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自古尚飲茶,因此茗壺向來為文人雅士所珍愛。古之茗壺多為瓷質(zhì),雖然明清紫砂制壺盛行于世,可景德鎮(zhèn)瓷質(zhì)茗壺仍然不乏雅器。其中,淺絳彩瓷茗壺更是以其詩書畫印相結(jié)合的獨特魅力,與茶文化相得益彰,而令后人傾倒。這里與您分享一下筆者收藏的幾把淺絳彩茗壺。
一把壺解開俞子明身世之謎
俞子明是淺絳彩瓷畫著名作者,也是大家最早關(guān)注的幾位瓷畫家之一。由于其創(chuàng)作歷經(jīng)淺絳彩的初創(chuàng)、成熟以及衰落各個階段,作品流傳極廣,一直以來,我們僅知其為新安人,其他信息闕如。加上落款“子明”的淺絳彩畫家不下三四人,且風格各異,使人們對他的認識更加撲朔迷離。而這件偶得的花鳥四方壺的發(fā)現(xiàn),幫我們解開了他的身世之謎。
多年養(yǎng)成了泡網(wǎng)尋瓷的習慣。一日偶于某收藏網(wǎng)站見到一把四方的淺絳彩花鳥壺,把殘,索價千余元,小漏也!遂與物主聯(lián)系,告知曰此壺已有他人出價。我直接加了幾百元截殺成功歸入囊中。
待得上手,發(fā)現(xiàn)此壺不同尋常。壺為四方形制,兩面分別繪花鳥圖案,畫意淡雅而古拙,花頭以粉彩畫法為之,頗有華新羅花鳥之神韻,一望即知為早期淺絳彩無疑。另外兩邊一邊為紅彩書寫金文,這是晚清淺絳彩作品所習見的。還有一邊為作者落款,仔細一讀,頓時大吃一驚。上書曰:“壬申九月仿新羅山人筆法于昌江友竹山房?;闯家恍执笕饲逋?,子明俞又曜?!保▓D1、2、3)
首先是創(chuàng)作年代,壬申即1872年,為同治十一年,此年份的淺絳彩可謂鳳毛麟角??梢砸娮C俞子明為最早的淺絳彩瓷畫家之一。再看作者,“子明俞又曜”,更加少見的是,在壺底上書有“乾生氏作”紅款。我曾經(jīng)在揚州文物商店見到一件六方帽筒,也是有“俞乾生制”底款。根據(jù)古人的落款習慣,綜合分析這些信息,我們可以大致推斷:俞子明應(yīng)該是名又曜,字子明,別字乾生。因為明、曜、乾詞義關(guān)聯(lián),符合古人名字的習慣。
值得注意的是,子明后來成為其唯一使用的淺絳彩瓷簽名。無獨有偶,程門同治四年所作題款為“雪笠程增培”,其后不見增培,僅用雪笠和程門。料想徽州書畫家來到景德鎮(zhèn)畫瓷,一定心存矛盾。作為徽州傳統(tǒng)文人,讀書做官是第一選擇,經(jīng)商實業(yè)是第二選擇,客居景德鎮(zhèn)畫瓷并非情愿。所以羞于使用其名,而僅以字號落款,這就可以解釋為何大批淺絳彩瓷作者的署名都不露真名的現(xiàn)象。
一件揚州畫僧的淺絳彩瓷畫
此壺得于雅昌,因為喜愛,遂做了雅昌論壇的頭像。
當一藏友將這件殘壺發(fā)上來的時候,我便一見傾心。
說實話,淺絳接觸有年,經(jīng)手的精品不少,還能被一把殘壺打動,我自己也覺得奇怪。這是一件直筒式壺,流、系殘缺,蓋子逸失,如果再流轉(zhuǎn)下去,估計要被古董販子改造成筆筒。幸好身子完整,畫面無損,畫的是紅袖添香的題材。窗前書案上擺設(shè)著紅燭、杯茗、書卷、香爐等物,一紅衣女子正在添香,書生執(zhí)卷坐于案前,眼神似看書似瞟向女子。窗外梧桐垂蔭,樹下臥一洞石如虎,石邊叢菊搖曳,竹影婆娑(圖4)。這是令讀書人神往的境界,如此良夜,人生幾何!
背面滿滿的書寫了56字,待得讀完,霍然見“方外蓮溪作于邗上”字樣(圖5)?!胺酵狻奔瓷?,叫蓮溪的僧人、又精于書畫的只有僧真然了。僧真然(1816—1884年),號蓮溪,一號野航、黃山樵子,精人物、花卉,是揚州畫派后期重要畫家。蓮溪與徽州有很深的淵源,早年同歙人汪仰沾至揚州,中年游黃山,得遍觀徽州藏畫,藝事更加精進。
另有一個重要信息:作于邗上。邗上即揚州,為清代全國書畫活動之中心。近年來隨著淺絳彩研究的深化,我們不斷發(fā)現(xiàn)除了景德鎮(zhèn)燒造淺絳彩瓷以外,在江西鄱陽、浙江武林、廣東廣州等地均有淺絳彩瓷的燒造,而此件作品則說明揚州也有燒造。
蓮溪淺絳彩瓷畫作品的發(fā)現(xiàn),為淺絳彩瓷畫作者隊伍增添了一名重要人物,值得關(guān)注。
云中誰寄錦書來
詩人自離開喧鬧的城市,在這江村隱居有些時日了。每日里,他垂釣得魚,食魚飲酒,酒后便會思念舊友,思念了便會寫詩,詩成后遙寄友人,而友人回信時他又總在垂釣時。日子就這樣周而復(fù)始地過去。這日酒后,詩人復(fù)閑臥于柳蔭下的扁舟上,正恍惚間忽見天外一雁銜書飛至(圖6)。
此畫意被這位淺絳彩瓷畫家繪在不足一掌大的畫面上,而給人以無窮的遐想。這便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學(xué)藝術(shù)所追求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吧!
另一面,寫紫薇白頭,生動自然(圖7)。題曰仿華新羅筆意,實為自家筆墨。其他兩面分別題寫了“一壺最能沁詩脾,萬斛塵消瀉解時?!保▓D8)“時壬午之秋,陳子常作”。書法為御窯廠司職書款者的何紹基書體。
關(guān)于陳子常,藏界有一個認識的過程。記得多年前,河北陳樹群兄過蚌埠,我讓與他一件陳子常的博古清供題材的帽筒。那也可能是他研究這位作者的緣起。后來樹群兄又得藏一件光緒八年陳子常作花鳥洗盆,明確書寫著“典倫陳子?!?。而倫、常二字互為關(guān)聯(lián),作為名字實屬自然。值得注意的是,已見的陳子常作品中,較早的書款為“陳典倫”,后期為“陳子常”,是不是也如程門、俞子明等人在畫瓷上不愿書寫正名,不得而知。
此三壺者,雖身殘而神完,亦為淺絳彩瓷中之維納斯,讓人不忍舍棄。(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