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呂洪年

從水燈會看杭俗的親水情愫

文 呂洪年

杭州地處江南水鄉(xiāng)，除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之外，古杭州尚有水會和水燈之俗。如今有的也日漸恢復(fù)。

杭州的水會，是農(nóng)歷7月15日中元節(jié)的重要活動。中元節(jié)“普度”孤魂，這與佛教傳入中國有關(guān)。《盂蘭盆經(jīng)》里說，佛祖十大弟子之一的目連，很孝順母親，他的母親在死后被罰入地獄受倒懸之苦。有一次，目連用缽盛飯送給母親吃，誰知飯未到母親口里，就變成了火炭。目連感到很奇怪，將此事向佛祖訴說，佛祖告訴目連，必須在每年農(nóng)歷7月15日以百味五果，置于盆中，供養(yǎng)十萬鬼靈，超度眾餓鬼，其母才得濟度。于是目連依佛祖之意行事，其母遂得飽食。后世仿效目連救母禮儀，并相沿成習(xí)，是為“盂蘭盆會”。

古代的中元節(jié)，不僅是祭祖、普度之節(jié)，也含有慶賀豐收之意。南宋吳自牧《夢梁錄》中說，中元節(jié)人們要作“麻谷窠兒者，以此祭祖宗，寓于報秋成之意?！比藗兗雷鏁r，還要擺上莊稼穗等，既用來告慰祖先的在天之靈，也祈盼糧食豐收。此外，這日夜晚還要放水燈，據(jù)說這水燈是為那些屈死水中的冤魂引路?！兜劬q時記·七月》里載：“（中元）點燃河燈，謂以慈航普渡，如清明儀?！蹦菨M江燈光點點，水波蕩漾，引來數(shù)以萬計的人們爭相觀看。

杭州的水會，凡7月15日左右，就有水會船只經(jīng)過中城河、上城河。此船只較大，約五六只，船中有道士，有和尚，有吹唱道場，有老太婆念佛號，船頭設(shè)佛籠之燈塔一座，四周設(shè)立冥鏹制成之傘扇等。中城河自江干閘口起至武林門外止，上城河自淳祐橋起至堤子門外止，朝發(fā)夕還，沿途則焚冥鏹。凡此水會過時，上下貨船均須讓路。

杭州的水燈，以農(nóng)歷七月十五新安江上所放的最為著稱。所謂水燈，就是在一塊小木板上扎一盞燈，大多做成荷花的形狀。天一落黑，船家們的船齊往江上游的“七郎廟”下?lián)u去。到時候，只聽一聲呼哨，各船的水燈同時點亮蠟燭，浮下水去。這時燈亮板上，板飄水中，燭影搖紅，似灑潑滿江金銀，把新安江裝點得如天上的銀河一般。解放后，隨著新安江、富春江水電站的建立，洪災(zāi)從此消除，水中就再也沒有了“冤死鬼”了。因為無鬼可祭，所以燈也已多年不放了。

至于錢塘江放水燈，這個風(fēng)俗大約已經(jīng)流傳了兩千多年。老百姓講，如果不放水燈，錢塘的大潮就要過三江口，一直沖到諸暨縣城，把諸暨都會沒掉。三江口，就是浣紗江、楓橋江匯攏通錢塘江的地方。這個地方，老年人說是個活龍口，每逢農(nóng)歷七月十五日都要放水燈。

相傳這個風(fēng)俗，與春秋時期的吳越爭戰(zhàn)有關(guān)。

吳王殺了伍子胥，但他忠魂不散，被玉帝封為潮神。他每逢八月十五都要掀潮，潮水浸過三江口，意欲淹沒西施的故里。故而三江口一帶人民每逢潮起汛起時（七月十五）就放水燈，把伍子胥嚇退。相傳舊歷七月半為潮卒打探的日子。因為有水燈，讓潮卒一看，滿江都是燈火，就去稟報伍子胥，讓他八月十五不再使潮水沖過三江口。

錢塘江的水燈，主要是千盞萬盞的燈籠。每當(dāng)七月十五日夜晚，卯時一到，只聽“咚咚咚”三聲鼓響，千萬盞燈籠便齊刷刷地點亮了。有的人家還在岸邊插蠟燭，蚌殼里點燈油，也有的索性把整捆稻草點著，浮在水面上。霎時間，三江口的岸上、水上、船上到處是燈，是火，照得如同白晝。兩岸數(shù)不清的老百姓唱啊，跳啊，喊啊，鑼鼓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這種情景，如果真有什么潮卒，也真的會被嚇退。

2007年農(nóng)歷七月十五，筆者曾應(yīng)邀專程赴蕭山區(qū)進化鎮(zhèn)沈家渡村觀看浦陽江水燈。古時候，浦陽江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因為當(dāng)時做生意的人比較多，輪船在沈家渡?？浚阈纬梢粋€碼頭。相傳清時乾隆皇帝曾乘船路過此地，有喜鵲停在船頭喳喳叫，乾隆為此大喜，命船稍等，從此沈家渡便一日日繁榮。

沈家渡村的水燈制作，也是一種很有特色的技藝：先用桃花紙做成燈狀，剪齊周邊，接著用棉線做燈芯，涂上松香，最后放進色拉油。原來做水燈的都是老人，現(xiàn)在不少年輕人還有小孩也在學(xué)，就是不想讓這手藝失傳。村民做水燈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一邊聊著天，一邊做燈，加深了彼此之間的感情，就算是有矛盾也會因為做水燈而冰釋前嫌。每年做水燈的費用也是由村民集體集資。沈家渡村祠堂“永思堂”里還有兩塊清朝時的碑，碑記上寫的是《盂蘭盟會捐田碑記》。

沈家渡村浦陽江邊，當(dāng)晚7時多，伴著鑼鼓、鞭炮和喝彩聲，三千多盞水燈放入燕子灣水域，隨波徜徉，慢慢流淌成一條“龍”，龍頭是一盞特大的紙荷燈，后面則跟著數(shù)以千計的小水燈。晚間，江邊浙干鐵路的火車，也像是一條長龍，一時間水、陸兩路，長龍飛舞，蔚為壯觀，煞是好看。

沈家渡的中元節(jié)水燈會，還上了電視，上了《錢江晚報》與《新華網(wǎng)》、《浙江在線》等媒體，影響較大。正當(dāng) “七一”黨的誕辰，還被應(yīng)邀參加南湖的荷花燈會。這項民俗活動，一經(jīng)恢復(fù)，便吸引了無數(shù)的游人與觀者，當(dāng)?shù)剡€打算將其申報為“非遺”名錄，與當(dāng)?shù)孛髑骞沤ㄖ陥蟆拔谋！眴挝灰粯?，期盼能正式列入省、市級的保護名錄項目。

（作者系浙江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浙江大學(xué)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研究中心學(xué)術(shù)委員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