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愷農業(yè)工程學院 王廣
《夜色溫柔》中的父親倫理敘事
仲愷農業(yè)工程學院 王廣
菲茨杰拉德的小說《夜色溫柔》對父親倫理進行了復雜的書寫。通過老一輩父親不在場與在場的敘事安排,小說暗示了傳統(tǒng)父親倫理消亡、倫理禁忌遭到挑戰(zhàn)的倫理變遷。年輕一代父親的代表人物迪克·戴弗是該變化的直接參與者,經(jīng)歷斯芬克斯因子的交鋒,與妮柯兒、羅絲瑪麗形成“父女”亂倫關系,構成父親倫理線上的主要倫理結。小說的結構安排從空間、視角轉換等方面立體、流動地再現(xiàn)了上述倫理關系。針對此種倫理狀態(tài),作者試圖通過人物的結局來表達自己的倫理選擇,即以逃離的方式達成向傳統(tǒng)倫理價值的回歸。
夜色溫柔;父親倫理;敘事
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筆下的人物,除了慣常的新潮青年男女之外,父親也占據(jù)了很大比重。短篇小說如《寶貝派對》、《重訪巴比倫》等,皆圍繞父親展開故事敘述。長篇小說如《夜色溫柔》中的父親書寫同樣突出,彌爾頓·斯特恩就曾將“父親”列為小說的重要主題之一(Stern 2002:99)。小說中既有老一輩父親的描繪,也有迪克·戴弗、亞伯·諾斯等年輕一輩父親的書寫,甚至有超越血緣關系的界定而延伸到類似父親的形象。這些父親特征不一,有些正直善良,有些道貌岸然,有些顯示出“父親”特征的流變。這種復雜性可能來源于菲氏自身經(jīng)歷的積累,但更多應該得益于日益成熟的作者對人性和社會倫理道德的洞察與思索。對小說中的父親書寫及其倫理意義進行觀察,為了解作者所處時代的倫理狀況提供了一個切入點,也有助于理解作者對當時社會倫理道德的看法,并為小說倫理意義的解讀提供了有益的嘗試。
在《夜色溫柔》中,作者將父親角色置于一種特殊位置,在某些關鍵節(jié)點發(fā)揮作用,甚至決定了故事發(fā)展的走向。小說提及兩個老一輩父親:妮柯兒的父親德弗羅·沃倫,以及迪克·戴弗的父親。雖然同屬于老一輩,作者卻似乎有意賦予兩者天差地別的倫理特征。
迪克的父親出身低微,是一位教區(qū)牧師,同時也是迪克倫理道德上的導師,在很多方面影響了他的思想和行為。小說中有幾段描寫迪克父親的文字,洋溢著贊譽之詞,其中尤其強調他對良好品德的重視。菲茨杰拉德對這一人物的慷慨,使他具備了人類幾乎所有的美德,而作者安排的一個細節(jié)足讓其道德喻意深刻。迪克父親祖籍美國最古老的州之一弗吉尼亞州,這似乎在暗示,他所具備的美德傳承自久遠的祖輩,這使他成為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理想化身。
從故事層面來看,妮柯兒的父親德弗羅·沃倫可以稱得上關鍵人物之一。正是因為他的亂倫行為,妮柯兒才患上精神疾病,以至于才有了后來的與迪克相識、結婚等一系列事件。妮柯兒的父親在很多方面與迪克的父親形成鮮明對比。他擁有大量財富,相貌堂堂,風流倜儻,然而在倫理道德上卻腐化墮落,不僅犯下亂倫之罪,更是對自己的罪行躲躲閃閃,表現(xiàn)出極端的偽善與懦弱。
