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要追溯美國二元主義的歷史源頭，就必須學會以建國者看待自己的方式去看待他們：他們是成功的革命者，甚至不惜作出巨大的個人犧牲，一次又一次成功領導公民同胞參與到充滿公共精神的集體行動中。

在規(guī)劃憲政未來圖景的時候，建國者并沒有無視革命歷史。他們承認大多數(shù)時候，美國政治將欠缺革命時期那種動員起來的審慎的公眾。他們的憲法建構以普通政治的病理為鏡鑒。建國者承認，如果沒有動員深思熟慮的大量民眾在未來的進一步參與，他們的新憲政機器就不可能無限運作下去。因此，他們的憲法文本規(guī)定了一種高級立法程序，根據(jù)這一程序，未來世代的人民可以把政治精力集中在以美國人民的名義制定基本法之上，它還高度贊賞二元主義的美國經(jīng)驗。

我的首要目標是將這些建國者的二元主義置于歷史情境中——去探尋18世紀的先驅(qū)者們?nèi)绾我砸环N令人贊嘆的方式處理美國革命憲政化這一問題。我的第二個目標有所不同：我建議把建國時期看作歷史與未來對話的肇始，它將服務于發(fā)現(xiàn)憲法這一核心目標。我的意思是要探尋建國時期對于今天而言，是否仍然是一種富有意義的行動。

這顯然超越了身處歐陸邊緣的農(nóng)耕共和國與位于世界政治經(jīng)濟中心的大陸性霸權之間存在的明顯的社會、政治和經(jīng)濟差異，使得有意義的交流變得十分困難。最根本的困難是價值方面的。建國者們對于奴隸制和宗教不寬容都有所妥協(xié)；有些人更是性別歧視和經(jīng)濟不平等的熱心支持者。我們很容易用這些，還有一些其他道德上的爭議作為不和他們進行嚴肅對話的借口，從而把這些紳士們看成古怪之人，就像火星人一樣和我們沒有任何親密關系。

這種道德視角對辯證交流的不屑一顧，伴隨著另外一種不同類型的疏遠。這種疏遠起源于賦予美國歷史研究以生命的職業(yè)歷史學家的小圈子。這些學者們孜孜以求，著力于闡述將1787年和1987年分開的那條巨大的鴻溝，以至于認為，任何有關現(xiàn)代美國人可以通過和建國時期建立有意義的聯(lián)系而了解自身的主張都將是與歷史不相符的。

從這種職業(yè)主義的觀點出發(fā)，任何一種試圖從建國時期汲取經(jīng)驗的做法都是在和影子搏斗——1787年的世界離我們?nèi)绱诉b遠，以至于我們所發(fā)現(xiàn)的“建國者”完全是自己的創(chuàng)造物。除了一些其含義與原來的語境完全脫離的文件之外，兩個世紀之前的美國人和今天的美國人并沒有什么共通之處。如果是這樣的話，辯證交流不僅在道德上可疑，從歷史的角度看也是錯誤的。

然而，今天的憲法語言和實踐都可以追溯到建國時期。如果我們和這些起源相疏遠，那么美國人將失去政治上的自我理解的重要資源。挑戰(zhàn)是非常明確的：我們能否一方面承認在歷史和道德上我們和他們不同，另一方面我們?nèi)匀豢梢哉业秸嬲U明和我們的起源保持持久聯(lián)系的那樣一些辯證的連接點？

我期望讀者重讀《聯(lián)邦黨人文集》，并把這個問題記在腦海。我之所以選擇把注意力集中于這些由漢密爾頓、麥迪遜和杰伊所寫（都用普布利烏斯的筆名發(fā)表）的政論文，是因為它們代表了建國者說服美國同胞這部憲法是值得“深思熟慮和自由選擇”的最具反思性的努力。從一開始，《聯(lián)邦黨人文集》就是一面辯證的鏡子，美國人民得以通過它觀照他們憲法的同一性。

盡管擁抱了將我們和聯(lián)邦黨人那個時代分離開來的更為明顯的道德差異，我還是建議馬上投身于《聯(lián)邦黨人文集》的時候，不要聚焦于普布利烏斯針對“對紙幣的狂熱、取消債務、平均財產(chǎn)或者對其他不適當?shù)幕蛘咝皭旱哪康闹释钡膽嵟険?。無論普布利烏斯的想法是什么，紙幣的憲法化是共和黨人重建時期的成就之一，而福利國家的合法化則是新政時期民主黨人的成果。

《聯(lián)邦黨人文集》對憲法與奴隸制的妥協(xié)感到尷尬。這提醒我們，黑人、婦女還有其他處于屈從地位的人要徹底成為他們所居住國家的公民還需要多少奮斗。這一問題不是建國時期的聯(lián)邦黨人是否應受頂禮膜拜，而是我們是否能夠從他們那里學習到一些經(jīng)驗來啟發(fā)我們對憲法的自我定義的追尋。

總之，憲法不只是一種理想。它是演進式的歷史實踐，無數(shù)世代的美國人為他們國家的身份命運而不斷地爭論，動員和尋求解決之道的過程構成了這一實踐。當我們今天面臨同樣任務的時候，我們并不是把歷史看成未來的包袱。我們的公共話語常常認為過去取得的偉大憲法成就包含了能夠揭秘當下政治意涵的有價值的線索。