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建和 圖／李顯彥

徐玉春：一生，只為一個承諾

文／孫建和 圖／李顯彥

人物語錄：

“村長問我，敢不敢來？我當時沒有作答，但心里只有一個字：敢！其實，這也是一個承諾，我為那一個字，堅守了一輩子。”

“與以往相比，現在村里的行醫(yī)條件好了很多，但還是有很多人放棄了村醫(yī)的職業(yè)，外出謀生，每當送別時，我只說兩個字：理解！”

“村里的留守老人和孩子特別多，真的很不容易，我心疼他們，我在盡一個兒子和父親的責任?！?/p>

……

“守得清苦，淡泊名利，在村里行醫(yī)20多年，鄉(xiāng)親們回饋的一句問候、一個微笑就是對我最大的慰藉?！敝貞c市渝北區(qū)菜子村的最美村醫(yī)徐玉春的語氣淡淡的，低下頭，抬手抻了下稍顯褶皺的白大褂，“這些是我的真心話，無怨無悔?！?/p>

2月25日，一行兩人，驅車趕往一個地方：古路鎮(zhèn)菜子村。一個不知名的村落，卻因為一個人而倍受關注，疑惑于此人的魅力，盡管頗費周折，但沒有絲毫的放棄。

在滬渝高速渝北境內飛奔，行至古路鎮(zhèn)，停車，踏足，朝一個端坐路邊的花甲老者詢問后得到答復，“你們問春醫(yī)生嗦，就在前面的菜子村，右轉就是?！崩^續(xù)前行，至王家下道，出現兩個岔口，疑惑中搖下車窗，兩個在路邊商店閑聊的老太太主動走過來，“去菜子村吧，是采訪春醫(yī)生嗎？直走就是。”

接下來，就是顛簸的山路，石子路間雜著水泥路，盤旋下行，10多分鐘后，看到一個群山綠岱環(huán)繞的村子，坐落于谷底，稀疏的民房散落著，山間的霧靄裊裊升起，路邊不時走過佝僂的村間老人，和放學后簇擁著結伴回家的孩子，一切都很靜……菜子村，就在靜的最深處，那是老人和孩子暮歸的家！

山窩窩里的醫(yī)者

菜子村，僅有一條狹窄曲折的山路，橫貫谷底，一邊是被蓊郁樹叢蔓蓋的山溝，一邊是山上錯落的民房，徐玉春的診所就在山路的最東頭，緊挨著大隊的“行政中心”，旁邊懸掛著三個牌子，分別是：古路鎮(zhèn)菜子村黨總支部委員會、社區(qū)工作站和社區(qū)居民委員會。

停車在菜子村大隊部前的水泥平場上，徐醫(yī)生出來招呼下，沒有寒暄，又折身進了診所，為一個割豬草而受傷的村民包扎傷口。清洗，消毒，涂藥，包扎，他始終沒有抬頭，低著頭，娓娓道來……

1992年，徐玉春從江北縣衛(wèi)校（現渝北區(qū)衛(wèi)校）畢業(yè)兩年，20歲出頭，在菜子村的鄰村熊家村衛(wèi)生所行醫(yī)，因醫(yī)術精湛、態(tài)度可親而聞名鄉(xiāng)里。

1996年初，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領著兩個孩子，尋他看病，并說：徐醫(yī)生，真的要命啊，一個上千人口的大村子，竟沒有一個醫(yī)生，村里有一個孩子感冒高燒，因沒能及時醫(yī)治，結果燒成了傻子！其實，這樣的傾訴，徐玉春聽到了不止一次，可這次他心里微微一動，泛起了酸楚。

老人，是菜子村的時任村支書陳傳蓉，懇切地問：你們這里有兩個村醫(yī)，你到我們村來嘛，在哪里都是積德行善，菜子村更需要你！你，來或不來，敢或不敢？

徐玉春思忖著，沒有立即應承，拿出體溫計，為兩個孩子測量體溫，間隙，為陳傳蓉把脈和看了下舌苔：“別上火，旱煙少抽，多喝水。你說的事情，容我想想。”