兩者的一系列對比并非全部,更為重要的是,作者在故事與話語層面上對兩者的不同處理。首先,迪克的父親在故事中作為背景存在,甚至連其姓名都未出現(xiàn),與他直接相關的事件即是其逝世和隨之而來的葬禮。也即是說,他從未作為活生生的人在故事中直接出場。相較而言,妮柯兒父親的分量明顯要重,不僅作為活生生的人直接出現(xiàn)在故事中,而且直接導致主要事件的發(fā)生。更重要的是,沃倫并未因違反了倫理禁忌而遭受到應得的懲罰。作者在此設計了一個細節(jié):醫(yī)生認為沃倫身體已衰竭、行將就木,他卻從病床上爬起來,偷偷走掉了。道德敗壞之人甚至能逃脫死神的懲罰,逍遙法外,且持續(xù)地影響故事的發(fā)展,這種強大的在場力量似乎在影射整個倫理環(huán)境對不道德行為毫無底線的寬容。其次,從話語層面上看,對于迪克父親的塑造,作者主要依賴迪克的回憶,此時的敘述呈現(xiàn)出兩種聲音:一種是迪克對父親及其代表的傳統(tǒng)倫理價值的肯定,另一種是回憶視角的聲音,暗指回憶的對象與內容已然消失這一事實,同時傳達出相應的憂傷、哀思、無奈、憤慨等情緒。兩種聲音同時傳遞出作者對該事件的看法。關于沃倫的敘述策略則明顯有別,不僅表現(xiàn)為敘述篇幅更長,而且在視角、聲音等方面顯得更加復雜。沃倫的故事是通過多層轉述的方式敘述,摻雜了不同人物、敘述者和作者的視角與看法。在敘述進程中,沃倫本人、兩位心理醫(yī)生、迪克以及作者都或明或暗地傳達出不同的聲音,均為建構該父親的形象發(fā)揮了作用。沃倫一開始遮遮掩掩的敘述,以及后來不得已的坦白,直指其道德敗壞、偽善、懦弱之本質,其他人物、敘述者和作者的判斷則強化了該人物的主題功能。但無論是沃倫的敘述,還是其他聲音持續(xù)的倫理判斷,都指向沃倫及其故事在場的力量。
綜合來看,菲茨杰拉德對父親形象敘事策略的選擇蘊含深刻的倫理意義。迪克父親從頭至尾不在場,直到逝世,象征著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消亡,而選用“單個人物的回憶”敘述策略則更加隱晦地深化了這一主題:傳統(tǒng)倫理已非集體記憶,僅僅殘存于個人回憶之中。迪克在葬禮上與父親及先人的悲壯告別,是該主題的點睛之筆。相反,沃倫始終以一種在場的力量發(fā)揮威力,故事事件的發(fā)生與其有關,人物、敘述者、作者均圍繞這個道德敗壞的父親做出回應,使其威力持續(xù)發(fā)酵,產生深遠的倫理效應。
根據(jù)文學倫理學的觀點,一個文本中可以有一個或多個倫理結,這些倫理結被一條或多條倫理線串聯(lián)或并聯(lián),并且倫理結可以是預設的(聶珍釗2010:20)。在父親倫理這條線上,菲茨杰拉德設計了至少三個倫理結,均為“父女”亂倫。其中,沃倫與妮柯兒的亂倫為預設的,且直接或間接導致了另兩個倫理結的形成。另兩個倫理結均以迪克為中心,是預設倫理結的延伸。
詹姆斯·費倫(2002:4)認為,人物含有三個組成因素:模仿的(包括模仿特性與模仿功能)、主題的(包括主題特點與主題功能)、綜合的或曰虛構的(包括綜合/虛構特點與綜合/虛構功能)。如果說老一輩父親主要發(fā)揮類型化的主題功能,迪克則至少具備人物的模仿與主題雙重功能。迪克的模仿功能在于他的復雜性,他具備現(xiàn)實中人的許多優(yōu)點與缺點,善與惡,自律與放縱。迪克的主題功能與其模仿功能緊密聯(lián)系,甚至于建立在模仿功能的基礎之上。他的主題功能在于導致其復雜性的倫理混亂。
作為一位血緣意義上的父親,迪克的倫理喻意在小說中并不明顯,然而,作者賦予他的類似“父親”的角色卻得到了濃墨重彩的渲染。迪克的“父親”形象的塑造,以及隨之而來的“父女”倫理的建立與違背,主要通過他與兩位女性人物的交互來完成。迪克與妮柯兒從一開始就處于復雜的糾纏中,除了醫(yī)患、戀人、夫妻等關系,年齡差、妮柯兒對迪克的依賴和崇拜等細節(jié)指向他們之間類似“父女”的關系,尤其是兩人關系的開端即產生于妮柯兒的“移情”,即其對父親的愛轉移到了迪克身上?!耙魄椤鼻楣?jié)的設計可謂意義豐富,其一,開啟了一條故事主線;其二,意味著迪克進入沃倫的倫理位置,象征著迪克由倫理秩序向倫理無序的轉向;其三,將迪克投入到倫理困境之中,形成倫理結,迪克由此開始經(jīng)受理性因子和獸性因子交鋒的折磨,并最終做出倫理選擇。
