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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老的三次申請

        2013-12-31 00:00:00王三寶
        青年文學家 2013年14期

        提起汪老,人們都被他敏捷的文思、橫溢的才華所折服,連沈從文的夫人也為她丈夫有這么一位高足而驕傲。他提起筆來如行文流水,超凡脫俗,魅力無窮。誰能想到當他寫與自己及家人有關的申請時,卻思維堵塞、下筆難言,甚至文不達意,缺乏自信了。

        一是為他女兒寫“病退報告”的申請。有一回,她的女兒汪明在東北下鄉(xiāng),因為給一個難產的婦女輸血,誘發(fā)了很嚴重的哮喘病,探親回家就像帶回一個風箱走到哪就“呼啦呼啦”地響到哪,汪老看在心里疼在心里,束手無策。他的老伴問他:“你想不想給女兒做點事?”他說:“想??!”“那就從現在起到汪明回部隊前給她寫一份‘病退申請報告’。”他做在藤椅上望著稿紙發(fā)呆,先前的文思仿佛蕩然無存,兩天也沒有寫幾行字。女兒臨走前他抱歉地對女兒說:“你先回去,我寫好了馬上給你寄去?!迸畠旱讲筷牄]有幾天,連長手里拿了一封信找她,她一看信封上 寫的“連隊首長收”幾個字是她爸爸的筆跡。連長問她:“你爸爸寫過樣板戲?”“誰說的?瞎扯!”“我說的,肯定是瞎扯,寫樣板戲是啥水平,你看、這病退報告是啥水平?好像我們把你綁架似的,你自己看看?!蓖裘鞑痖_信一看:“敬愛的連隊首長,請放過我的女兒汪明,讓她回北京治療和生活……”下面雖然說了一大堆,但該說的全沒有說。不要說是連隊首長,連她的女兒這一關都過不了,后來還是她女兒寫了一份病退報告遞上去,連長說:“這份報告寫得挺明白,比你父親那份強多了?!?/p>

        二是為他自己寫“調整住房”的申請。50年代汪曾祺打成右派之后,單位的房子被收了,他們一家大大小小住在一個很小的房子里,擠得沒有多余的地方,汪明的朋友對汪明說:到你家,如果有人叫你,千萬注意慢慢回頭,不然的話肯定要碰翻一大堆什么東西。汪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有時靈感來了沒地方寫,就像要生蛋的老母雞轉來轉去的找窩下蛋。那時候,只要家人一提到房子他就如泄氣的皮球癟在那里。后來,他搬到了蒲黃榆,輕松了沒有多少日子,終因他家里添了人口,還是顯得緊緊巴巴的。不過他有了一間朝陽的六、七平方米的房間,做了臥室兼書房,他自得其樂:總算有自己的房間了。

        落實政策那段時間,傳來了要給知識分子解決住房難的風聲,不斷地聽說汪老的朋友和熟人分了大房子的消息,汪老故作不屑,內心卻充滿羨慕的光彩。有些海外文人來拜訪汪老,見“國寶”級作家住在這樣寒磣的環(huán)境里,“幾乎要落下淚來”。汪夫人到處打聽,好不容易從“上面”打聽到口風:可以考慮解決汪曾祺的住房,但必須由他本人寫一個申請報告。汪老一聽臉色都灰了,他實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讓人家給調房子。在家人的一再勸說下總算憋出了一個“蛋”,家人傳看汪老的難產作品,看不出有什么必要一定要給他調整住房的理由。汪夫人說:“算了,讓人家知道咱們有這個要求就行?!币笳{整住房的申請報告是送上去了,但一直沒有下文。后來他的兒子汪朗按其級別換了住房,汪老才有了一間真正的書房。

        三是汪老在給有關部門的信中提出的一個愿望,雖不是什么正式申請,可算是一個間接的申請吧。汪老是一個鄉(xiāng)情比較重的人,他十九歲離開家鄉(xiāng)遠去昆明求學,四十二年后他才有機會回鄉(xiāng)探親。在離開家鄉(xiāng)的幾十年間,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的《受戒》、《大淖記事》、《異秉》、《故里三陳》、《侯銀匠》等小說,都可以在故鄉(xiāng)找到原型,或成為其小說的文本源頭。他在一首詩中寫道:“我的家鄉(xiāng)在高郵,風吹湖水浪悠悠。岸上栽著垂楊柳,河邊臥著黑水牛。”他為家鄉(xiāng)描繪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畫,他就是從家鄉(xiāng)清澈的河水中蕩滌出來的一朵清荷,這朵清荷散發(fā)出來的淡淡的清香,從高郵大淖飄向全國,飄向世界。后來,由陸建華先生策劃,江蘇電視臺為汪曾祺拍了一部專題片,片名叫《夢故鄉(xiāng)》,大部分鏡頭采自高郵的風光。汪曾祺把這部片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兒女逗趣地說:“表現不俗,可以評一個最佳男主角”,汪曾祺竟未回話,女兒猛回頭,一下子驚呆了:父親直直地盯著屏幕,淚水順著面頰直淌下來,這是思鄉(xiāng)之淚?。?/p>

        汪老的思鄉(xiāng)之情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日深,晚年曾希望房管部門能歸還一點祖屋(汪曾祺的祖上是大戶)供其回鄉(xiāng)暫住,他在信中說:“曾祺老矣,猶冀有機會回鄉(xiāng),寫一點有關家鄉(xiāng)的作品,希望能有一枝之棲?!毕氡赝粼鲗戇@段話時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然此區(qū)區(qū)愿望,直至汪老去世,終未能實現。令人高興的是:現在我們可以到高郵大淖“汪曾祺故居”和高郵文游臺“汪曾祺文學館”去尋訪汪老的足跡與身影;見證汪老在當代文學史上的杰出貢獻;感受汪老那股濃濃的鄉(xiāng)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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