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0日,“傳統(tǒng)的復活—中國當代藝術展”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國際會展中心Tuyap落下帷幕。此次展覽作為第32屆伊斯坦布爾國際書展及藝術展中國主賓國最重要的活動,由中國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中國圖書進出口(集團)有限公司、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版畫藝委會、凱撒世嘉文化傳播責任有限公司、中觀瀾版畫原創(chuàng)產業(yè)基地共同協(xié)辦,美博文化(北京)有限公司承辦。
此次展覽集結了徐冰、徐累、武藝、李津、趙夢、洪凌、劉野、張見、姜吉安、康劍飛、封巖、馮海濤、徐華翎、吳笛笛、路昊十五位中國當代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實踐,作品形式涵蓋油畫、中國畫、版畫、雕塑、影像、裝置等。展覽展示的是中國當代藝術從傳統(tǒng)中吸收養(yǎng)料并進行了現代語言轉換的“改良”一派。在重又進入一個復興時代的今天,文化的復興必然自傳統(tǒng)中找尋活的源泉,這正是一個文明古國文化影響力之所在。而通過視覺藝術特有的鮮活表現手法,也正是向世界介紹中國文化之正典,彰顯源遠流長的中國藝術精神的最直觀方式。
徐冰先生的《天書》以圖象性、符號性等議題深刻探討中國文化的本質和思維方式,成為中國當代藝術史上的經典。洪凌先生以中國水墨之寫意精神滲入油畫創(chuàng)作,在油畫風景與中國山水的中間地帶找到了新的視角。李津先生以大雅之筆入大俗之題,將中國傳統(tǒng)的文人墨戲糅入現代世俗生活,向新文人水墨畫的一池微瀾投入一枚巨石。
徐累的繪畫 “始于愉悅,終于智性”,有評論家評論,“徐累的藝術也許是中國畫當代轉型的真正開始,他的個人落點恰到好處地占據在歷史和現代的臨界線上”。 封巖先生以影像的語言敏感地捕捉了中國特定歷史時期的物品及場景的獨特氣質,但我們卻從這些靜態(tài)的自然物看到了活的精神,寓動于靜;劉野先生以古典主義的精神一絲不茍地塑造出投射了自己細膩情感的卡通形象,將中國式含蓄的幽默滲透其中,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武藝先生“無法可拘”的用筆,將中國水墨的現代“逸品”之格做到極致。
姜吉安通過“光影”這一問題介入到傳統(tǒng)繪畫中,試圖取消藝術作品關于題材、媒介、繪畫材料的既定邏輯關系和秩序,試圖重構現成品與繪畫作品的關系;趙夢先生打破了受眾對于“陶瓷”這一緣于中國的特殊材料的既有認識,將其“可塑性”的獨立審美挖掘出來。張見的作品面貌有別于傳統(tǒng)畫種,同時又流露著純粹的中國式詮釋,虛淡的人物映襯著濃重、恢弘的背景,既相互詮釋也相互否定;康劍飛先生以嚴肅、繁復的學院式木刻一絲不茍地雕琢著現代都市生活片段、波普形象—“藝術的意義”在消解中得以重構。
徐華翎女士的工筆弱化了傳統(tǒng)工筆畫所重視的勾描,在烘染中營造出中國畫特有的味道,所以,在當代,我們已經不能說中國畫是“線的藝術”;馮海濤先生以解構主義的精神重讀、重走經典,試圖引領生活在鋼筋叢林里的觀眾以現代的視角建構屬于當代的“中國山水”新的視覺傳達方式。路昊以近乎宗教主義的精神追尋古典主義繪畫技巧與精神,充滿隱喻的人物、場景置換—“真實”與“超現實”巧妙地穿插,被嫻熟地編入娓娓到來的新童話中;吳笛笛女士則致力于以油畫材料技法表現中國式哲學智慧,在油畫中國化道路上找到自己一小片世外桃源……這些藝術家的共同點以及重要性是,他們以成熟的當代形式、國際化的視野提供了一種屬于今天的文化品質。