迪克與羅絲瑪麗的“父女”關系敘述得更加直接。兩者之間的年齡差更大,迪克也經(jīng)常以長者自居;羅絲瑪麗稚氣未脫,長期缺乏父愛,而她父親與迪克相似,也曾是位醫(yī)生。這種情節(jié)設計加劇了迪克身上理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的爭斗。作為道德化身的后代,迪克經(jīng)常以自己父親為榜樣,希望能像父親一樣做個品德高尚的人,卻始終經(jīng)受著斯芬克斯因子交鋒的折磨。交鋒本身已值得關注,其過程與結果就顯得更加重要。從起初時理性因子占上風,到最終獸性因子獲勝,形成完整的倫理結,迪克有血有肉的模仿功能得以實現(xiàn)。同時,傳統(tǒng)道德體系瓦解導致倫理混亂這一主題也通過該人物得以表達。作者的匠心獨運揭示的是彼時倫理的困境:最具道德可能性的人,卻最終未能逃脫時代的命運和環(huán)境的影響,淪為倫理秩序的叛徒。
菲茨杰拉德的長篇小說之中,《人間天堂》使其一夜成名,《漂亮冤家》成績一般,《了不起的蓋茨比》確立了其在文學史上的經(jīng)典地位,《最后的君子》雖未完成,但是公認的成功之作,只有《夜色溫柔》,甫一面世便遭遇兩極分化的評價,是最具爭議性的一部。爭論的焦點有二,其一為小說的結構問題,其二為主人公迪克沉淪的原因,菲茨杰拉德曾因此而幾易其稿,馬爾科姆·考利(Malcolm Cowley)甚至根據(jù)菲氏遺稿重新編排小說結構后出版(Bruccoli&Baughman 1996:28-46)。雖然隨著爭論的不斷深入,小說逐漸被認為是菲氏最優(yōu)秀的作品之一,但爭論帶來的思考遠未結束。若從倫理的角度考察小說結構,會發(fā)現(xiàn),小說的結構安排不僅為父親倫理做出了潛在的注解,也因此為迪克的突然沉淪埋下了深層原因。
菲茨杰拉德在創(chuàng)作之初曾對小說寄予厚望,稱其“在形式、觀念、結構上都真正是全新的”,是“這個時代的范式”(the model for the age) (Bruccoli 1994:108)?!皶r代的范式”這一表述有至少兩層含義,其一是該小說為小說創(chuàng)作提供了一種全新的、可借鑒的模式,其二是該小說在形式、觀念、結構上與整個時代相呼應,是時代的縮影。第二層含義為理解小說敘述結構與父親倫理的關系提供了基礎。不論是小說的敘事進程,還是每一段進程的人物視角選擇,都在某些方面與父親倫理的呈現(xiàn)絲絲暗扣。
首先,小說的結構安排與父親倫理的走向相吻合。小說的敘述進程沿著“輝煌——發(fā)端——沒落”這一主線而行,而非遵循故事的發(fā)展走向,有意在敘述上打破時間的連續(xù)性,強化空間的作用,通過空間的復雜表現(xiàn)形式,表達超越故事本身表達能力的主題。作者有意將最精彩、華麗的場景放在小說的開頭,向讀者展示了一個類似夢幻的空間,以里維埃拉的海灘為主要行動域,上流社會的各色人物在此悠然嬉戲、其樂融融。該空間的靈魂人物是迪克,他一手創(chuàng)造了這個空間。因此,在這個空間里,迪克充當著多重要的角色,是游客,更是主人,是丈夫,更是父親,甚至是創(chuàng)始者、太陽,或者是一種天父般的存在。在此,迪克的輝煌大多建立在廣義的父親角色之上。此時的迪克展示出一種家長制結構下的父親形象,掌控全局,受人敬重,擁有絕對的道德和精神權威。在接下來的第二部和第三部中,這種父親形象卻逐漸消失在小說的敘述空間里。