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與繪畫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詩歌是語言藝術,運用精煉、形象和富有音樂性的語言集中概括地反映社會生活,抒發(fā)感情。繪畫屬造型藝術,通過色彩、線條來描摹人或事物的形狀特征,以表達感受與思想。自古以來,詩和畫就有許多相通之處。以下就其創(chuàng)作過程、表現方法、美學效果等方面的相通之處作一淺探。
動筆前須精心立意,這是詩和畫的共同特征之一。
關于作詩,三國魏文帝曹丕早就說過:“文以意為主,以氣為輔,以詞為衛(wèi)?!彼倪@一觀點是很有創(chuàng)見的,后來被人反復提及。宋劉頒就說過大同小異的話:“詩以意為主,文詞次之,或意深義高,雖文詞平易,自是奇作?!绷⒁夂帽徽J為是詩歌取勝的關鍵。唐代杜甫的詩作勝出一般人很遠,人們分析原因時,認為最主要的就在于其作品的立意高。立意在繪畫中的作用同樣重要。清代畫家方薰說:“筆墨之妙,畫者意中之妙也,故古人作畫意在筆先……作畫必先立意以定位置,意奇則奇,意高則高,意遠則遠,意深則深,意古則古,庸則庸,俗則俗矣。”在他看來,立意對繪畫簡直具有決定性的作用。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宋代有這樣一則故事:朝廷曾以“嫩綠枝頭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兩句詩來試畫師,其他畫師競相在花卉上妝點春色,皆不中選;惟一人于危亭縹緲、綠楊隱映之處,畫一美婦人憑欄而立,結果被眾人肯定而受到賞賜。這位畫師畫得比別人好,因為他的畫立意好,能較好地表現主題。所以,詩歌也好,繪畫也罷,對立意是萬萬忽略不得的。
選材要精當、凝練、典型,這是詩歌和繪畫的又一共同特征。
就詩歌而言,因篇幅有限,內容必須是情感的極度濃縮和對社會生活的高度壓縮。如元稹的《行宮》詩,僅四句二十字,只選取兩個鏡頭,卻寫出了宮女們一生的悲劇,表現了唐代由盛到衰的巨大變遷,表露了作者的深刻同情和無窮感慨,極具概括力、震撼力。繪畫選材的原則和詩歌相同。繪畫要在咫尺之間顯千山萬水之奇異,于卷軸之內現人間造化之美妙,并非畫入的人和物越多越好,并非入眼的一切都可入畫,而是也要加以選擇、提煉。若選材不精,表現的對象缺乏典型性、代表性,目的自然無法達到。元代趙孟頫作過一幅《松下老子圖》,畫中雖僅有一松、一石、一藤榻、一人物,卻將一位大徹大悟、淡泊清靜、逍遙自在的大智者的形象畫得惟妙惟肖,仿佛呼之欲出。
要依從章法創(chuàng)作,這是詩歌與繪畫在表現上的吻合處。作詩須講究起承轉合,繪畫則要精心“置陳布勢”和“經營位置”;作詩要主次分明,輕重有別,濃淡結合,作畫也不可將所有事物都畫得一樣,而要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遠有近,有明有暗,有主體有陪襯;寫詩要虛實相生,疏密相間,畫畫也不能太滿、太堆垛,而應有空隙,留有余地,給觀賞者以想象的空間。
從審美效果上講,詩歌與繪畫也有不少相同的要求。
第一,都要真實。詩歌必須植根于現實的土壤,這是盡人皆知的。繪畫亦當如是?!稏|坡題跋》中有一則故事道:“蜀中有杜處士好書畫,所寶以百數,有戴嵩牛一軸,尤所愛,錦囊玉軸,常以自隨。一**曝書畫,有一牧童見之,拊掌大笑曰:‘此畫斗牛也,牛斗力在角,尾搐入兩股間,今乃掉尾而斗,謬也?!幨啃Χ恢?。”戴嵩雖為唐繪畫名家,但其所畫“斗牛圖”將爭斗的牛的尾巴畫得翹起來,是不合事實的,因此連牧童都來取笑。
第二,都要含蓄。詩貴含蓄,自古以來,詩人們孜孜以求的就是能以盡量少的文字表達出盡可能豐富的情思,能言在此而意在彼,能言有盡而意無窮,能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繪畫亦如是,它也追求“畫有盡而意無盡”,也要有“畫外畫,味外味”。一幅繪畫作品哪怕很簡單,當展示在人們面前時,其畫面人們可以一覽無余盡收眼底,但絕不可被一眼看透。
第三,都要創(chuàng)造意境,以形傳神。就詩歌而言,人們始終把是否創(chuàng)造了意境、是否具有鮮明的形象作為評判作品優(yōu)劣的的重要標準。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文學之事,其內足以攄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與境渾,其次或以意勝,或以境勝。茍缺其一,不足以言文學?!彼J為區(qū)分詩歌的高低優(yōu)劣,只需看有無意境和意境營造得怎么樣即可。繪畫中意境古時被稱為“境界”。昔人認為“境能奪人”,對畫作中有無境界很是在意。如明董其昌評論范寬的畫作時道:“范寬山水渾厚,有河朔氣象,瑞雪滿山,動有千里之遠,寒林孤秀,挺然自立,物態(tài)嚴凝,儼然三冬在目”。他稱贊范寬的山水畫意境鮮明,形象突出,去觀賞時有身臨其境之感。畫作只有意境佳,才能更好地達意傳神。真正的詩人,真正的畫家,在作品中要重形,但更要重“意”,重“神”,要做到 “得魚忘筌”, “得意忘形”。
詩與畫有著太多相似的淵源,如此密不可分,所以我國古代就有“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的說法。一些杰出的詩人,往往也是出色的畫家,一些著名的畫家,通常也是卓異的詩人。像王維、米芾、姜夔、唐寅等等,都是兩棲的高手。他們的作品,將詩畫融合起來,做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當然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