次日早上，徐玉春肩背著一個暗紅色的藥箱，一只胳膊夾著被褥 ，敲開了陳傳蓉的家門：“陳書記，我來給孩子們復查下，另外，我答應您，就來菜子村?！甭劼牬搜裕悅魅叵渤鐾?，連說“好、好”，并承諾把自己的房子騰出一間給徐玉春做診所……

“從山上到山下 ，我成了一個地道的山窩窩里的醫(yī)生?！毙煊翊禾鹕韥恚劬Ψ杭t，“這一干就是17年啊，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浸滿了我的青春記憶?！?/p>

滂沱雨夜的山路

1998年夏，一個大雨滂沱的夜，剛剛送走一個患者，徐玉春正在洗漱，準備看書小憩。此時，電話響起，顯得短促而急切：“徐醫(yī)生么？我是大水村的曾國招，你快來啊，我親家要不行了，都咳血三天了，今晚都暈過去了兩次！”

“別著急，先給患者喝點水，灌點流食?！毙煊翊簺]有猶豫，背起藥箱，拿起門后的一把油布傘，快步踏進了屋外的雨幕，而身后的診所大門仍然敞開著。大水村在菜子村西北端的山坡上，相距10多里的山路，沿著泥濘崎嶇的山路，須步行1個多小時。

趕到曾國招的住處，已是晚11時許，雨水混著汗水，徐玉春渾身濕透了，輸水，止血，口服消炎藥，控制病情，等忙完了，木桌上的一碗紅糖水也涼了。剛要出門，大水村的村干部趕了過來：徐醫(yī)生，花燈村的徐家權剛剛來電話，他的老母親犯了胃病，在床上痛得打滾，讓你過去瞅瞅！沒有停歇，簡單交代了曾國招幾句，徐玉春又置身雨夜里，索性挽起了褲管，脫下了鞋子，聳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趕路。

花燈村在菜子村的東北端，要步行近20里的山路……趕到花燈村已是凌晨2時許，給徐家權的母親口服了鎮(zhèn)痛藥，留下消炎藥后，徐玉春蹲在門口，大口地喘氣，把上衣褪下來，使勁地擰水。

回到住處，診所的門后灌進一汪雨水，漫過腳踝。徐玉春拂了下頭發(fā)，把藥箱放在桌子上，打開檢查，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突然，電話再次急促響起：“老婆生二胎了，可臍帶沒剪，流血不止……”

徐玉春再次出門，前往本村的楊邦宇家，趕到時已是凌晨3時多。可行至門前，他有些猶豫，“這是第一次處理產婦，怎么辦??？”“徐醫(yī)生，快點！”門敞開著，楊邦宇一把拽住徐玉春，扯進屋里。硬著頭皮，徐玉春用灼燙的開水凈手，一遍遍地用肥皂搓洗，倍加小心地用消毒后的手術剪剪斷臍帶，快速地止血、消炎，床頭是啼哭不止的嬰兒，臉龐泛著通紅，而楊邦宇佇立一旁，束手無策。待處理完畢，楊忍不住上前緊緊地擁抱了徐玉春，沒有道謝，只有眼里噙著的淚花。

徐玉春說：那晚最讓我記憶深刻，回到診所時，天都已經放亮了。

放不下老人孩子

“我感動于村民的那份淳樸，一把小菜，幾個柑橘，寒冬里的一壺熱酒，都讓我真切地體會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親情?！?/p>

據介紹，2005年至2008年，徐玉春有多次外出務工的機會，特別是主城的一家大型民企邀請他做廠醫(yī)，待遇不菲，還有“五險”，但徐玉春選擇了放棄。為此，家人還一直耿耿于懷，說他是“死腦筋”。

徐玉春說：“我放心不下村里留守的老人和孩子，青壯勞力都外出打工了，農村很冷清，老人們一邊做農活一邊照看兒孫，很辛苦。這里交通不便，全是盤山路，騎摩托車到鎮(zhèn)衛(wèi)生院都要20多分鐘。如果老人和孩子有個大病小災，怎么辦？”一聲嘆息，聲音變得低沉，“我實在放不下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我在盡一個兒子和父親的責任?！?/p>