在地志性空間上,與里維埃拉的海灘不同,更多出現(xiàn)的是城市、酒吧、精神病院、戰(zhàn)地遺址等等之類充滿混亂、破敗、精神淪喪的地方。人物之間原本穩(wěn)定的關系結構逐漸瓦解,迪克的權威地位遭到不斷挑戰(zhàn),甚至被攻陷,逐漸消融到邊緣或背景之中,而羅絲瑪麗、妮柯兒等卻逐漸被中心化、前景化。小說的文本空間同樣具有以上特點。除了整體結構上的不連貫外,在語言使用上,作者也頗費苦心。第一部所用語言詩意、連貫,第二、三部卻嵌入許多破碎、跳躍、缺乏邏輯的語言??傮w的空間敘事揭示了父親從高尚的權威跌落塵埃,父親倫理遭到解構,形成斷層。
其次,三個部分的視角轉換為父親倫理的變遷提供了立體、流動的呈現(xiàn)。小說第一部聚焦于羅絲瑪麗的視角,再現(xiàn)了一個十七八歲少女眼中的父親形象。當然,羅絲瑪麗的功用遠不止于此,她和十年前的妮柯兒遙相呼應,共同建構了年輕一代眼中的父親,這一形象表面輝煌,本質上卻是一種偽象,遮蓋著父女亂倫的事實。第二部主要從迪克的視角展開敘述,追溯了父親倫理的嬗變源頭與過程,本質上即是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的交鋒過程。第三部則主要聚焦于妮柯兒,從她的視角出發(fā),揭露了以迪克為代表的父親倫理的本質,以及對該倫理關系的疏遠與逃離。三個視角被統(tǒng)一于作者的視角之內,將父親倫理的表現(xiàn)形式、成因以及本質立體地、系統(tǒng)地展現(xiàn)給讀者。
根據(jù)茨維坦·托多羅夫的觀點,所有故事開始于平衡受到破壞,經(jīng)過查問或探尋,最終又恢復平衡(斯圖爾特2013:10)?!兑股珳厝帷分械母赣H倫理敘事符合這一論斷。父女亂倫打破了原有倫理關系維持的平衡態(tài)勢,由此引發(fā)了一系列循環(huán)往復的探尋、嘗試、查問,最終脫離亂倫關系,恢復到一種相似的倫理平衡狀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此處恢復平衡的方式不是戰(zhàn)勝,更不是蓋茨比式的失敗,而是逃離。事實上,小說一開始就已經(jīng)預設了逃離的基調:菲茨杰拉德饒有深意地選取了濟慈《夜鶯頌》中的詩句作為小說標題及扉頁題詞,似乎在暗示小說人物最終要逃離現(xiàn)實的結局。
小說中的逃離是雙向的,涉及“女兒”和“父親”雙方?!芭畠骸钡奶与x首先表現(xiàn)為對“父親”的祛魅。在敘事進程的中后段,菲茨杰拉德用了不少筆墨細致描寫這一祛魅過程。不論是羅絲瑪麗,還是妮柯兒,都意識到迪克的魅力在逐漸消退,已經(jīng)不足以吸引她們全部的注意力。在“女兒”眼中,“父親”在里維埃拉海灘上擁有的光環(huán)、權威與自信已逐漸褪去,隨之而來的是精神與身體的滑坡、維持原狀的欲望、更強的控制欲和無助感?!芭畠骸钡奶与x其次表現(xiàn)為背叛“父女”亂倫關系,尋求新的關系結構。在此,作者又一次將羅絲瑪麗與妮柯兒放入相互照應的位置,只是在細節(jié)上做了差異化處理。羅絲瑪麗將其少女情懷埋藏于心的同時,已經(jīng)開始尋求發(fā)展新的關系,與迪克再見面時,已然從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變成了“老于世故的婦人”(菲茨杰拉德1999:323),周旋在幾個男人之間。有一點值得注意,她交往的幾個男性,幾乎都是她的同齡人,這似乎在說明,作者有意識地安排她去嘗試“父女”戀情以外的關系,而且這種關系似乎對她有相當?shù)奈Γ驗榧词顾暦Q自己只愛迪克,也不愿意與其他男性徹底撇清關系。妮柯兒背叛“父女”亂倫關系更具象征意義,象征多種終結的開啟。背叛的原因較為復雜,部分是出于對迪克的祛魅,部分出于迪克的默許,部分出于妮柯兒回歸正常的渴求。兩者的共同點在于,她們均在心理上走向了成熟,更傾向于建立獨立、對等的關系?!芭畠骸钡奶与x最后表現(xiàn)為徹底脫離“父女”亂倫關系。羅絲瑪麗與迪克的關系斷裂,妮柯兒與其離婚,標志著這一倫理關系的終結,由此,“父女”亂倫這一倫理結也得以完全解構。妮柯兒與湯米的婚姻則表明“女兒”已回歸傳統(tǒng)的倫理關系。
