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朝徽商阮弼,“棄儒服賈”,終成大賈。他使當時的蕪湖成為漿染業(yè)的代名詞,即所謂的“漿染尚蕪湖”。他為保衛(wèi)蕪湖和建造蕪湖城做出巨大貢獻,除此之外還做出種種善行義舉。他雖為大賈,卻不忘賈者該有的德行,儒者應有的風范。
關鍵詞:阮弼;蕪湖;賈者;儒者
迫于生活的壓力,他不得不白手起家。事業(yè)有成后,他“詮釋”了儒者應有的風范,賈者應有的德行。他有意在蕪湖起家,卻于無意中青史留名。阮弼,一位平凡的明代徽商,在蕪湖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命途多舛
阮弼,字良臣,明朝歙縣巖鎮(zhèn)人。阮弼本應在“力耕”和“業(yè)儒”中過著較為充裕的生活。但因其父仁厚、好善,一份好端端的家業(yè)幾乎被人借貸一空,還落得個“愚”者的稱號,家庭因此步入“大困”的境地。阮弼也因沒有學費而輟學,盡管阮弼能“日記千言”,能與大司徒“鮑公”相媲美,都無法改變其輟學的命運。
阮弼便不得不棄儒就醫(yī),而當時“市中故多醫(yī)”,于是阮弼連醫(yī)生也當不了,不禁感嘆世事多艱:“想為‘良士’,卻無資以請師,何以為士呢?欲為醫(yī),則‘醫(yī)必歷試’,否則與殺人又何異?又怎為 ‘良醫(yī)’呢?”輾轉(zhuǎn)反側(cè)中,阮弼便向其父提出一個服賈的要求:“郡中之人,大都‘以賈代耕’。雖有良田,不耕種又何談收獲呢?家有久欠的債務沒有還清,難道就這樣一直坐以待斃下去,而不去尋求一條謀求生計之路嗎?兒子想要盤纏去服賈四方?!庇谑?,阮弼帶著資金,來到蕪湖這樣一座港口城市。
賈于蕪湖
從其后的成功來看,阮弼的選擇賈于蕪湖是獨具慧眼的,正如時下之言:“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努力,不是奮斗,而是抉擇”。蕪湖是“舟車輻輳”之地,又可得“萬貨之情”,這一“地利”之便,是阮弼之所以成功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阮弼在蕪湖還未成就事業(yè)之際,便能夠在小的經(jīng)營中重然諾、輕利重義,對同行間更是“不言而信”。蕪湖的生意人極其尊重他,將其和漢代的季布相提并論。由此可見,阮弼成功所需的“人和”條件也具備了。當時市場上的買賣和貿(mào)易都要有牙行的牙商在買和賣之間進行說和和談價,這樣交易才可以進行。當時的蕪湖,各行各業(yè)都有牙行,而唯獨“赫蹄”之業(yè)尚無人真正問津,阮弼認為,他是有能力將其做起來的,正如他說:“此吾業(yè)也”。何謂“赫蹄”呢?“赫蹄”在此指的是一種染色布。于是阮弼果斷的將這項漿染之業(yè)攬入懷中,可見阮弼以獨特的智慧相中“赫蹄”之業(yè),是非常明智的,這或許便是阮弼成功所具備的“天時”條件。天時、地利、人和,三樣條件都具備了,成功或許就易如探囊取物了。
于是阮弼便開始著手籌集資金、將染業(yè)的生意做大,達到“利且數(shù)倍”的程度。但阮弼并不滿足于現(xiàn)狀,他通過實踐的經(jīng)驗總結(jié),萌生了成立漿染局的想法。他經(jīng)營的產(chǎn)品不再囿于染紙業(yè),擴大到染布業(yè)。后來,他將此想法付諸實踐,且一舉成功。他將蕪湖凌亂的小的手工染坊聯(lián)合起來,成立的漿染局,由此局統(tǒng)籌規(guī)劃染業(yè)事宜。在此局的管理經(jīng)營下,蕪湖漿染業(yè)的生意極好,以至“利滋倍”。后其產(chǎn)品“轉(zhuǎn)轂遍于吳、越、荊、梁、燕、豫、齊、魯”間。最重要的是,阮弼在交通樞紐處建立染漿業(yè)的分局,以便整體統(tǒng)籌。