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所謂一天,不過是指二十四個小時而已。
二十四個小時,不多一分一秒。英國的二十四個小時不會比中國的多一秒,南極的二十四個小時不會比北極的多一秒,男人的二十四個小時不會比女人的多一秒,老人的二十四個小時不會比小孩的多一秒,富豪的二十四小時不會比乞丐的多一秒,造原子彈的二十四小時不會比賣茶葉蛋的多一秒。二十四個小時,怎樣使用也不多,怎樣揮霍也不少。玩一天游戲是二十四小時,睡一天覺是二十四小時,看一天書是二十四小時,上一天班還是二十四小時。明星們花了二十小時在聚光燈前、用了四小時睡覺是二十四小時,網(wǎng)蟲耗上二十二小時在網(wǎng)吧打游戲、兩小時睡覺是二十四小時,企業(yè)老總陪上十八小時追名逐利、六小時睡覺是二十四小時,街頭流浪漢費了五小時苦苦乞討、十九小時沿街睡大覺是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個小時,無論你怎樣分配,終究還是二十四小時,可見這二十四小時真是公平的東西,它甚至沒有任何偏見就來到了這個世界上。我們的二十四小時啊,你真是比最平整的海平線還平整,比最公正的法官還公正,比最精確的計算機還精確,比最無私的慈善家還無私。
二十四小時啊,你真是神奇的東西,月轉星移變更不了你,地震海嘯吞沒不了你,世界末日毀滅不了你,就是最堅硬的石頭也砸不爛你的銅墻鐵壁,最鋒利的剔骨刀也刺穿不了你的護體神功。誰的二十四小時都不見得比別人更加高貴,誰的二十四小時都不見得比別人更卑賤。造高精尖殺人武器的戰(zhàn)爭販子的二十四小時不會比賣豆腐蛋花的鄰街大媽的二十四小時更值得吹噓,金融交易所里翻云覆雨的投機客們的二十四小時不會比馬路上掃大街的環(huán)衛(wèi)工人的二十四小時更值得仰慕。有了這二十四小時,你每日做牛做馬去追名逐利并不見得比靜下心來聽一天音樂更有意義,你每日異想天開做著白日夢也并不會比出門在外為了公司業(yè)務勞碌奔波更讓人唾棄。我曾經(jīng)看到某些標榜有“神功”的論調鼓吹人可以每天花兩小時睡覺而用二十二小時去工作,我真想對他們說一句何必呢,在我寧可花上十個小時去睡覺十四個小時聽歌看書上網(wǎng)聊天運動吃飯走路坐地鐵??赡切┱撜{還言之鑿鑿,說是可以利用潛睡眠、多次間隔睡覺來增加精力,縮短總的睡覺時間來提高工作效率,可是我卻寧可每天睡上它覺都不能落下,剩下的時間去做自己喜愛的事情。我既不會每天看電影聊天打游戲到凌晨兩三點鐘,然后一覺睡到下午;也不會早上五六點鐘摸黑起來考前復習,然后在考完后狂睡一下午加上晚上。我不會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通宵陪聊,也不會為了另一個同樣冠冕堂皇的借口早睡早起。我的二十四小時就是我的二十四小時,不會是別人的二十四小時,我的二十四小時不是“磚家”的二十四小時,我的二十四小時不是“叫獸”的二十四小時,我的二十四小時里沒有晝夜顛倒晨昏不分的概念。我還是會八點左右自然醒來,起床洗漱;我還是會在午后小憩片刻,不會拖著疲憊身軀伏案寫作;我還是會在晚八點跑個兩三千米,就算下點小雨也不管不顧;我還是會在晚上十一點準時睡覺,絕不多聊一句話一分鐘。我的習慣是我自然的習慣,我并不介意某一天我睡過了頭,因而產(chǎn)生多少愧疚;我也不介意某一天為了心愛的球賽而半夜起來觀看;我的二十四小時還是原來的二十四小時,我還是我自己。
我從不會因為看了一天的書而沾沾自喜認為我懂得很多,也不會因為發(fā)了一天的呆而哀嘆自己虛度年華。二十四小時只是分配的問題,不存在什么事情比另外的事情更有價值,也不存在什么事情比另外的事情更沒有意義。我用二十四小時寫作不代表我才思泉涌,我用二十四小時復習不代表我刻苦用功,我用二十四小時睡覺不代表我懶散顢頇,我用二十四小時發(fā)呆不代表我不思進取。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二十四小時思考人生,我也可以用二十四小時聽遍各大音樂榜單,我可以用二十四小時踏遍千山萬水,我也可以用二十四小時暢快游戲。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不是人為界定的東西,那不是涇渭分明的河流,重要的是保持自己純凈的心境和純真的快樂,何必為了名利世俗而汲汲營營、奔波勞苦,何必為了自己不該得到的東西不擇手段、鋌而走險。見過太多的投機客為了眼前的利益沖入股市債市,為了短期的博弈而提心吊膽;聽過太多的公司為了拉抬股價降低市盈率,而苦心孤詣地財務造假,我不禁要說,用錢財和名利換來的二十四小時,不見得比隨遇而安的二十四小時更加珍貴,反倒是欠下了一筆良心債,背負一生。你惴惴不安、自怨自艾的二十四小時并不比快樂安心的二十四小時得到了更多,反而蹂躪了自己的身心,讓你看不到未來。不必緣木求魚練什么方術來犧牲睡眠去工作,那只能造成工作更加沒有效率。不如做真實的自己,開心快樂,單純地過著每一天,給自己美好的二十四小時。