《傳統(tǒng)的復活》在土耳其展出已吸引了數萬名游客參觀,令土耳其觀眾親身感受中國當代藝術的魅力,并通過中國藝術展更加形象和全面地了解中國當代藝術。中國當代藝術也在伊斯坦布爾與不同民族國家藝術的對話中產生新的領悟和升華,建構中國當代藝術的文化價值與身份。
徐冰:時代的靈感與傳統(tǒng)的激活
《天書》全稱《析世鑒—天書》,由徐冰從1987年動工一直到1991年完成。他從《康熙字典》等字典與古書中找出一些偏旁部首,以中國漢字為型,拉丁文為體,破天荒地將其毫無規(guī)則地湊在一起,按照自己的邏輯創(chuàng)造了4000多個“偽漢字”,繼而采用活字印刷的方式按宋版書形式制作成冊,形成10米的長卷。早在1988年,《天書》的第一部分在中國美術館展出,便引發(fā)熱烈討論,這些誰也不認識的“偽漢字”被視作對中國千年文化的嘲諷和挑戰(zhàn)?!短鞎犯欢啾緡H藝術史教科書收錄,奠定了徐冰的國際藝術地位。
2013年11月2日,《天書》亮相于伊斯坦布爾Tuyap會展中心舉辦的“傳統(tǒng)的復活—中國當代藝術展”。22米長、8米寬的展臺上,展示4000余個“偽漢字”,吸引眾多游客圍觀。經策展人現場講解,誤以為展品是漢字的外國游客才恍然大悟,紛紛嘖嘖稱奇,為中國當代藝術所折服。
文字作為溝通、交流、傳達信息的載體,在《天書》中卻無法解讀、阻攔溝通,其交流功能完全被消解,并在觀者思維中制造麻煩。作品引導觀眾通過與未知狀況的對抗來了解自身本性,重新思考書面文字的價值和可靠性?!斑@是一種很荒誕的感覺。你走進一個空間,面對一堆漂亮的中國字,卻完全無從下手。它們都是戴著面具的、充滿矛盾的,它吸引你,卻阻截你。它似乎說了很多話,卻什么都沒有說。”徐冰說,“這些偽造的文字,一個藝術家認真花了很多年的心血,一個字一個字的刻出來,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p>
如今,回顧這件作品,徐冰淡淡地說,“我覺得之所以一直在討論,是由于它所表達的堅定的中國方式與態(tài)度。不管它的創(chuàng)作還是與觀眾的接觸,都是一種源自中國文化自身的反省?!敝砸鹞鞣椒错?,也是“因為西方藝術圈也需要補充本身缺失的文化養(yǎng)料,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智慧就是一種養(yǎng)料。”
被譽為“能夠超越文化界線,將東西方文化相互轉換,用視覺語言表達他的思想和現實問題的藝術家”的徐冰,其作品以獨特的藝術語言,探索未被人們認識或忽視但在中國傳統(tǒng)智慧中非常優(yōu)質的資源。他認為“我們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認識是非常概念化的,大家都沒有經驗,因為過去一兩百年的時間里,我們都在學習西方經驗”,如何運用好傳統(tǒng)文化中的優(yōu)秀元素,是藝術家進行創(chuàng)作時需要思考的。
強調藝術家與時代關系的他,更明確指出藝術的真正深度不是由材料、風格、流派之間比較出來的,而是藝術家用自己尋找到的藝術語匯,處理個體與自身所處的現實和社會之間的關系,這種處理技術的高下才能體現出藝術的高下?!八兴囆g史都是記載和表彰在藝術語言上有推進的藝術家。并不是記載他有思想,那是為哲學家做的,也不是記載他用文字表達自己作品表達得好,那是為文學家或批評家做的。藝術家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就是考慮從如何把對時代的靈感轉換成有效的藝術語言落實到作品中。”
姜吉安:超越傳統(tǒng),建構新的藝術系統(tǒng)
Q:“傳統(tǒng)的復活—中國當代藝術展”在土耳其落下帷幕,您是如何理解“傳統(tǒng)的復活”這一策展主題?
