講席。宋遺民書院也沒有官方書院中的錢糧官,書院經(jīng)費及具體運用幾乎都由創(chuàng)建者、山長自己掌控。并且,宋遺民書院根據(jù)各自管理的需要制定各種學規(guī)、院規(guī)等規(guī)章制度。像“又或風使學官,板無益之書,鐫不急之石,創(chuàng)建改作等事,徒費學糧,妄興工役……”①元.佚名著、王頲點校.廟堂典禮.卷五.行臺治書侍御史咨呈勉勵學校事宜.參見陳谷嘉,鄧洪波.中國書院史資料[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1998.之類的事情是很少甚至不可能發(fā)生的。
其三,教學自由。與官方書院教授內(nèi)容相比,宋遺民書院中講學教授的內(nèi)容也相對自由些。幾乎沒有固定的教材,講學教授內(nèi)容完全取決于師長個人的學問愛好和人文修養(yǎng)。教授形式也更加隨意,并不限于常規(guī)的幾種教學模式。像有些宋遺民書院甚至可能類似詩社,師生吟詩唱和成為主要的教學活動,典型的案例就是下一章將重點介紹的月泉書院。同時,書院師長的理想和性格氣質,也影響著書院生徒的日常生活,如金門儒士丘葵,著名理學家朱熹的四傳弟子,為學造詣深厚,享有“泉南名賢”美譽,還曾與謝翱、鄭思肖兩人并稱“閩中三君子”。入元深自韜晦,拒不入仕,受他的影響,有元一代,金門地區(qū)沒有一人應科考,也沒有人為元臣。由此可見,宋遺民的理想和他們特有的氣質,使宋遺民書院具有更加獨立的性質。
從書院所聘請的教師和招收的生徒來看,江南宋遺民書院帶有救濟意味的特色。當然,這里所說的救濟意味主要從精神和物質兩個方面去考慮。也就是說,江南宋遺民書院幫助宋遺民找到精神寄托,并且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宋遺民的生活困境。
精神上的幫助,即指為宋遺民找到精神的寄托。對于宋遺民而言,面對宋鼎元移而帶來的中原文化衰落、失調(diào)的痛楚,最為敏感、深刻。這一時期大量的詩文無不強烈反映出他們內(nèi)心的焦慮和痛苦。以著名宋遺民詞人、原白鷺洲書院生徒、后任濂溪書院山長的劉辰翁為例,宋亡后曾寫有大量的悼念詩文,最著名的有《蘭陵王·丙子送春》,試錄如下:
送春去,春去人間無路。秋千外,芳草連天,誰遣風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緒?謾憶海門飛絮。亂鴉過,斗轉城荒,不見來時試燈處。
春去最誰苦?但箭雁沉邊,梁燕無主。杜鵑聲里長門暮。想玉樹凋土,淚盤如露。咸陽送客屢回顧,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來否?正江令恨別,庾信愁賦。蘇堤盡日風和雨。嘆神游故國,花記前度。人生流落,顧孺子,共夜語②元.鳳林書院輯.景元本鳳林書院草堂詩余.蘭陵王·丙子送春.見吳昌綬,陶湘輯.景刊宋金元明本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71.。
這首詞寫于元軍攻破臨安之后。題中“丙子”指的是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元軍在這年攻入臨安,擄去恭帝和太后,宰相及部分宗室在福州擁立端宗趙昰繼續(xù)抗元。這首詞從表面上來看是寫春天,實際上卻象征著南宋,而“送春”就是哀悼南宋的滅亡。全詞共三闋,上闋由“送春去”開頭,“人間無路”極寫辛酸悲咽;用“斗轉城荒”訴說臨安陷落;“不見來時試燈處”又尤有深意。中闋由“春去誰最苦”設問,講述宋亡而愛國軍民最為痛苦的事實;借用“送客屢回顧”來狀寫宋宮室被擄掠的凄慘境遇。下闋由“春去尚來否”設問,暗示宋朝大勢已去,恢復無望。全詞凄絕哀怨,愛憎分明,寄托很深。充分表達了作者的亡國之痛與故國之愛的思想。