菲茨杰拉德對“女兒”的逃離似乎持有復雜的態(tài)度,在敘述中穿插著不同的聲音。他一方面對逃離發(fā)出贊揚的聲音,一方面又譴責背叛背后的放縱與自私。這固然與他男性作家的地位有關,但同時也出于他對小說主人公的同情。菲茨杰拉德雖然有時對迪克提出批評,但更多的是對這一人物的鐘愛,甚至同情,因為迪克承擔著延續(xù)傳統(tǒng)倫理道德的重任。因此,盡管迪克禁不住誘惑,在某種意義上觸犯了倫理禁忌,作者也通過“迪克是被動接受的”這一處理方式將其淡化。迪克的故事具有雙重意義,表面上看,它講述的是年輕一代的道德墮落與失敗,以及由此引起的沉淪;然而更進一步看,“墮落”、“失敗”和“沉淪”并不是最終結果,而是伴隨著“沉淪”的反省與回歸。迪克的“沉淪”并不完全是外力作用下自然發(fā)生的,小說的敘述多次暗示,迪克的結局至少有一部分(或者總體方向)是他自己事先安排好的,他曾嘗試以個人的努力來醫(yī)治這個倫理混亂的世界,卻發(fā)現(xiàn)身陷其中,最終只有選擇逃離,以避世、退隱的方式回歸傳統(tǒng),以此維護傳統(tǒng)倫理道德體系的完好。
雙方的逃離表面上方向迥異,但是對于作者,其結果是一致的:逃離即是為了回歸。菲茨杰拉德曾嘗試將小說調整為五個部分,并將“逃離”(escape)與“回家之路”(the way home)作為第四和第五部分的標題(Bruccoli&Baughman 1996: 40),由此表明,“逃離”、“回家”是作者早已設定好的結局。逃離本身也揭示了小說作者的倫理選擇:逃離并不是失敗,它是在經(jīng)歷倫理無序之后,向原有倫理秩序的歸依。倫理選擇讓人“變成了與野獸相區(qū)別的、倫理的存在”(聶珍釗2011: 1),在人性因子與獸性因子的交鋒過程中,獸性因子雖然暫時占據(jù)上風,但作者并未止步于此,而是設計了逃離與回家的結局,讓人性因子,即人類的理性意志,重新回歸統(tǒng)治地位,人也因此回歸為真正的倫理意義上的“人”,作者的倫理選擇由此得以明確。如此看來,小說看似悲劇式的結局在倫理意義上并非真正的“悲”,其背后是人類重獲倫理意識,走向倫理成熟的宏大敘事。作者通過“父女”亂倫的敘事描繪了戰(zhàn)后西方世界的父親倫理,并由此而推及該時代的整體倫理狀態(tài),表達了作者的關切與選擇,也賦予小說更加深刻的復雜性和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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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璟慧)
I712
A
2095-5723(2014)04-0068-05
2014-10-22
本文為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項目“菲茨杰拉德的倫理敘事研究”(GD13XWW12)階段性成果。
通訊地址:510225 廣東省廣州市 仲愷農業(yè)工程學院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