A:近幾年,與傳統(tǒng)相關的形式和符號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越來越明顯,這種大眾層面的轉變,主要基于中國經濟總量的提升及西方經濟的危機,這些趨勢加強了中國人的自信心,也使得與傳統(tǒng)相關的活動明顯多了起來。從較深的文化趨勢層面來說,中國藝術主體意識的增強,首先與西方現代啟蒙運動形成的以人的欲望為中心的功利主義文化遭遇危機有關,也與西方當代思想領域內部的“反啟蒙”思潮有關,這兩者加深了世界的反西方中心論的趨勢。中國傳統(tǒng)的儒道文化所蘊含的那些溫和、內省和主客體相融的價值理性就顯得重要起來。這次“傳統(tǒng)的復活”展覽邀請了運用不同媒介的藝術家,沒有局限于中國畫,這意味著展覽脫離了“傳統(tǒng)等于形式和符號”的表象思維,指向了傳統(tǒng)世界觀和價值理性的再生這種文化藝術的根本層面。
Q:“傳統(tǒng)的復活”策展主題的提出,及近年來水墨創(chuàng)作的火熱,傳統(tǒng)文化又再次被重提、探討,這一現狀與’85時期,“文化尋根”浪潮相比,是否有所不同?
A:’85時期的“文化尋根”,主要在文學藝術領域的小范圍發(fā)生,是沒有市場推動的藝術自覺行動,是純粹的文化行動。我經歷過的是“民間美術運動”,這是一個深入傳統(tǒng)和強調中國藝術主體性的運動,在當時的政治經濟和意識形態(tài)語境下,顯得有些超前,沒有像今天這樣成為顯學。
“85尋根”是離當前最近的一次傳統(tǒng)運動,是有跡可循的先聲。近年來的水墨熱,與“85尋根”不同之處在于有了藝術市場,市場風向會影響一些人,會導致一些非文化自覺層面的跟風,“好賣”使當前水墨藝術形成了一種市井化、庸俗化現象。
Q:展覽中新工筆作品占了較大比重,您如何看待新工筆與“傳統(tǒng)的復活”主題之間的聯(lián)系?
A:新工筆是中國工筆畫歷史脈絡上的一個新階段,是一種傳統(tǒng)在當代文化語境下的再生。但是,傳統(tǒng)也是泥沙俱下,并非傳統(tǒng)文化中的各種資源都可以應對我們面臨語境下的問題,需要剝離、提升和重新建構。新工筆在提升建構的努力中,已經介入到當代文化問題的語境之中,使其獲得了新生。
Q:激活傳統(tǒng)的新工筆作品,在國外展出,它對中國的當代藝術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A:新工筆在國外展出的主要目的是將一種新的中國藝術現象呈現出來,改變西方對30年來中國當代藝術的簡單化認識,將一些有系統(tǒng)創(chuàng)建意識、有方法論建構的藝術家和作品呈現到國際平臺,來展現中國藝術家的思想深度和廣度,以及對世界性文化問題的應對能力。
Q:作為在新工筆領域獨有建樹的藝術家,您認為在信息全球化的當下,新工筆藝術如何進一步發(fā)展?如何更有效地運用傳統(tǒng)資源?
A:“新工筆”能否成為一種重要的藝術現象,取決于它能不能走出中西方藝術史中已有的藝術圖像模式之外,如果僅將已有的中西藝術圖像模式融合在一起,無論從西方的角度還是中國角度來看,都顯得很平庸。新工筆的唯美、抒情、潑皮反諷、市井化問題,實際上是繼承了中國當代油畫的全部缺陷,應該超越這些,真正地去建構新的藝術系統(tǒng)。從這個要求來說,中國傳統(tǒng)思想資源意味著很大的潛能,傳統(tǒng)思想所蘊含的藝術方法論空間并沒有被充分拓展,傳統(tǒng)思想資源的豐富性,更意味著無限可能。新工筆要成為重要的藝術現象,需要進入思想系統(tǒng)、藝術價值觀和藝術方法論的層面,讓它成為一種中國文化智慧的呈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