故陳寅恪先生曾說:“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xiàn)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而宋遺民正是“為此文化所化之人”中的佼佼者,故他們對于淪為宋遺民感到惶惑,感到茫然,感到無所適從,他們急需找到新的精神寄托。比如著名的宋遺民鄭思肖,原名已無從考,現(xiàn)名是宋亡后所改,他字所南,號憶翁,這字和號都寓懷念宋朝之意。他所著的《心史》表達了深沉的思宋情結和強烈的反元情緒,有言:“夷狄行中國事曰‘僭’,人臣篡人君之位曰‘逆’,斯二者,天理必誅?!盵2]他認為夷狄入主中原華夏,就如篡逆一樣大逆不道,天理不容。對蒙古族極加貶斥,幾乎整本書都貫徹著夷夏大防的觀點。史料記載,他平時坐臥不朝北,聽到北方人說話便捂住耳朵趕快離開。像這樣一位對亡宋懷念不已的遺民,在現(xiàn)實社會他已找尋不到一個安寧之處,所以他只好去山林中尋找一個與現(xiàn)實“蠻夷”政權保持一定距離的庇護所,以度余生。此是其一。而宋亡既久,亡國的巨痛已隨時間的推移而化為不絕如縷的心傷,民族與自我的雙重憂患苦難,驅使他們必須尋求超越痛苦的精神避難所。如南豐劉君舉,曾從學于王磐和劉因。其師王磐應元詔后,他曾作詩“節(jié)義高千古,功名垂一時”以“諍之”。后他被詔時,以“向論處大節(jié)得罪于師,今復自蹈覆轍,是工于謀人,拙于謀己也”。故堅決拒仕,并建管陶書院自居之。①清.文聚奎、祥安修,吳增逵纂.同治廣昌縣志.卷五.見中國地方志集成[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6.再如翁森,宋亡后,抱著堅定的民族信念隱居不仕,創(chuàng)安洲鄉(xiāng)學,教授以終。在痛苦之余,時與陳天瑞、呂徽之等唱酬,寄予抱節(jié)自守、安貧樂道之趣。此是其二。其三,宋遺民書院的創(chuàng)辦為廣大宋遺民提供了一個廣闊的精神交流場所。書院自古就是一個人才相對集中、環(huán)境相對安寧的場所。廣大江南宋遺民書院的出現(xiàn),在當時已不僅僅是為了傳承道統(tǒng),更重要的意義在于為宋遺民提供精神交流的機會,在這里他們彼此認同遺民身份,一起追憶先賢足跡,共勉遺民生活,從而起到凝聚宋遺民群體的作用。鑒于此,書院自然而然地成為宋遺民安放心靈的處所,堪稱宋遺民的精神家園。
物質上的救濟,就是為貧苦的宋遺民提供生活上的幫助,暫時緩解甚至幫助他們擺脫生活困境。前面章節(jié)中,我們了解到元初的儒學正在被邊緣化。最典型的事件就是中斷科舉取士近四十年,使讀書人仕途嚴重受阻,也嚴重打擊了部分讀書人的積極性。不信任南人,對江南儒士實行民族防范,限制其掌握中央或地方政府的權力,這使得原先以考科舉做官為業(yè)的儒士失去了生活的來源以及在新政權中左右政局的能力,儒士被迫與一般的國家貧民一樣為生活而奔波。而在書院任講席有一定的薪俸,對于貧苦的讀書人來說足以維持生計。而有關宋遺民入元生活窮困的文獻資料前面已多處提及,在此不贅述。
江南宋遺民書院與其他力量創(chuàng)辦的書院有著明顯的不同,最突出的就是它的“遺民性質”。從書院的創(chuàng)建者,到邀請來的師長,再到前來求學的人,也多認同遺民身份;書院中,師生之間有著相同的氣節(jié)、趨同的價值取向。從前面的章節(jié)介紹,我們得到一個清楚的印象:宋遺民書院的遺民氛圍是非常濃厚的。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就是江西廬陵的鳳林書院。歷史上,署名為“鳳林書院”的編者曾選輯了一本頗具遺民意味的詞集——《鳳林書院草堂詩余》。該詞集受到歷代學者的重視,如清代學者厲鶚在《元草堂詩余跋》中云:
元《鳳林書院草堂詩余》三卷,無名氏選至元、大德間諸人所作,皆南宋遺民也。詞多凄惻傷感,不忘故國……[3]
正如過往學者所闡述的那樣,這的確是一本極具遺民意味的詞作。茲以宋遺民詹玉②生卒年不詳,活動于宋末元初。鳳林.《齊天樂·贈童甕天兵后歸杭》為例:
相逢喚醒京華夢,吳塵暗斑吟發(fā)。倚擔評花,認旗沽酒,歷歷行歌奇跡。吹香弄碧。有坡柳風情,逋梅月色。畫鼓紅船,滿湖春水斷橋客。