烏鴉的顏色和人類的熵
我想有一句話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天下烏鴉一般黑?!碑斎晃也⒉幌胝勥@句話本身指代的含義,只是有些特別的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為什么烏鴉就一定是黑色的,而不能夠是青色、紅色、白色或者各種除黑色以外的顏色?如果設想三只烏鴉隨機地站立在你窗前的電線桿上,它們一字排開,你可以將它們輕易地命名為甲乙丙;可是當它們飛了一圈之后重新排列在電線桿上的時候,你確信你可以分出它們之間誰是誰,誰是烏鴉甲,誰是烏鴉乙,誰又是烏鴉丙呢?也許你分辨不出,你也無法判斷每一只烏鴉的性別、年齡、國籍,于是你沮喪地離開,搖搖頭說它們都是黑色的,它們長得太像了。
那好,再讓我們將三只烏鴉換成三個人,同樣來做這個實驗。也許你會說,站在你面前的三個人,每個人的高矮胖瘦衣著打扮都是不同的,自然容易辨認;那么就讓我來控制下變量,讓不同種族的三個人穿上同樣的衣服,讓他們擁有同樣的打扮和配飾,同樣站在你面前,你可以判斷出誰是甲乙丙嗎?你會不假思索地告訴我,你可以輕易地辨別他們,因為甲是黃種人,乙是黑種人,丙是白種人。
那么,如果甲乙丙是三條蚯蚓,抑或是三個顯微鏡下的細胞呢,你又分辨不出來了吧?
于是你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了一條規(guī)律:越是高等的生物,越是多樣化,越容易分辨,反之則越難分辨。但我要說的是,這個規(guī)律不僅僅適用于生物,更適用于萬物;越是復雜的物體,越容易呈現(xiàn)多樣化的特征。
道家有一句名言,叫做:“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卑吹兰医?jīng)義,天地之間,本身是由一個叫做道的東西(類似在西方哲學中的“存在”)在主宰,是道構成了萬物的最原始的命脈。這里,不妨讓我們剝離道教唯心的一面,把所謂“道”替換成天地萬物的初始態(tài);設想歷史倒回“道”的狀態(tài),那么無論道是甲乙丙的誰,它終究還是道,你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區(qū)別道甲和道乙。道甲=道乙=道丙,它終究還是道。當這“道”演變成為萬物的時候,它開始增加特征:它產(chǎn)生了物體的大小,產(chǎn)生了物體的形狀,產(chǎn)生了物體的色、香、味等性狀;產(chǎn)生了綠色的葉,紅色的花;產(chǎn)生了雄性的鹿,雌性的馬;產(chǎn)生了白發(fā)蒼蒼的老者,以及乳聲初啼的嬰孩。那些較為簡單的生物和事物在產(chǎn)生了一些特征之后,演進速度便趨于滯緩;而另一些較為復雜的生物和事物仍舊不斷地產(chǎn)生新的特征。于是,那些復雜的物體被逐漸區(qū)別開來,仿佛水和火漸漸互不見容,浮力與重力開始互搏,高等動物和低等動物亦形成了弱肉強食的食物鏈。事物在變化、復雜化的過程中相互撇清與對方的聯(lián)系,于是產(chǎn)生了爭斗、攻訐和角力。
諾貝爾獎獲得者托馬斯·品欽曾經(jīng)提出過一個“熵”的社會學概念,這原本是一個熱力學概念,如今卻被他用以說明社會價值觀和生存狀態(tài)的混亂程度。世間萬物在發(fā)展過程中,呈現(xiàn)出一個不斷復雜化、不可逆轉的過程,而人類社會則在進化過程中不斷發(fā)展思想和行為的復雜度、豐富度。曾經(jīng)傻傻的猿人成為智人,成為現(xiàn)代人,現(xiàn)代人學會了復雜的思考方式、多樣化的行為方式,于是他們互相不滿對方的觀念行為,認為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才是對的,而對方是錯的,于是產(chǎn)生了矛盾和紛爭,導致了恐怖主義和金融危機,導致了政權更迭和現(xiàn)代戰(zhàn)爭,如此等等。而人類與自然生態(tài)的矛盾和沖突,則催生了污染和垃圾,導致了環(huán)境危機和生態(tài)災難。
于是我們生存的這個星球變得越加復雜,每一個個體變得越加獨立和獨特,可殊不知越復雜的事物,越容易走向毀滅和消亡。一架精密的儀器,只要任何一個重要零件出現(xiàn)問題就會陷入癱瘓;一個人,只要任何一個重要器官出現(xiàn)問題就會沉疴難起。復雜,意味著危險;復雜,意味著困境。最可怕的末日不在于預言,而在于當下人對自然的蹂躪、盤剝、大肆掠奪,在于人與人的猜忌、爭斗、相互傾軋,在于人心的險惡。不謂言之不預,真要是哪天連黑色的烏鴉也難覓影蹤,離我們?nèi)祟悶碾y臨頭也就不遠了!
那么,究竟怎樣才能讓一切變得簡單一點?畢竟,生物的進化過程是不可逆的,那么就讓我們堅守造就我們的那個“道”吧。這個“道”,就是遵循萬物運行的規(guī)律和戒律,尊重它們的多樣性并且與它們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