這樣相應增加利潤的同時,使得蕪湖就好似一個漿染業(yè)的中心,有此中心向各個方向輻射,一時間蕪湖成為漿染業(yè)的代名詞,有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中的“凡棉布寸土皆有,而織造尚淞江,漿染尚蕪湖”之語為證。而在宋應星此書中所說的“蕪湖巨店”就是由阮弼所倡議成立的染漿總局。阮弼也因此被推舉為此局的總負責人,相當于此行業(yè)的“祭酒”,時人將其比擬為“百谷之王左?!??!笆徍薜辍?、“祭酒”、“百谷之王左?!贝巳~便足將阮弼對蕪湖染漿業(yè),乃至中國染漿業(yè)的貢獻全都概括出來。
儒者之德
事業(yè)有成后的阮弼,并沒有將其遠在歙縣的父母和弟弟拋在腦后,而是將其父母接到蕪湖,親自侍奉。對其弟更是呵護有加,不僅將其兩個弟弟的婚事辦好,還要將自己的財產(chǎn)一份為三,給兩個弟弟??梢娙铄鰧ζ涞艿氖肿阒钋?。阮弼的父母對其均分財產(chǎn)持有反對意見,畢竟偌大家業(yè),只是阮弼一人之功,與其弟并無相干。同樣,阮弼之弟對他的均分財產(chǎn)之舉,也深感愧疚的說:“你今日之成就,并無我們半分汗水,我們有何顏面來坐享其成呢?更何況是三者均分呢?”但阮弼并沒有被這些反對意見所左右,他態(tài)度堅決地表示:“吾終不食吾言”,遂將財產(chǎn)一分為三。因為阮弼深深的懂得“均無貧”、“和無寡”的道理,只有分配均勻,才無所謂貧窮,只有全家和睦,上下一心,才會有“家和萬事興”之局面?!拔ㄐ⒂延谛值堋钡娜寮覝蕜t,阮弼也深刻理解,并將其付諸實踐。正如阮弼親口所說:“吾聞均無貧,故必適均而辦之異;和無寡,故必參和而統(tǒng)之同”。
后其兩弟相繼去世,卻都有遺孤需要照料。其三弟的一個女兒,阮弼將其視之為自己的女兒一樣,將其安排好歸宿。而其二弟的兩個兒子,阮弼更將其視為其親生兒子一樣,將他們帶在身邊,教他們從賈之道,讓他們多多接受生活和生意上的歷練。
也許,你會以為,阮弼只是對至親的人才如此??墒?,事實并非如此。阮弼的宗族親戚,只要他能夠為他們做到的,他都會盡力而為。所謂“業(yè)儒,則佐之儒;材可賈,則導之賈;能獨立,則授貲而薄其息;能從游,則授糈而冀其成?!币簿褪钦f,宗族親戚中,如有愿在儒學上下工功夫的,他會幫助他在儒學上有所發(fā)展。而發(fā)現(xiàn)其有經(jīng)商之才的,則因勢利導,使其能在賈者之路上前行。那些能夠自己做一番事業(yè)的,阮弼為他們提供足夠的資金,幫助其發(fā)展。對于能夠“從游”的人,則資助他們能夠?qū)W有所成,等等。阮弼還對這些宗族親戚,“有過則規(guī),有善則勸,有難則赴,有急則赒,有違言則解紛?!笨梢娙铄鰧ζ渖磉叺娜艘惨粯拥闹辽浦琳妗?/p>
阮弼所做的一切正如儒家亞圣孟子所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但這遠遠不夠,他也將孔子的:“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思想在生活行事中體現(xiàn)出來。阮弼作為棄儒服賈的賈者,卻始終沒有將其道德標準脫離儒家的思想范疇。
賈者之行
明嘉靖三十四年(公元1555年),徽州遭受倭寇的進攻?!睹魇贰吠鈬袀髦惺沁@樣描述的:“(倭寇)自杭州北新關西剽淳安,突徽州歙縣,至績溪、旌德,過涇縣,趨南陵,遂達蕪湖”。而當時的蕪湖沒有城墻的防范,使得守衛(wèi)者束手無策,惶恐連連。于是,阮弼便倡議年富力強者組織起來,保衛(wèi)蕪湖。并鼓舞那些愿和蕪湖共存亡的壯丁說:“倭寇算什么呢?老虎嗎?老虎都能夠打敗,又何況是倭寇呢?更重要的是,倭寇的勢力已經(jīng)減退,我們足可以打敗他們,以謝天子之隆恩”。此外,阮弼還捐資以助抗倭。正因阮弼的倡議和鼓舞以及出資,使得倭寇發(fā)現(xiàn)蕪湖人民早有防備,便不敢輕舉妄動了,繞道而走了。后上奏皇帝為保衛(wèi)蕪湖的人請功,眾人認為此功勞非阮弼莫屬。皇上論功行賞時,阮弼卻低調(diào)的拒絕說:“一位‘四民之末’的生意人,何德何能受此大賞呢?”。