當時何限俊侶,甚花天月地,人被云隔。卻載蒼煙,更招白鷺,一醉修江又別。今回記得。再折柳穿魚,賞梅催雪。如此湖山,忍教人更說③元.鳳林書院輯.景元本鳳林書院草堂詩余.齊天樂·贈童甕天兵后歸杭.見吳昌綬,陶湘輯.景刊宋金元明本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71.。
1276年,元丞相伯顏率軍攻破臨安。詞人之友童甕天在戰(zhàn)后返杭,詞人作了這首詞送別。這是一首內(nèi)涵十分豐富的送別詞,上片寫杭州和西湖景色,下片筆鋒轉向人事。詞人把依依惜別之情和故國之思、興亡之嘆熔鑄于一爐,渾然一體?!敖窕亍比?,雖是推想別后之事,卻蘊含一種興亡之感和家國之恨。
此外,還有文天祥《沁園春·至元間留燕山作》、鄧剡《浪淘沙》、劉辰翁《蘭陵王·丙子送春》、羅志仁《虞美人·凈慈尼》、姚云文《木蘭花慢·清明后賞牡丹》等詞,以悲壯之語,寫國破家亡之痛,感慨深沉,寄寓詞人懷古感今的深情??梢哉f,鳳林書院選輯這本詞集是為宋遺民群體表達心聲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平臺,廣大宋遺民也充分領會了其意思,從其詩詞中已盡知。正道是:崖山涌淚送春詩,故老悼心人鬼知。
南宋遺民詩人親身經(jīng)歷亡國換代的巨大變化,親身屈受異族殘酷的入侵和高壓的統(tǒng)治,無不痛心疾首、義憤填膺,無不追念故朝,深感身世之悲。因而政治上天翻地覆的變化促使他們走到了一起,共同的思想感情、共同的民族大義、共同的心理節(jié)操,成為他們詩作的中心和相知的紐帶。這是這一詩派與宋代其他以詩歌藝術流變?yōu)橹行牡脑娕纱蟛幌嗤牡胤?。正因為如此,遺民詩人們雖個人情況各不相同,詩歌風格也不盡一致,但他們都表現(xiàn)了堅貞不屈的民族氣節(jié),都充滿了愛國、戀國的情懷,故詩文中郁溢著黍離之悲、身世之苦、遺民之痛。他們還組織了多個社團,成員間相互唱和、交流,相互學習、切磋,相互支持、鼓勵;各個社團之間也相互滲透,相互交流,開展各種吟詩活動,編集多種詩集,推波助瀾,擴大影響。如謝翱曾組織汐社,開展詩歌活動;后又受吳渭之邀參與創(chuàng)辦月泉吟社,又參與組織了月泉吟社面向全國的以《春日田園雜興》為題的征詩活動,一時浙、蘇、閩、贛、桂等地詩社吟友從之者以千數(shù),成為宋代遺民詩人一次盛大的活動。
由于元至元、大德年間出臺了一系列保護和扶持書院的政策,在這樣極為寬松的書院建設環(huán)境下,曾一度處于凋敝狀態(tài)下的書院獲得新的生命力,全國各地書院開始進入又一輪的繁榮階段。宋遺民在書院中講授程朱、精研理學,這與元政府“漢化”方針的要求相一致:既緩和了民族矛盾,也爭取宋儒發(fā)展文教事業(yè)。故元朝政府也就因勢利導,進一步提倡和鼓勵創(chuàng)辦書院。
但是,在專制集權的傳統(tǒng)社會里,“統(tǒng)治者是不會讓一個對傳統(tǒng)學術和民族心理都有著重大影響的教育機構,長期游離于集權統(tǒng)治之外的”[5]。所以,元政府借用時勢逐漸向書院滲透官學因素,如書院申報時繁復的手續(xù)、向書院委派山長或任命創(chuàng)建者為山長、設置錢糧官管理書院經(jīng)費等等。對于宋遺民書院自身來說,由于書院經(jīng)費緊張、宋遺民年邁或謝世等原因,導致一部分書院走向衰落,而另一部分書院則開始向著官學化的方向發(fā)展。
[1]明.宋濂,等.元史.卷八十一[M].北京:中華書局,1976:2032.
[2]宋.鄭思肖.鄭思肖集.心史.古今正統(tǒng)大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134.
[3]清.阮元.宛委別藏.卷末后記[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8:119冊.
[4]徐梓.元代書院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