菜子村的現任村長兼支書文登平說，村里的空巢老人和孩子多，都是弱勢群體，山路盤旋崎嶇，如果遇到突發(fā)疾病，別說到市里的大醫(yī)院，就是到鎮(zhèn)醫(yī)院都困難，那樣的話，真的讓人難以想象?！靶煊翊壕褪沁@些老人和孩子的‘守護神’?！?/p>

菜子村的鄰村同德村，一個叫張兆金的80多歲的老人，患有嚴重的肺心病，并伴高血壓，而其三個女兒都已出嫁且在外省打工，老人身邊無人照顧。2013年，老人突然暈厥不醒，徐玉春接到電話后迅速趕到，緊急復蘇治療，穩(wěn)定病情，并聯(lián)系渝北區(qū)人民醫(yī)院，老人得以救治。事后，張兆金的三個女兒感激不盡，都認徐玉春做了“哥哥”。

同村的申群珍老人，小兒子于2006年在工地突發(fā)意外事故，導致下半身癱瘓，長年臥床，臀部長滿了褥瘡，惡臭無比，但老人的大兒子入贅外地，女兒又嫁到鄰村，老人身單力薄，行動不便，給小兒子導尿、擦身也成了徐玉春的工作，每天一次導尿，每周一次擦拭身子，風雨不輟。

還有同村的楊中興，突發(fā)急性腸炎，醫(yī)治后，徐玉春僅收了15元的醫(yī)藥費，這讓楊很是過意不去：別說15元，你要150元我都會給，沒有你，我的小命都要玩完！爭執(zhí)不下，徐玉春拿起一個蘋果，奪門而逃。

一時行善不難，難的是一輩子行善！徐玉春不但行善，還在救命，“我是村里所有老人的兒子，所有孩子的父親，我愛他們，舍不得，放不下?！?/p>

內心糾結的困惑

“熊家村的徐建醫(yī)生，南下打工，月收入4000元左右，企業(yè)還給買保險……”

“同德村的曾偉也打算出去闖闖，并鼓動了我不下三次……”

面對自己鄰村的同仁加朋友一再離去，徐玉春心有不舍，但又無可奈何。作為菜子村衛(wèi)生所所長的他唯一感到的就是肩上的擔子愈加沉重，和隱隱的擔憂，因為農村基層醫(yī)技人才的流失在加速。

據了解，菜子村是個大村，常住人口1900多人，同時還輻射同德村和花燈村的2000多人，醫(yī)療覆蓋面積大、人口多，僅靠菜子村里的徐玉春和兩個助手，難以應付三個村的留守老人和兒童的日常醫(yī)療救治。

徐玉春表示，以菜子村為例，三個醫(yī)務人員，每人每年有4800元的公共衛(wèi)生補貼，和6200元的醫(yī)藥補貼，這1.1萬元相當于固定收入；另外，有高血壓、糖尿病、結核病等公共醫(yī)療防治，每人每年大概有3000多元；第三，就是門診補貼，每人每年大概5066元，這樣算下來，每個村醫(yī)的年收入不到2000元。

“菜子村是個大村，村醫(yī)的收入稍高，在一些人口稀少的村，每個月的收入還達不到1300元，這樣的收入很難留住年輕的村醫(yī)?！毙煊翊貉栽~里透著無奈，并稱：“我理解他們，真的理解，都是男人，都是家里的頂梁柱，卻因為收入窘迫常常被親屬奚落，走了也好！”

“但真的走了，老人和孩子怎么辦？”徐玉春喃喃地，竊竊獨語。

其實，讓徐玉春糾結的不單單是村醫(yī)流失，還有一個終日不得解的困惑：工作要做，醫(yī)療風險要擔，待遇無法提高，尤其是基本的養(yǎng)老保險至今無法落實。“養(yǎng)兒防老”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徐玉春在村里老人的眼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兒子”。

在鄉(xiāng)村行醫(yī)超過20年的徐玉春，現在已是奔“五”的年齡，依舊兩袖清風，身無長物，不過，先后獲得市、區(qū)兩級的優(yōu)秀鄉(xiāng)村醫(yī)生的榮譽表彰，正是公道自在人心的最好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