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洲
【摘 要】 《紅樓夢》中的主人公個個栩栩如生,次要人物雖然著墨不多,但一個個也呼之欲出,就連《寶玉挨打》中的不知名姓的聾婆子老嬤嬤也值得讀者反復(fù)玩味。一粒沙里藏著一個世界,一滴水里擁有一片海洋,只要我們用心體會,《紅樓夢》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能給我們以啟迪,給我們以享受。
【關(guān) 鍵 詞】 紅樓夢;細節(jié);寶玉;老嬤嬤
《紅樓夢》中的主人公個個栩栩如生,次要人物雖然著墨不多,但一個個也呼之欲出,就連《寶玉挨打》中的不知名姓的聾婆子老嬤嬤也值得讀者反復(fù)玩味。請看寶玉挨打前的這個細節(jié):
那寶玉聽見賈政吩咐他“不許動”,早知多兇少吉,那里承望賈環(huán)又添了許多的話。正在廳上干轉(zhuǎn),怎得個人來往里頭去捎信,偏生沒個人,連焙茗也不知在那里。正盼望時,只見一個老嬤嬤出來。寶玉如得了珍寶,便趕上來拉他,說道:“快進去告訴:老爺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緊,要緊!”寶玉一則急了,說話不明白;二則老婆子偏生又聾,竟不曾聽見是什么話,把“要緊”二字只聽作“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讓他跳去,二爺怕什么?”寶玉見是個聾子,便著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廝來罷?!蹦瞧抛拥溃骸坝惺裁床涣说氖??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賞了衣服,又賞了銀子,怎么不了事的!”
情節(jié)、環(huán)境、人物乃小說的“三要素”,曹公安排這個“老嬤嬤”可謂匠心獨運,她對情節(jié)的發(fā)展、環(huán)境的交代、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有相當高的美學(xué)價值。
首先,老嬤嬤的出現(xiàn)使故事情節(jié)曲折跌宕,增強了戲劇性。賈寶玉早知兇多吉少,很想找個人往里頭捎信,偏生沒個人,正當讀者為寶玉擔心時,出來了個老嬤嬤,云縫里總算露出了一縷陽光,可她偏偏又是個聾子,加之情勢危急,寶玉也來不及仔細說,當然更不敢大聲說。一方心急如焚,一方木然無事,情節(jié)一急一緩,扣人心弦。最后老嬤嬤解救寶玉的希望還是化為了泡影,“寶玉急得跺腳,正沒抓尋處,只見賈政的小廝走來,逼著他出去了”。《紅樓夢》雖然寫的是封建大家庭的生活瑣事,但看似隨意的描寫中蘊含著洶涌的波濤,如果把這段描寫和金庸武俠小說中“打開牢門,正欲救人,卻沒來得及”的情節(jié)相比較,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另外,老嬤嬤來不及傳話,推動情節(jié)向高潮行進,為下文寫寶玉挨打提供了場景,這樣安排情節(jié)也是非常巧妙的。
其次,從環(huán)境交代上看,更是大匠手筆。賈政的暴跳如雷震懾了在場所有的人:話未說完,把個賈政氣的面如金紙,大喝“快拿寶玉來!”一面說,一面便往里邊書房里去,喝令“今日再有人勸我,我把這冠帶家私一應(yīng)交與他與寶玉過去!我免不得做個罪人,把這幾根煩惱鬢毛剃去,尋個干凈去處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北婇T客仆從見賈政這個形景,便知又是為寶玉了,一個個都是啖指咬舌,連忙退出。那賈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滿面淚痕,一疊聲“拿寶玉!拿大棍!拿索子捆上!把各門都關(guān)上!有人傳信往里頭去,立刻打死!”眾小廝們只得齊聲答應(yīng),有幾個來找寶玉。
眾門客仆從嚇得啖指咬舌,賈政還警告有人傳信往里頭去,立刻打死,凡是看到聽到的誰還不躲得遠遠的?唯獨這個聾婆子糊里糊涂的來了。我們可以想象封建家長賈政一旦發(fā)威,眾人只能唯唯諾諾,就連聞訊趕來的王夫人也不敢和賈政正面交鋒,只能通過訴苦使賈政停止暴行。當然這些門客仆從也很會見風(fēng)使舵,這是他們長期處于等級森嚴的賈府里掌握的生存技巧。曹公通過聾嬤嬤,告訴讀者賈政(下轉(zhuǎn)31頁)(上接29頁)已氣急敗壞了,除非你聾了,否則你是不會來的。當然我們已體會到?jīng)]有哪個門客仆從愿意冒死替寶二爺傳信,離開那些“水做的女子”,賈寶玉是孤獨的,悲哀的。作者通過一個不知名姓的聾婆子,從側(cè)面交代了寶玉挨打的社會背景,信手拈來,不事雕琢,令人嘆服。
最后,我們從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審視這個細節(jié)。老嬤嬤把“要緊”二字聽做“跳井”,把“小廝”聽成“了事”,便笑道:“跳井讓他跳去,二爺怕什么?”寶玉見是個聾子,便著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廝來罷?!蹦瞧抛拥溃骸坝惺裁床涣说氖拢坷显绲耐炅?。太太又賞了衣服,又賞了銀子,怎么不了事的!”如果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么老嬤嬤此時腦子里裝的全是金釧之死,說的都是與此有關(guān)的話,賈府里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連聾婆子都知道金釧之死的來龍去脈,都能揣測到于寶玉有關(guān),足見寶玉淫辱母婢的謠言已在背地里吹遍了賈府的角角落落,小小年紀的賈環(huán)是不會即興編造的。老嬤嬤“笑”是為了討好主子,當然我們也可以看出她的冷酷,同為女仆,她對金釧沒有絲毫同情,并且認為只要“賞了衣服,賞了銀子,怎么不了事的!”在賈府里,仆人的命算不了什么,錢可以擺平一切。仆人即使死了,受了“賞”也是一種“殊遇”,甚至是一種“榮光”。寥寥數(shù)筆,已活畫出了冷酷、麻木的奴才嘴臉。當時的氣氛雖然緊張,但這個聾婆子不緊不慢地說著自己該說的話,作者不被情節(jié)左右,時時不忘塑造人物形象。老嬤嬤是賈府仆人的縮影,“耳聾”是她在特定環(huán)境里表現(xiàn)自我的條件,把“要緊”二字聽做“跳井”,把“小廝”聽成“了事”是曹公對生活細致觀察而提煉出來的行文技巧,看是隨意點染,其實是匠心獨運。插入賈寶玉人和“聾子”的對話,粗看好似閑筆,應(yīng)該刪去,仔細琢磨,作者惜墨如金,緊鑼密鼓中與人物形塑造無關(guān)的話一字未提。如果讀了老舍的劇本《茶館》,你可能對這種人物一登場就說自己該說的話,說完馬上退場的寫法領(lǐng)會得更加深刻。
一粒沙里藏著一個世界,一滴水里擁有一片海洋,只要我們用心體會,《紅樓夢》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能給我們以啟迪,給我們以享受?!?/p>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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