阮弼倡眾人保衛(wèi)蕪湖,為蕪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數(shù)年后,一批盜賊劫了蕪湖的縣庫。為了安全,蕪湖必須盡快修建城墻,因為缺少資金,要建造蕪湖城的“監(jiān)司”大人,便想到了阮弼。阮弼積極響應,帶頭捐資,并倡議眾賈者和有能力的人捐獻自己的力量。正因為阮弼的幫助和倡議,使得蕪湖城的建造如期完成。而再給阮弼請功,皇帝給其論賞時,阮弼“辭如初”。
從保衛(wèi)蕪湖到建造蕪湖城,阮弼都貢獻其心血。兩度行賞,兩度拒絕。但這并不影響阮弼的為善之心。蕪湖到南陵的道路,以“險”和“淖”著稱,讓行路之人痛苦不堪,這時阮弼又捐重金,并倡議諸賈人捐資以助修路。蕪湖到南陵的路途,才最后能夠修成。
功成名就
先前,阮弼把蕪湖作為其成就事業(yè)之地。回首阮弼走過的路途,可見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他在蕪湖功成名就,阮弼和蕪湖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噬稀榜髟t賜民間年八十以上爵一級”,而此“覃恩”首沐阮弼。阮弼感動的“北面承之”并說:“我一介匹夫,何敢以拒絕天子之恩澤?”。在封建社會,對于人的最高獎賞,便是得到皇帝的肯定,而阮弼做到了。
汪道昆的《明賜級阮長公傳》是這樣評述阮弼的,“居蕪湖久,以俠義聞”。災荒之年,他設棚置粥給饑餓之人,還置義舟、義棺,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先前阮弼向他人不斷借貸,又不斷償還。但是,阮弼償還他人時,并沒有向他人索要他當時立下的借款憑證,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收回。這樣久了,一些狡猾的人,就拿著阮弼沒有收回的借款憑據(jù),再次向阮弼索錢,阮弼心里知道,卻不加解釋的給他們。而向他借貸的人呢,多半人都再也沒還款給他,但阮弼并不在意這些。時人稱阮弼“愚”。從阮弼選擇在蕪湖白手起家,繼而成功,可見其是一位“智者”。而后他兩度拒絕皇帝的封賞,生活中他還錢給他人時,又不要回“借據(jù)”等,在時人眼里,他貌似一位“愚者”。而阮弼對家人、親戚的愛護;對蕪湖城的貢獻;對蕪湖人民的救濟等等,可見他又是一位“仁者”??伞叭省迸c“愚”之間的界限改怎樣劃分,可能只有阮弼自己最清楚。
蕪湖人為紀念阮弼對蕪湖城的貢獻,將蕪湖的西城門命名為“弼賦門”(而 “弼賦門”可能就是阮弼捐賦建起來的),以示永久之紀念。我們今天不僅能夠從蕪湖的“弼賦門”感受到阮弼的存在,從汪道昆為阮弼所寫的《明賜級阮長公傳》中,能讓我們更深刻的理解阮弼其人、其事。
阮弼在“大困”的家境中,艱難抉擇,最終決定服賈于蕪湖。他有著儒者的德行,賈者的風度。他成就了蕪湖漿染業(yè)中心的地位,也在保衛(wèi)蕪湖、建造蕪湖城,為蕪湖做出種種義舉的同時,成就了自己。他留給后人的不只是“賜級”和關于他傳記的故事,他留給蕪湖的也不只是“弼賦門”、“俠義”之名和漿染業(yè)中心之譽,他留給后人的精神食糧,需要人們不斷的解讀。(作者單位:安徽師范大學)
參考文獻:
[1]「明」汪道昆:《太函集》卷35《明賜級阮長公傳》,胡益民,余國慶點較本,合肥黃山書社,2004.12
[2]「明」宋應星《天工開物》上卷,明崇禎初刻本(安徽師范大學電子古籍庫)
[3]「清」張廷玉等:《明史》列傳二百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